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郝政修书一封,命人送去清化,又与这黎洪一阵寒暄,黎洪不敢打扰,满是感激的起身告辞。
接连下来又是几个贵客求见,郝政一一见了,到了正午,显露出了几分疲倦,命人暂时闭门谢客,便开始用餐。
事实上,郝政这样的日子颇为充实,他喜欢和人打交道,因为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份家业并非是他挣来的,靠的乃是自己的儿子。
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做爹的自然不免高兴,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必须得为自己的儿子守住这份家业。
他不善阴谋算计,也不懂官场中的许多规矩,行军打仗更是一窍不通,于是乎,郝政唯一做的就只能广结善缘。
郝政自认自己做得还算不错,侯府确实要做买卖,做买卖需要有人去得罪人,需要有人去杀价钱,而这黑脸自是长史吴雄的事,对他来说,他要做的就是面面俱到,用各种举手之劳去结交各色各样的朋友。
有的朋友是商贾,有的是地方官员,有的是地方豪族,也有一些名士大儒。
对所有人,郝政都展现得极为客气,甚至近来他还打算在交趾一些地方拿出一点银子来修建一些学堂,一方面算是响应朝廷号召,好好教化交趾百姓,另一方面也可请一些交趾本地的大儒坐馆,让近来一些饱受失落的大儒重新得到重视。
交趾的大儒和名士在如今流官们的眼里自是不值一提,一方面是流官们眼高于顶。结交的多是一些清流,在他们眼里,这些安南大儒不过是一群滥竽充数的货色。另一方面也确是安南这边的大儒们底气不足。终究是山寨,怎么可能比得上正宗?
这些人物从前高高在上,乃是官府和豪门的座上宾,如今却成了落水狗,甚至许多人落魄下来,日子过得颇为凄凉。
对此,郝政时常让人接济一二。偶尔也会请他们来府中闲坐。
各色人等,郝政都不排斥,而渐渐的。交趾许多人遇到了麻烦都不免上门求告,郝政也尽力会给予他们方便。
虽然疲倦,虽然麻烦,可是郝政觉得很充实。对此乐此不疲。
午间小憩片刻。起来的时候,主事郝松便匆匆的来了,却是拿着一封书信,情绪激动地道:“侯爷,有海防侯的书信。”
郝政顿时抖擞精神,连忙接过书信,取出信笺,这信笺之中无非是说早已从南京出发。如今已抵湖南之类,又向他了安好。
郝政不由吁了口气。掐指算了算日子,他这儿子怕是再过七八日也就要到了。
郝政的脸上露出微笑,对郝松道:“风楼所住的院子要好好收拾一下,他来时必定要带不少随员,这些人也要妥善安置,府里地方大,房子也多,却也不能轻慢了他们。”
郝松连忙应下,信步去了。
郝政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见客了,从南京来的诸多书信里看来,郝政已经明白郝风楼此次来交趾为的就是造船,前些时日有一批南京来的船匠也已经安置去了海防,所以对郝家来说,这造船已成了重中之重,在这种情况之下,郝政自然要未雨绸缪。
“去把吴雄请来,老夫有事要交代。”
吴雄很快来了,对这位老侯爷,他可一点都不敢怠慢,乖乖的行了礼,笑吟吟地道:“不知侯爷有什么吩咐?”
郝政端着茶,慢悠悠地道:“前些日子让你核算侯府的钱粮,如今如何了?”
吴雄道:“都核算了,具体数目还没出,帐房们还在加紧呢,咱们侯府哪一日不是日进金斗,挣得越多,核算起来越是费事。不过……单论现银的话,只怕不下两百万两。”
听了这个数字,足以让人倒吸口凉气。
两百万两啊,这是多少银子?
