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太行事素来特立独行,奉行的是从心出发,一旦做了是不会顾及太多世俗的东西的。而此刻,她就那般坐在门口,阿秋立于她身旁。
苏府位于富人区,并无太多行人,有路过的居住虽然想要看看热闹,但是被苏三冷冷的眸光一扫,皆是讪讪的离开了。因此,虽然是在府门外,但却是没有旁人围观。即使有,也是躲在某处小心观看。
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苏府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反应呢。守门的小厮吓得腿肚子直打颤,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是退。同时,也早有人进去禀报了。
小厮看到那坐在椅子上的苏老太太,以及站着的苏三,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进去。
正在这时,苏府府门大开,一群人从里面快速走出。为首的乃是苏文以及其妻子宁氏,紧随其后的则是苏武和妻子左氏,再之后就是苏府的大管家苏勤以及许多管事仆妇等,阵容吓人。
苏文一行人快步来到苏老太太面前,苏文立刻关心道:“却是不知道娘亲今日回来,是孩儿的过错。娘亲一路劳累,风尘仆仆,快随孩儿进府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番。”
苏文说完,却是没得到回应,忙抬眸看了看苏老太太的神情。这一看,倒是吓到了,只见苏老太太肃穆着一张脸,浑身紧绷的坐在那里。苏文一得知娘亲回来了,就立刻带人过来了,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却是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如今,看到娘亲身上不对,一时间心头暗跳。苏文立刻抬眼看向阿秋,却是见到阿秋面上神色同样不大好看,隐隐带了怒意。这下,苏文是知道,自家老娘动怒了,而且怒气不小。
站在苏文身边的苏武,眼角余光看到了瘫软在地上的胡丽,眉心一跳,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而那原本惶恐绝望的胡丽在看到苏武的时候,顿时双眼发光,又对生活怀抱了希望。她一下子连滚带爬的爬到了苏武脚边,一下子就抱住了苏武的大腿,哽咽道:“二爷救救奴家啊,奴家不知道那是老夫人啊,如果知道是老夫人的话,就是给奴家一百个胆子,奴家也不敢造次的。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如何会知道老夫人会在此,而且还是这般模样。二爷,你要为奴家做主啊。”
胡丽说着说着,顿时就觉得底气足了。这真的不能怪她,任谁也想不到苏府养尊处优,富贵无比的苏老太太会是这般样子吧。瞧瞧,一张面容灰扑扑的,简直看不清楚是何模样了。尤其是那头上还抱着一块灰色布巾,这不是乡下的婆子是什么?所以,这真的不能怪她。越想胡丽越觉得自己没有多大的错,反正有二爷罩着,肯定能够化险为夷的。二爷曾经可是说过,自己是他的小心肝,没了自己,简直是没了命了。
所以,二爷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而且,苏老太太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和自己的儿子决裂吧。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而现实远远是残酷的……
苏武此刻那是一点风花雪月的心思都没有了,低头看着抱着大腿哭的哽咽较弱的胡丽,只觉得异常厌烦。
蠢货,而且是极品蠢货。
这才多久,先是人惹怒了三弟,现在好了,也不知道又做了什么蠢事,竟然得罪了自家老娘。
自家老娘啊,他和大哥都要恭恭敬敬的伺候着的人,竟然没两下又被这个蠢货给得罪了。原本还觉得看着很是顺眼的美丽容颜,此刻看去却是凭空多了几分烦躁和空洞。真是典型的胸大无脑,而且不是一般的无脑。
苏武心中快速转动着,此刻还真是有些为难了。也不知道蠢货犯了什么事,不过看这情形,肯定不能是和自己老娘动手了。那么,就是发生口角了。
嗯……,如果是发生口角的话,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色,说不定能够摆平。
苏武上前一步,面上的笑容越发真诚亲切可,“娘亲,这是怎么了,可是丽儿惹你生气了?”
