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零章
这是政府接待的定点饭店之一,除了高层客房之外,还有十几座别墅,掩藏在草木之间,专门供级别够的官员下榻。以赵老二的身份,自然可以在这里占据一间,即便他只是稍微停留一会儿。
从楼梯上了二楼,李海便看见赵老二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双眼微闭养神。听到他上来,赵老二稍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闭上了。——这是让我自便的意思?李海扭头看了看下面,警卫和秘下,没有跟着上来。显然这会是单独的会面,但绝对不代表不被重视。
且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海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打横坐下来,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显得过于疏远,也没有刻意谄媚的意味。他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功夫茶具,便自己动手,洗茶,烹茶,半生不熟的手势,仗着茶叶好,冲出来居然也挺香,一口闷下去还有点晕茶的感觉,李海赞了一声:“真是好茶！这就是传说中的贡品大红袍?”
赵老二没睁眼,轻轻笑了声:“想什么呢?我可没资格享受那些茶叶,我家老爷子在的话,还差不多,只可惜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或许程老爷子要是在,我还能蹭到一点,不过,现今也不可能了。这也就是一般的极品武夷岩茶而已,给你这么冲法,有点浪费了。”
真不愧是官场老手,随意的一句话,就引出话题来了！李海也不接茬,反正是赵老二请他过来的,还怕他跟自己兜圈子,不入正题吗?不着急！他悠然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放在鼻子下面闻着香气,一面道:“手法不手法的,我不懂,反正东西是好东西,怎么冲都好喝。至于那些手法讲究,有多少是心理作用,谁说得清楚?逼急了,我就砸钱买几个茶道大师,直接改了口径,就说我这么冲才是最正宗最地道的手法,我看谁能再的呗的呗。”
赵老二终于把眼睛睁了开来,看了李海一眼,李海毫不在乎地冲他笑了笑,又把手里茶杯一饮而尽,赞道:“真是好茶！”
看着眼前的李海,挥洒自如,霸气横溢,赵老二有点陌生,这真的还是当初那个在厩时,被程卫国领着来见自己的李海,被自己的夫人冷雨薇带着到处去见人,好似子侄一样的李海吗?那时候,他还只是把李海,当成自己和程家诸多利益交换的筹码之一,因为夫人对他的好感,还有女儿的情感倾向,他对李海还是比较看好的,但也仅限于此而已。赵家和李海的关系,因为赵诗容的缘故,从一开始就显得很混沌,所以他并不打算过于急切。
但,很快他就发现,李海已经超出了他所能轻易掌控的范围。仅仅是李海对于之江地面上的掌控能力,潜在的影响力,就令他大为吃惊,而李海在和程家对抗中显露出来的强悍,更是大大超出了赵老二过往的经验。以程家的强大,对李海竟然几次三番都奈何不得！
到后来,程家陡然衰落,程老爷子和程卫国相继逝去,在接收了程家的大部分遗产的同时,赵老二对于李海的能量,也有了全新的认识。他并不会在江南省这个位子上长久呆下去,他的目标还是要到中枢,甚至瞄准最高的那几张椅子,但不管怎样,这个任期五年,他是要在江南省干下去,并且要干出成绩来的。要做到这一点,李海就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赵老二便有些举棋不定了,他接收了程家的大部分遗产,其中很有一些人提出,要他利用现在的有利地位,对盘踞在之江的李海展开报复,而赵诗容取得了基金会的第一大股东地位,在这些人看来,更是一个足以威胁到李海的位置。在这些人当中,自然是以程潜,还有一些军情部门的少壮派最为积极。
但是身为一名官员,政客,赵老二却并不怎么想和李海走向全面对抗。程家已经是前车之鉴,程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都没有能把李海怎样,现在他就算前途看好,毕竟还不比程老爷子的底蕴;而李海呢,加入了情报战线杨老的阵营之中,可谓是找到了一棵大树,根基更加牢固,此消彼长,哪有那么容易对付的?一个不好,能把自己都给扯进去！
