风音蹙起,吹散了天空中的阴云,下了两天雨的dì dū,重新放晴。
这两天里,徐超没有再去监察院中,而是一直在枢国公府内,与依然聊聊天,下下棋。偶尔,也带着依然和独孤美,前往锦鱼食府吃一顿全鱼宴。
全鱼宴,徐超喜欢吃全鱼宴,在整个dì dū都是有名的。年幼的徐超,几乎每两天都要去锦鱼食府吃上一顿饭。却很少有人知道,徐超为何不喜欢别的什么食物,单单喜欢上了全鱼宴。
全是因为,徐超与依然的认识和熟悉,都是因为这全鱼宴。在见不到依然的时间里,徐超只能靠着全鱼宴来记忆依然,让她鲜活的活在他的脑海里。
十三年后,依然跟着徐超,再去锦鱼食府。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手艺,吃着同样的食物。但是两人的心态,却已经大不相同。
旁边跟着的独孤美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却没多说什么。徐超跟依然有情,她知晓,但这两人既然不想公开,她自然不会点破。坐在贵宾间里面,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全鱼宴,依然看了徐超一眼,发现徐超也看着她。
“请!尝一尝,与以前的味道,有什么差别!”徐超拿起筷子道,“我还记得,你喜欢吃剁椒鱼头的鱼眼!都给你!”
独孤美冷傲的神情微微一动,她突然知道这两人是何时认识的了。那个时间应该很早很早,早到徐超还在dì dū,徐超还不喜欢吃全鱼宴。因为依然,他才喜欢上了全鱼宴。独孤美早就知道徐超喜欢全鱼宴,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依然。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相比而言,富人家的孩子更懂世事。年纪不足十岁的徐超,竟然都知道什么叫做相思,这不能不说世家教育的好。
依然对于徐超的谦让,毫不客气的接受下来,同时夹了一筷子的“烧烤河鱼”放到独孤美的盘子里,她道:“不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个人感觉这个烧烤河鱼做的还不错!”
独孤美略微颔首道:“多谢!”
徐超扫了一眼依然,依然没有看着他,专心致志的在吃饭。徐超心中叹了一声,对于依然的表现了然于胸。她这是用行动告诉徐超,不要忽略了独孤美。
不过,就算得了依然的提醒。徐超也没什么表示,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每一筷子放在口中,都要咀嚼很久,小心翼翼的吐出鱼刺。
他咀嚼品味的,不是全鱼宴的美味,而是这中间所蕴含的记忆。怀旧,不是老人的专利,任何人都会怀旧。念念不忘某一人,某件事,品味咀嚼一辈子。
十三年后,再陪依然品食全鱼宴,徐超仿佛从每一口的嫩滑鱼肉中,品出了这十三年的岁月,中间苦涩或甜蜜,辛酸或欣喜,苦痛或疯狂,失败或成功。
一顿饭,吃的徐超感慨万千。仿佛自从见了依然后,徐超的感慨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前两天下着雨,徐超自顾自的失态,让自己暴露在风雨中,形象毁灭的一塌糊涂。
对于以前的他来说,几乎不可能。他心中烦乱,不是因为dì dū皇帝失魂症,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依然。
“我想留住你,与你一辈子不分开,但你却不能留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饶是以徐超的聪慧,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他不想强迫依然做任何的事情,但他们两个明显立场不同,接下来要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徐超不知道,不知道就闹的他心绪烦乱,不去想这一切乱如麻的情思。
“贵宾房没有了?老板,你这有几个贵宾房?我们可都是一清二楚的,一共三个贵宾房,每一个都满了?老子不信!”
锦鱼食府门口,一个大汉嚣张的拍着老板前的柜子吼着。声音之大,足以将整个锦鱼食府的大厅掀起来,不少吃饭的人,都面色不爽的看过来。可当他们看到大汉身上的金色盔甲时,一个个都识相的闭上嘴巴。
在dì dū能穿金色盔甲的人,只有禁卫军!嚣张跋扈的禁卫军,在不当值的时候,可谓是dì dū一霸。
实力高超的禁卫军,足以让任何人闭嘴。他们嚣张惯了,别说一个食府的老板,就算一个三品官,也未必敢惹他们。
“军爷,是真没了!不信的话,您上去看看也成!我哪敢骗您呐!”锦鱼食府的老板,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陪着笑道。
大厅内有耳朵尖的,听到老板说话,一个个都暗呼高明。能在贵宾房吃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若是被打扰用餐,这禁卫军还真不一定惹得起。
“你以为老子傻?想拿老子当枪使吧?嘿嘿,老子不管,今天要是你不给老子腾出来个贵宾房出来,别怪老子拆了你的店!”这大汉粗中有细,冷哼道,“过会儿我们都司大人过来吃饭,你要是不弄出个贵宾房间,你这店也没必要开下去了!”
