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北京城难得有了这么一个景象,难得这文臣武将都如此精诚团结,这其一,固然是大家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了赵王和郝大人身上,其二就是论功行赏了。``
有了利益驱动,大家干起活来至少看上去还是卖命的,比如那兵部尚书周力帆一宿没睡,一直都在朝阳门,到了子时却是有人传话,说是赵王殿下寻他,周力帆竟没什么抵触,去的时候还故意用靴子踢了踢雪,好教自己多染一些‘风尘’,显示自己的勤勉。
他不知不觉已将赵王当作了自己的上官,自然这种心理上的变化自是有他的如意盘算,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其实他会装,朱高燧更会装,朱高燧装,不是给他们看,而是将来好教人‘上达天听’的,此次北京保卫战是个很好的契机,依照郝风楼的话来说,得攒足政治资本。而作为皇子,能干不能干其实是一回事,最紧要的还是态度,所以做事好不好,在这个时代其实重要性并不大,因为事情总有办完的时候,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再能干也未必能深入人心,最紧要的还是显出自己的‘公忠体国、忠孝节义出来’。
周力帆一见朱高燧,便见朱高燧衣服倦色,眼睛肿得像熊猫一样大,料来许久没有睡了,眼袋很大不说,身子还散发着一股怪味,想必连生活卫生也没有打理,这三伏天里。朱高燧的靴子上也是染了泥水,泥水已经干了,一副很是邋遢的样子。
这一看。周力帆便明白了,他深深地看了朱高燧一眼,心里说,久闻赵王殿下平时放浪形骸,做人没有心机,糊里糊涂。现在看来,坊间流言不足为信。这赵王殿下似也有凌云之心,看来不是善类。
这个善类指的不是品德的好坏;周力帆心里越是‘看清’了赵王,心里便不免有几分佩服。做人能如此隐忍,这‘糊涂王爷’也做得极致,以至于天下只知太子和汉王,而不知有赵王这么一号人的地步。可见这赵王的心机是何等深沉。
“不简单啊不简单。现在看来赵王只怕在汉王之上,真正能威胁到太子的,怕是这位赵王了。”周力帆心里倒是不免有些隐忧了,赵王看来也是野心勃勃,将来的朝廷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坐在朱高燧身边的还有郝风楼。
郝风楼自然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作为特务头子,连装逼都不会,那委实说不过去。所以这位仁兄也是一脸倦容,全身上下皆是泥垢。这在座三人没想到都‘撞了衫’。人人都是面目可憎、很是邋遢的非主流形象,倒也颇为有趣。
朱高燧一见了他,自然是和蔼可亲,道:“周大人,今日请你来,是有事托付。”
周力帆一听,打起精神道:“殿下尽管吩咐。”
朱高燧看了郝风楼一眼,咳嗽一声,故意放慢语速,这是郝风楼教他的,如此才显得稳重,更对读书人的胃口,良久,他才淡淡地道:“城中户册里登记了有骡马五千余,想来没有入册的更多,如今却是要征调起来,作为守城之军用度,只是情况紧急,不能延误片刻,必须得在十二个时辰内征调出来,这事儿可是不容易,思来想去,本王以为,非周大人不可。”
周力帆顿时满面红光,这简直就他娘的平白无故的送功劳在自己的身上,征调军需算什么,眼下北京城成了这个样子,一道命令下去,谁敢不将家中的骡马交出来?可是只要有事情办,这功劳就是实打实的,眼下大家不是躲着事,而是生怕没有差遣,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就算是怜悯你,想给你点甜头,也寻不到名目。
“此事怕是不容易……”周力帆姜是老的辣,捋着山羊胡子摇头晃脑,淡淡地道:“寻常征用倒也没什么。料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一时半会,只怕难啊。眼下人手不足,老夫也是无米之炊。”
赵王毕竟生嫩,哪里知道这是周力帆故意先把难处说出来,最后再摆出一副兹事体大,老夫便是拼了老骨头也要如何云云的态度,显示自己不怕困难的决心,和这功劳的巨大。朱高燧正待说,若是人手不足,本王再斟酌一二,寻一些人手之类的话,可是一旁的郝风楼却是听出了周力帆这老狐狸的意思,郝风楼抢先道:“周大人所言甚是,这件事确实不易,所以殿下才托付周大人,还望周大人能以京师安危为念,无论如何也要排除万难,征调军中所需骡马。”
这便是一唱一和,周力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朝郝风楼看一眼,微微点头,对郝风楼的印象大大的改观,于是立即拍着胸脯保证:“话到了这个份上,下官还能说什么,赵王殿下的差遣又牵涉到了北京城的安危,便是拼了性命,下官也断不敢怠慢,罢罢罢……事到如今,只有披荆斩棘,拿出这老命来与殿下与郝大人共体时艰了,时不待我,此事立即就得去办,殿下,下官先行告辞。”
这家伙还真是一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姿态,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临走时,禁不住问一句:“却是不知这征调骡马所为何事?”