胡丽顿时也不哽咽了,抱着苏武的腿不放,抬起头来眼巴巴的望着苏老太太,希望她能够看在二爷的份上放自己一把。
苏老太太目光淡淡的在苏武和胡丽身上转了转,就见到胡丽隐在眼底的满怀希望,心里立刻冷哼一声。
哼,这要是一半时候,她还真是大发慈悲就放过这个女人了。
但是今天却是万万不能,在三儿媳妇面前,这么掉面子,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本来还想要给小三子和锦绣一个惊喜的,结果却是活活给了自己一个惊吓。越想,苏老太太越是气氛。她这一辈过来了,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乞丐?而且还是在自己最看重最喜爱的小辈面前,当真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她今天要是不好好惩戒一下这个胡丽,她这个老太太以后在苏府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到时候,谁得个小宠,都敢指着她鼻子骂了。
心中这么一分析,苏老太太一张面容越发严肃了。眸中神色翻涌,在暗暗斟酌着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才好。
苏武见自家老娘半天不说话,一张带笑的面容就有些僵硬了。
老娘好像真的很生气的样子……
要不然,他要不要牺牲一点……
撒个娇什么的?
若是被苏老太太听到苏武的心声,那定然会一口老血喷出来。就没见过孩子都快要成亲的一个大男人,还对着人,还对着老娘撒娇的。
苏武在心中踌躇了一番,余光看到周围站着好多人,苏府的主子全都到齐了,而且下人仆从什么的也是一堆一堆的。
嗯……,还是算了,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他还是将那个想法重新埋在了心底。
他转了转面色,换上了一副恳切的神色来,却是弯下身子,蹲在了苏老太太面前,难过的说道:“娘亲这是怎么了?真的恼了孩儿不成,娘亲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孩儿可谓是茶饭不思,日思夜想的,就盼着娘亲早日回来。谁成想,娘亲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是不理孩儿,实在是让孩儿好生难过。”
一边陈情,苏武一边将脑袋往苏老太太的膝盖上靠了靠。
站在苏老太太身边的安言眼皮一跳,有些不忍直视。
这个二爷简直是个妖孽,笑起来妖娆美艳,做起事来也是不怎么顾忌世俗的。难道,苏家的人都这般?
她忍不住看了看苏老太天,再看了看苏三,发现苏家的人还真是有些另类呢。
没等安言仔细研究出个所以然来,那边的事情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只见……
“嘤嘤……,老婆子我命苦啊。老头子就知道一个人去下面逍遥快活,留下我一个孤苦女人。好不容易含辛茹苦的将你们兄弟三个给拉扯大了,本来以为终于可以过几年安生日子了。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呜呜……”
惊天地泣鬼神的哽咽声响起,在众人耳边萦绕在萦绕……
这个是、什么情况?
安言眨巴了眨巴眼睛,苏老太太这是哭了么?
肿么可能,就自家婆婆那般彪悍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等事情而哭?
那么,安言似乎是知道自家婆婆想要干什么了,顿时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而一边的苏三,直接很不忍心的撇开头去,很想当做没听见。
最为惊悚的就是苏武了,他刚才还在装可怜呢,谁知道自家老娘比他还厉害,装得简直是一个活灵活现的。苏武一时间都有些困惑了,老娘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时间,他也不太敢确定了。要是假的还好,要是真的话,那么他就完蛋了。敢把老娘弄哭,大哥和三弟肯定会把他剁碎了的。他相信,那两个人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他慌忙回头去看大哥苏文,就看到苏文也是大步走了过来。
苏老太太掩着面,谁也看不清楚真实情况。
但是大家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胡丽完了。
无论真假,能够让老太太做到这一步,胡丽就算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了。
此时的胡丽,神情定格在了哽咽的一刹那,眸中的泪水挂在眼角呢,要掉不掉的,实在是我见犹怜。
可惜,没人有这个心情欣赏了。