“都司大人要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小店是真没贵宾房间了!军爷,您也知道,能进贵宾房的人,都是小的惹不起的,您这不是为难小的么!”老板一听禁卫军都司要来,着实吓了一跳。
禁卫军都司,三品官,手里掌握禁卫军三分之一的实力。整个dì dū内,最强大的一股实力的三分之一,俨然可以控制三分之一个dì dū。如此一个实权的人物,跑来他的小店,着实是个意外。
如果换个时间来,老板一定会很高兴。可是今天,贵宾房已经被人包下来,本来预留一个应付突发情况的贵宾房间,也被徐超给拿走。贵宾间是真没有了,其他次一级的单间倒是有,就怕禁卫军都司不满意啊!
“嘿嘿,老子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三楼贵宾间,你这一般是预留一个的,怎么今天也有贵宾来了?这么巧,蒙谁呢!”大汉冷笑道。
老板苦笑道:“军爷啊,一号贵宾间,已经被兵部尚书刘大人在前天给包下来,二号贵宾间,昨天也被留侯大人包下来!三号贵宾间,刚刚被……”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冷哼道:“三号贵宾间,本座喜欢这个地方!不管是谁,都得给我下来!刘大人和留侯,他们提前预订,本座也不好明抢!本座,倒想看看,三号贵宾间是被哪个人夺走了!”
说话者,是个身穿金盔,没有带着面盔的壮汉。双目如鹰,面庞如狮虎般大气,一股凛然的威风霸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许多人都认识他,禁卫军三大都司之一,胡守涛!乃是东方胜龙手底下,当之无愧的亲信,守卫禁宫的最强盾牌!
胡守涛说完话,也不管锦鱼食府的老板怎么说,直接带着身后二十几个亲兵,盔甲不下,况且况且的走上楼梯,直奔三楼而去。
一身盔甲的人,走起路来,声音响动,足以震得木制楼梯,都颤抖不已。在大厅所有人的注意下,这二十多名禁卫军,咔咔咔的带着声响,一口气上了二楼消失不见。
“你说,如果胡守涛发现上面坐着的人,是徐超,他会是个什么表情?”有人在寂静的大厅中,幽幽问出来。
“估计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吧?”有人回答。
“最起码吃了十顿的苍蝇!”
下面哄笑一片,这年代,最看不惯的人,就是耀武扬威者。就算没实力在头前说他,背后也会腹诽两句,来娱乐下自己。
胡守涛嚣张的气焰,已经让大厅吃饭的人,起了反感。这锦鱼食府本来是个比较高雅的地方,环境宜人,食物美味,吃顿饭能陶冶下情cāo。可被这胡守涛搞的像是土匪窝,谁人能高兴起来?
胡守涛气焰嚣张的走上三楼来,军靴踏地,轰然作响,显然是要给其中的人示威。木制的楼板,仿佛都要被他一脚踏穿。
徐超本来正要说话,猛然听到外面嘈杂的行走声,眉头皱了皱,何人在锦鱼食府变的如此嚣张跋扈?
不过,徐超认为是一二号贵宾间的人过来,倒也没能多说什么。都是来吃饭的,何必闹的不愉快。可是明显,他不想找别人的事情,别人却来找他。
“轰!”
三号贵宾间的门,被胡守涛一脚踹开。胡守涛,耀武扬威的走进来,大声喝道:“你们赶紧走,这里老子征用了!”
徐超三人分开坐着,贵宾间的房间很大,桌子也很大,不然也装不下全鱼宴那么多道菜。独孤美和依然能看到大门,可徐超恰巧是背对着大门,胡守涛大致扫了一眼只看到三个人,两个女的,也没怎么注意。可是,接下来,他冷汗直接流了下来!
“好大的威风!你跟谁自称老子!胡守涛,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发飙的不是徐超,而是独孤美,她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寒冷的气息,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她声音冰冷,杀气凛然,若不是打不过胡守涛,谁都相信她定然会斩杀胡守涛于当下!
胡守涛被她这么一喝,这才看清楚里面的人是谁!
首先看到的是依然,他不认识依然,依然的气质高雅,就算他冲了进来,也在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菜。第二个看到的,自然就是冷眉倒立,怒意冲天的独孤美!
绝色独孤美,寒冷如雪,美艳如梅。声音冰冷如同寒霜冰冻,直斥胡守涛。让胡守涛直接怔住,他没想到,独孤美竟然在这里!
独孤美不应该在这里,独孤美不喜欢吃鱼啊!那么只有一个解释,独孤美的丈夫,杀伐决断的徐超在这里!
徐超喜欢吃全鱼宴,谁都知晓!不喜欢吃鱼的独孤美在这里,徐超必然在这里!
这个时候,胡守涛才凝神看到了背对着他的人,一身青色衣服,头发垂直披散,坐的不是锦鱼食府提供的椅子。而是有着两个硕大轮子的轮椅,坐轮椅的,又能跟独孤美同席的,只有徐超!