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其实周力帆眼下才懒得理会这个。
谁知赵王却是道:“自是备做出城与鞑靼和瓦剌人决战之用……”
周力帆一听,差点跪了。决战……卧槽……当真要决战?这不是作死么?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自己面对的,压根就是两个疯子……
他正待再说什么,却见这赵王和郝风楼智珠在握的样子,却是心里摇头,这样的人怕是说不动,罢罢罢,要死一起死罢,于是告辞出去。
周力帆一走,郝风楼在背后骂一句:“这个老狐狸。”
朱高燧道:“我瞧他似乎颇有几分能吏的样子,他的对答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郝风楼含笑,将周力帆方才的小心思说了,朱高燧听罢,不由抚额道:“原以为他是忠厚之人,原来如此狡诈。”
郝风楼深望着朱高燧,道:“殿下,庙堂里的人就没有忠厚的,这个周力帆算不得什么,殿下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事,以后这心里却要擦亮眼睛,人家未必是想要图谋殿下,也未必对殿下有害,可是心里如明镜,能洞烛人心,总比被人蒙蔽的好。”
朱高燧哈哈笑起来,道:“本王有你就成了。”
郝风楼只是摇头,道:“这出城决战的方略似乎还有不周密的地方,殿下,咱们再商议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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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骡马在周力帆的努力下,很快便征集了,周力帆自是一副拼了老命的姿态,一日下来,只匆匆吃了些糕点,交卸了差事,已是累的浑身就要散架,这一次是真正的疲惫不堪,不过他的际遇却是遭不少人眼红,眼下就怕没事儿做啊。
倒是这次日,瓦剌和鞑靼人并没有攻城,此番瓦剌人折损了如此多的精锐,自然不肯再浪费兵力,而鞑靼人呢,却也有小心思,鞑靼损失惨重,自己岂能重蹈覆辙,只要自己没有损兵折将,这主动权就在自己的手里,若是把自己的赌注压上去,岂不是愚不可及。于是双方各自请对方出兵,折腾了一天才最后议定,明日时分,大家各自出动兵马,攻打北京九门,只要城破了一处,便有机会。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等到夜晚降临,十几里的连营篝火都点了起来,亮如白昼,而在朝阳门这边,一场紧急的会议却在召开,赵王朱高燧脸色铁青,看向军中众将道:“朝阳门虽是大捷,可是瓦剌和鞑靼依旧兵强马壮,城中多老弱,若是明后日他们攻城,咱们可就大势已去了,因此,这北京的存亡,便在今夜,尔等肯跟本王出城决战么?”
众人听了,不敢怠慢,纷纷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朱高燧很装逼的把头抬起三十五度,用郝风楼事先教他的口吻道:“这不是为本王效劳,而是为天子效命,是为苍生效命,是为江山社稷,是为祖宗基业效命,此战,本王打头阵……”
他看向郝风楼,继续道:“郝大人,押后,诸位,今夜,咱们就是兄弟手足,不求同生,但求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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