而胡丽此时再不复刚才的满怀希望了,老太太这般,这次事情真的是不能善了。一想到有可能的结果,胡丽身子都软了几分,几乎支持不住。而奶娘早就不理会胡丽了,此刻没上前要死胡丽就不错了。她容易吗,辛辛苦苦奶大的小姐,结果就是一个蠢货,真的是十足十的蠢货啊。跟在她身边,福气没享受到多少,祸事倒是一件接着一件的。
“娘亲,莫要生气,若是二弟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直接将他赶出苏府就是了。娘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得。”
苏文拉着苏老太太的一只手,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而一边的苏武听到自家大哥的话,一忍再忍,否则真是要一口血吐在苏文的脸上了。
有这么当大哥的吗?他真的是自己的亲大哥嘛?苏武心中无数只乌鸦飞过,心头一片乌鸦叫。他侧头,一双眼眸满含哀怨的看着苏文。而苏文也是适时的转过头来,看到苏武的目光,顿时对着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苏武心中顿时无声咆哮,大哥这绝对是嫉妒,嫉妒平日里他更能讨得苏老太太的欢心。所以,此刻来落井下石来了,实在是太无耻了。顿时,苏武在这般危险时刻悔悟了一个惨痛的道理,那就是自家大哥是苏府上最无耻的人。
听到苏文的劝慰,苏老太太果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
好吧,一张面容依然灰扑扑,眸光含着淡淡的碎光。
嗯……只有碎光……真的不是泪光……
看到苏老太太的模样,苏文一口气憋在喉咙口,涨都面色通红。心中却是用力咆哮道,老娘你好歹也弄出几滴眼泪啊。就没见过,哭半天的人,眼神依然清亮清亮的。苏文准备好要安慰老娘的话,就这样梗在了喉咙口,如何也说不出口。
苏老太太心情才好了一点,心中暗暗夸赞着还是大儿子知情识趣,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只是,这回她都抬起头半天了,他也不知道帮她圆几句。
于是,苏老太太就将目光看向苏文,看到对方满面涨红,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顿时来气。
刚好苏文在安慰苏老太太的时候抓了老太太一只手,现在也没有放下。苏老太太顿时瞅准机会,狠狠的就将苏文给掐了。
苏文顿时眉毛直颤,这下苏老太太眼中没泪光,苏文眼中倒是有了几分泪光来。
万般无奈之下,摄于自家老娘的淫威,苏文睁眼说瞎话,“娘亲你莫要伤心了,眼睛都肿了,这样对眼睛不好,儿子会心疼的。”
安言:“！”这样真的好么……
苏三目光落在苏老太太和自家大哥身上,看了看,然后就颇为无聊的转开头去。
而苏府的其它下人,一个个都跟习以为常的样子,只低着头,抬也不敢抬。
胡丽整个人都呆滞了,苏老太太和苏府大爷怎么睁眼说瞎话呢,而且大家全都不拆穿,还一副全权配合的样子。
胡丽也是倒霉,她要是在苏家呆个五六年,就会知道苏老太太在苏家的地位,那就是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做下这样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就胡丽这眼神,再给十年,也无法从灰扑扑的容颜里,认出霸气尊荣的苏老太太来。
“娘亲……”
感觉到自己完全被忽略了,苏武很难过的喊了一声。
苏老太太这才看向苏武,一看到他,苏老太太就不高兴了。
“看到你我就不开心,唉……,你说说老娘这么辛苦的打拼一辈子为了谁呀,结果老了老了,竟然被人当成乞丐了。”
苏老太太这话半真半假的,说着说着自己也是控制不住的想起了曾经的那些艰难岁月,一下面上神色有几分惆怅缅怀。
苏文和苏武知道自家老娘回来,一路上是急赶过来的,对这边具体发生的事情是不了解的。原本以为就是小小的冲撞,而自家老娘老顽童的性子又犯了,因此两兄弟就陪着演一演了,想要哄自家老娘开心。
这回听到原因,两兄弟都气红了眼睛了。
苏老太太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有多重,那简直是重如泰山。苏老太太当年有多辛苦,两兄弟都是清晰的看在眼中的。苏老太太一个女人家既要将三个儿子教养成才,还要为苏府的事业奋斗,其中的艰辛自是不必细说了。因此,三兄弟长大之后,对苏老太太那是百般孝顺。哪怕是苏老太太有一点不如意或是不称心,都能够让三兄弟郁郁寡欢。
而如今,听到在自家门口,竟然有人敢骂自己最敬重的娘亲乞丐,两个人瞬间红了眼睛。
苏文转头,严厉的看向苏武,“二弟！”
苏武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不知轻重的宠溺,胡丽如何会这般飞扬跋扈,几乎将苏府的人得罪了个遍。以前还好,苏文性子好,也没什么人计较,谁知道这胡丽胆大包天,先是开罪了苏三,这下更是得罪了苏老太太。瞬间,苏武看向胡丽的目光都带着怜悯了,这人,活着都是一种罪过啊。
胡丽莫名,被苏武带着怜悯的目光一看,心中还忍不住想着,二爷是不是还怜惜着自己?