看到徐超,胡守涛的冷汗,自然下来了!刚才他自称的是什么?老子!
在场三个人,两个人的老子可都是五大世家家主,现在就算是东方胜龙清醒,也保不住他!
“卑职参见徐大人!”
胡守涛冷汗归冷汗,却反应极快,在一瞬间,看清楚徐超后,不顾独孤美的呵斥,立即不顾身上的重盔,强行跪拜下来。他知道,现在能做主的是徐超,不是任何人!
“参见徐大人!”
胡守涛后面二十几位禁卫军,同时跪拜在地。现在,没有人顾忌身上的重盔。徐超握着尚方宝剑,随时能斩杀他们,现在可谓是命悬一线!还顾忌什么穿重盔跪拜,会很不方便?
徐超没有说话,不紧不慢的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吐出三根鱼刺,吞咽下去后,开口问道:“小美,吃好了没?”
“我吃饱了!”独孤美此时仿佛没了怒意,淡淡道,“依然呢?吃好了没有?”
依然淡淡一笑道:“早就吃好了!”
“吃好了,咱们就走吧!”徐超开口道。
独孤美和依然站起来,独孤美很自然走到徐超身后,推着徐超转了个身,想要往外走去。可出去的路,都被跪拜的禁卫军给挡住,没有一丝缝隙能出去。
徐超眉头紧皱道:“胡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这是让给您房间呢!您还不让人来收拾一下?”
胡守涛跪在地上,开口道:“徐大人!卑职有罪!恳请您原谅!”
徐超摇头道:“我没穿官袍,不是什么徐大人,只是来吃饭的人。胡大人如此大礼,我可担待不起,而且我这要给您让房间,怎么?胡大人还不让我走不成?”
胡守涛听了徐超这平静的话,没有一丝风雨的话,却猛然感觉背后冷汗淋漓。徐超可不是什么善茬,听说他在西南杀人前,都是这么样说话。莫不是他要杀人?
“不敢!不敢!”
胡守涛只是这么说着,也没下令,他身后的人就分开一条道路,足够让徐超离开。
独孤美推着徐超从跪拜的禁卫军中往前走,依然跟在独孤美的身后,像是一个小跟班,但那气质,却仿佛前面两人在为她开路般,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上位者气息,俨然比徐超和独孤美还要强盛。
临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徐超开口道:“胡大人,念在都为陛下办差的份上,我有句话劝你,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向陛下请辞了!”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胡守涛什么反应,独孤美冷哼一声,像是敲响在胡守涛心中的恐惧。让胡守涛这位万踪境的高手,蓦然颤抖两下。
徐超不要他的命,却是一句话革了他的职。一直等到徐超从三楼下去,他才站起来,刚站起来,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咦?这不是禁卫军的胡都司么?您怎么趴在地上了?地上有什么好东西不成?我怎么没看见呢!”
胡守涛转头看去,却是兵部尚书刘通!刘通就一个人站在那里,没穿官袍,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显然,刘通与这位胡都司之间,有些恩怨。
“刘尚书!你在这里见谁,本座都知道!莫不是以为本座得罪了徐超,就是你能落井下石的了?你还差得远了!”胡守涛冷哼一声道。
刘通听了胡守涛的话,笑呵呵道:“是吗?似乎,明天若是胡都司不请辞的话,徐超徐大人,可不会放过你哟!说实在的,您可真大气,自称老子,啧啧,陛下都不敢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小人得志!我们走!”胡守涛现在一点吃饭的意思也没有,冷冷回了一句,带着人就往回走。
刘通看着胡守涛离开,在后面高声喊道:“不送!胡都司走好!”
接着,转身回到一号贵宾间,里面只坐了一个人,正是十三皇子东方沐雨。“殿下,胡守涛得罪了徐大人,徐大人无形中可是为您减少了一个变数啊!”
“徐超真乃本皇子的福星!胡守涛有意向投向七哥,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明天大朝会,这都司之位,却可以争取一下!”东方沐雨轻声道。
刘通点头道:“这是必然!目前没人知道这一消息,殿下必然马到成功!到时候,有了禁卫军相助,殿下的称呼,必然可以改变为陛下了!”
“慎言!”东方沐雨把手指放在嘴前。
刘通连忙闭嘴。
同一时间,在二号贵宾间里面,两个中年人在小声交谈着,其中一个乃是留侯张宏,另一个,乃是二皇子东方沐闻。
“殿下,明天却是可以争一争都司之位!竞争对手,也就十三殿下一个人!十三殿下手下文职居多,无人可当此职!这简直天赐殿下良机!”
留侯张宏,曾经是东方胜龙伴读,后屡屡立功,被东方胜龙破格封为侯爵。却是东方胜龙夺得皇位后,自己培养的势力。如今,却是倒向了二皇子。
东方沐闻听了张宏的话,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举起手中的酒杯道:“干杯!提前庆祝胜利!”
“干杯!殿下定然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