不过这还在预料之中,一方面,郝家的本钱足,此后在这谅山独家开办了工坊百间,单单铁坊就有二十多座,每日产出无数铁器、布匹、家具,这些都是抢手货。
况且在铜山集,由于越来越热闹,不少人都要购地建房,而这些土地却都是郝家的,地价越来越高,郝家的收益自然而然也就水涨船高。
更不必说,郝家是以低价收购原料,高价卖出成品,所用的人工多是劳力,这些劳力除了提供吃喝,几乎不需要太多成本,每一匹布、每一个家具和铁器,郝家从中的利润都是不低。
现银两百万听上去使人咋舌,其实还算是情理之中。
郝政颌首点头道:“要造船了,海防那边不是在大肆收购船料吗?需要多少钱粮,都大方一些的给,银子可以再赚,可是造船的事却不能耽误。你是长史,虽然不善造船,可是风楼马上就要回来,到时候少不了要协助他……”
吴雄连忙点头,却陡然想起什么,连忙道:“侯爷,有这么件事,本来呢,船料的价格也不算高,大家也都肯上山采伐,而后运送到海防来。可是……哎……近来各地关卡如春笋般的冒出来,使得许多人即便想兜售船木到海防,途径无数关卡,还有贿赂官吏,结果木头倒是运到了,得来的银子却未必够一路的税赋。许多人指望着咱们再加点银子收购,否则……他们只怕不肯再送了。”
郝政不由皱眉,对这些事,他实在是烦透了,可是他不是个轻易得罪人的人,毕竟沿途的关卡都有各种名目,有的是地方官设的,有的是转运使司衙门,甚至还有的是来这里采办贡品的太监,各路人等,龙蛇混杂,人人都指着在这里吃一杯羹,即便是郝家,也绝不敢轻易触及这如吸血鬼般的‘庞然大物’。
郝政只好道:“这造的乃是宫中钦点的船,所需船料怎么还要加税?去打个招呼吧,看看能否通融。”
吴雄却是摇头道:“侯爷,小人倒是去布政司打听了一下,布政司那边倒是有关照的意思,似乎是说,让咱们以徭役和纳贡的……”
郝政不必听这吴雄把话说完,立即明白了,无非是打着为宫中造船的旗号,让各州各府提供船木,而州府的官员有了这个名目,自要催逼地方的士绅百姓砍伐船木,再送到海防,如此一来,不必出分文,这船料就有了。
这个法子按理来说可行,布政司那边显然想借花献佛,反正自己不吃亏,而地方的官吏又多了一个名目,说不准还能从中捞取点油水。至于郝家,一文不出便可备齐原料,可谓皆大欢喜,反正是给宫里造船,拿出这名目其实也说得过去,即便是报到朝廷那儿,朝廷也无话可说,这样做可谓是皆大欢喜。
可是郝政忍不住怒了,冷哼一声道:“咱们郝家这样的缺银子,非要靠吃人的血和骨头才能造船?这件事不必提了,人家怎么样,那是人家的事,郝家还没有穷到这样的地步,至于船木的价钱再涨一涨吧,你看着办,眼下交趾这儿是乌烟瘴气,迟早这些人会惹出祸端的,咱们不必凑这个热闹。”
吴雄见侯爷生了气,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地道:“是下官该死,下官不该这样糊涂。”
郝政这才和颜悦色起来,又恢复了和蔼,道:“罢了,你也不过是传个话,是为了侯府好,倒不是老夫非要自命清高,而是咱们郝家有的是财源,何必省这昧心的银子?人啊,总得为自己积德吧,自朝廷设交趾以来,派遣了流官,交趾的百姓负担已经太重,此时咱们若是再趴在他们身上吸血,这不是长久之道,你记着这些话,咱们只做积善之家,不要去做豺狼。咱们和那些流官是不同的,流官们即便是贪婪无度,三五年之后,拍拍屁股也就走了,可是郝家的家业还指着这里,世世代代都要在这里维持下去,得为自己积德才是。”
吴雄明白了,侯爷这是长远的打算,心里倒是对郝政有些佩服,相较郝风楼,吴雄觉得这位老侯爷更令人亲近一些,他便抿嘴笑道:“下官记住了,不但下官要记住,往后这府里上下的人,下官都要告诫,万万不能让他们胡来。是了,还有件事,按朝廷的规矩,侯府可以蓄养一卫的护卫,用以巡视封地,人手呢,已经招募好了,朝廷规定一卫是七千五百人,不过老侯爷吩咐,不必贪多,免得招致别人的怀疑,所以眼下只招募了两千,都是年轻力壮的,如今已让他们跟着火铳队操练了一个多月,已经有了些模样,侯爷若是有闲,不妨可以去护卫营里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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