“娘亲放心,这个女人孩儿立刻就处置了,保证她再也没有机会出现你的面前。”苏家三兄弟,虽然表面看去或是温和或是妖娆,但是手上都是沾过血的,做起事情来,也都是果断利落的,从不会心慈手软。
苏文的面色好看了一些,对着苏武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劝说苏老太太回府去。
砰！
苏文才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苏老太太已经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
瞬间,一张椅子支离破碎,她怒气腾腾的站起了身来,怒视着苏武。
苏武郁卒,又怎么了……
“我素来菩萨心肠,可是做不来那等恶毒之事。”
苏老太太义正言辞的说着,一副我是个有原则的人的模样。
啥?
苏文和苏武额头上顿时滑下无数个问好,这不像是自家老娘的风格啊……
而胡丽却是满面感激的看向苏老太太,觉得自己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男人就是心狠,还是老太太宽容,老人家心肠素来软些。
“看看,好好的一个姑娘总跪在地上,衣服都弄脏了。等等,我赐给你一件衣服,你好好给换上。”
胡丽受宠若惊,而安言眼角直跳,觉得胡丽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
苏文和苏武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自家老娘这是在干什么。
苏老太太不理会两个此刻显得傻乎乎的儿子,而是垂眸对着胡丽说道:“我知道你从小没有母亲,难免会疏于管教,这也怪不得你。”
胡丽瞬间感动得眼含泪花,没有了二爷的宠爱,但是若是有老太太的照拂,以后在苏家里,她一样可以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今天我就拿大一些,教诲你一些该知的道理。”
胡丽连忙点头,模样乖巧,简直如苏老太太的女儿一般。
“嗯,做人啊,一定要自强。想想以前,虽然我是个柔弱的女人,但是吃的穿的,我全都是看自己得来的,不会平白无故要别人的。”
一大片的人都迷茫了……
“等会换好了衣服,你就要开始学会自立了。”
胡丽觉得苏老太太这话似有深意,却是不及细究,只是乖顺的点头。
“嗯,跟我进去吧。”苏老太太面色舒缓,眸中带了笑意,看着胡丽的眼神极为慈爱。
胡丽都有些晕乎乎的了,苏老太太心肠这么好吗?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你娘要做什么吗?”安言虽然知道苏老太太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胡丽,但一时间也是看不透她具体的要做什么。
“肯定不是好事。”苏三显然也是极为的了解自家老娘的。
“难道胡丽要翻身?”苏文诧异的问着苏武。
苏武却是眉头直跳,“我觉得,这明显不像。大哥,我这心不知道为何一直乱跳,有很不好的预感。”
苏文顿时伸手推了推苏武,“别,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的美貌小妾犯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今还能好好的活着,你该欣喜庆祝才是。还不好的预感,你在说笑话呢?”
苏文直接走了,而苏武依然惶恐。
果然,半个时辰后,苏武终于相信不好的预感果然不是白来的……
“我不去。”苏武坚决反对,面色严肃,誓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什么,你还敢反抗了?”苏老太太顿时不乐意了,站起身来,就想要和苏武过两招,幸好被苏文给拉住了。
“三弟,你就不要反抗了。……这样也挺好的,嗯……,让你的美人自食其力一段时间,到时候再接回府来。那个时候,肯定……嗯……很懂事了。”苏文强忍着笑意,将一番话说得极为好听。
苏武视线落在地上坐着的一人身上,眉头再次不受控制的跳个不停。
那人真是胡丽,此时瘫软的坐在地上,身上正穿着苏老太太赐下的衣服。
那衣服,很不幸,就是苏老太太刚刚身上穿过的,那套风尘仆仆的粗布衣裳……
而头上,也抱着老太太刚才包过的最具乡土气息的灰色布巾……
而所谓的要自立要自强,就是让她离开苏府,去街上当乞丐,以此自食其力……
苏老太太一身华贵,笑眯眯的看向胡丽。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咕哝道,“这衣服,这装束,还真挺像是乞丐的。要是我,我也要认错是乞丐……”
苏老太太的话语落下,胡丽直接一口血吐出,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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