这一点,赵老二在之江做了几次试探,就发现了,他如果想要对李海动手的话,甚至在体制内都会受到很多或明或暗的掣肘！赵老二对此是百思不得其解,李海所展现出来的影响力,据某些人评价,比伍豪在的时候还要来得广泛和深刻,可他执掌基金会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一年的时间。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的?作为浸淫权力毕生的官员,没有人比赵老二更清楚,这就是权力的掌控！可以说在之江这座城市,李海已经成为了最有权力的人之一——甚至可以把后面的“之一”给去掉！
不能对抗,那就要试着拉拢,至于程潜那些人的嗡嗡声,赵老二可不会去理会。不过要怎么个拉拢法呢?倘若女儿和李海能走到一起,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在这当中,自己的侄女儿,却是不能无视的。
“原本,是可以让夫人冷雨薇去操作的,可是女儿似乎另有想法,局势的变化又很快,让我也不得不赤膊上阵了！”赵老二心中很是无奈,错非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和李海面对面的,这就意味着要摊牌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眼见李海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赵老二就知道,自己必须打起精神,来对付这个看上去还乳臭未干的小子了。好在能走到这个地步,他从来就不担心自己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很随意地伸手,拿起一杯茶来,喝掉,闭上眼睛品味了一会儿,赵老二睁开眼睛,点头道:“味道和我以往喝的不一样,没那么香,不过好歹茶叶本身的香味,也出来大半了。要是找人鼓吹一下,确实可以糊弄不少人,反正大部分人,也都是随波逐流的。这充分说明,行业的话语权是多么重要。当然很多时候,花钱就能买到话语权,只是这个价格,你未必出得起,或者出得起,却没有这个魄力。”
这就来了！李海心知肚明,这话指的就是荣院士等人对自己的要求。他们不就是仗着,手中握着国内生物医药界的学术话语权,所以才敢于对自己予取予求,颐指气使,甚至公然挖自己的墙角,完全将知识产权的法律置之度外吗?而荣院士和赵老二的关系,又是明摆着的,李海自从当面扇了荣院士一伙儿的脸,就在等着赵老二的表态了。
李海点了点头,放下茶杯,道:“没错,有时候钱也没用,买不到人的心。那时候,我想就到了换人的时候了,学术界什么的,也不仅仅是国内这么一个圈子,想要抢夺话语权,除了让现在把持着话语权的人说话之外,还可以想办法换人。说到底,一切都是生意,无非是价格高低而已。某些人的自我感觉太良好,要价太高,现实会告诉他们,他们到底值多少的。”
在赵老二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李海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咄咄逼人了！其实他本可以采取更为委婉温和的方式,不过李海更想借此试探出,赵老二对自己的底线何在。因为李海一直不太确定的一点就是,赵老二对自己有什么诉求呢?
要说赵老二也想跟着荣院士等人朝自己伸手,从自己这边的制药和科研项目中分一杯羹,李海是不信的。堂堂一省的首脑,目标直指最高席位的一方大员,赵老二的境界,不该这么低！要知道到了他这个地步,根本就不用在乎钱了,要说他需要学界的支持,帮助他走向那个席位,倒还说得过去。
只是,倘若赵老二的立场果然如此的话,他就应该给与荣院士他们更大的支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混沌不明,避而不出。这就让李海非常困惑,哪怕是从赵诗倩那里,他也没得到足够明确的指示。所以今天这谈话,李海也想试探明白,不想再继续这么猜下去。
要说赵老二心中完全没有不悦之情,那是胡扯,李海这么个毛头小子,又是雹户,到了他面前还这么不知收敛,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赵老二哪能看得下去?这里掌控局面的,是他！
既然选择了和李海面对面,赵老二就是有备而来,他并没有指望,自己能随便一张嘴,就让李海俯首听命,这种年纪的小年轻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不给他几个钉子碰碰,都以为这世界就是任由他来涂抹的空白画卷了呢！只是,赵老二心中有些遗憾地想,原本这些钉子,是应该别人来让李海碰碰,碰到他觉得痛了,流血了,自己再出来收拾局面,到那时,李海就会很自然地成为他的追随者了。现在,要自己赤膊上阵,又唱红脸又唱白脸,还真的有点难度呢。第一一九零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