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出生于繁华帝都中的公子哥儿们,早就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先辈们骑着骏马,挥舞着弯刀,从高原上呼啸而下,横扫欧亚的那种豪迈和威风,他们每日忙于女色赌博,克扣军饷,对手下士兵的控制力,已经达到极为低下的程度。
军官们不能及时的采取措施,恐惧在士兵们之中蔓延。
而此时此刻,在这大营的中心位置,一座比亚历山大的大帐还要奢华宏伟的帐篷里面,一群人也在惶恐不安着。
面积达到上千平米的大帐之内铺满了猩红的地毯,地毯厚重绵软,踩在上面如同漫步云端。但是此刻,大帐内的所有人都无心于此,他们只是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着,等待着上面那位存在的雷霆怒火。
大帐的正**,是一座三尺高的台子,台子上面一座庞大的宝座,宝座和台子都是金光灿灿的,由此可见,这两件物事竟然都是镀了金的。
宝座之上的这个人,大约有五十多岁,肤色是那种西亚人所特有的白皙细腻,唇上和颌下浓密的胡须修建的整整齐齐。他头上是白色丝绸做成的包头巾,包头巾的正**,是一块足足有鸡蛋大小的红色宝石,散出迷人的光彩。
他的脸部线条很柔和,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一个美男子,但是此刻,他脸部已经变得扭曲变形,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狠狠的瞪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
这个男人,就是波斯之王,帝国皇帝,大流士三世。
深深吸了口气,他开口道:“怎么,没人说话吗?结果推算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没什么情绪波动,可是下面跪着的诸位都明白,越是这样平静的语气,才越是说明皇帝陛下已经愤怒的快要杀人了。
大帐之中一片死寂。
良久之后,就在他即将爆发之际,一个身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这是一个足足有七十多岁的老人,眉毛胡子都已经变得花白,脸上的褶子厚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老头子开口道:“陛下,根据祖上传下来的经书,这月食,是亡国之兆啊”
这一开口,满座皆惊,大流士三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把面前的所有人全都活活烧死,下面的人更是噤若寒蝉,一动都不敢动。
良久,大流士忽然沉寂下来,整个人面无表情,淡淡的看着前面,低声道:“温尔司都,你说的没错,按照祖上的经**在,月亮被黑暗吞没,这是咱们波斯帝国要亡国的征兆啊”
“但是”大流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凭借着这一卷经书,就能预料道后世的事情,祖上是神吗?哪怕是月亮被吞没,我们波斯,也不会灭亡敌人们想要灭亡波斯,只能踏着诸位和本王的尸体过去”
他说的这些话,已然是迹近亵渎祖先,亵渎神灵,但是下面众人,又有谁敢于反驳?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个卫士,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外面西风,转成东风了”
大殿里面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度,挺热的天,人们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冰寒,对视几眼,发现对方的眼中满满的也都是绝望。
就连大流士三世,听了这句话之后,也是双眼发直,不复刚才的豪迈。
月食是波斯王亡国的征兆,月食当中劲吹的西风,表示征服者将从西方来;月食完毕以后转东风,表示战败者必须逃向东方才得保全。古巴比伦的天文学类似**古代的易经,是波斯贵族乃至许多家境富裕的平民的必读科目,波斯人对此深信不疑。
大流士深深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掩盖住眼中的绝望:军心士气,完了
根本就用不到星官们的预测,所有的波斯贵族,包括对天文略知一二的波斯平民士兵,包括大流士本人,都明白波斯帝国大势已去了。
风越来越大,西风变成了东风,而此时,李业翎来到了亚历山大大帐不远处的一出帐篷外面,见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大约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和霍格勒斯年龄相仿,但是脸上的沧桑已经让他不像是一个青年人了。他一头黑色的卷发,用一根丝巾束在脑后,身材高瘦,这位就是霍梅伊,霍格勒斯在军中的最大靠山。霍梅伊从小就是亚历山大的玩伴,和他一起长大,交情极好,后来菲力大帝遇刺身亡,亚历山大承袭王位,发动南征东征,霍梅伊一直都随在他身边,深的亚历山大信任,乃是麾下大将之一,现在霍梅伊也是马其顿大军中的中军步军指挥官,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霍格勒斯,你说你要见亚历山大?”霍梅伊蹙着眉头,问着面前的霍格勒斯,也就是李业翎。
他和霍格勒斯交情极好,这不单单是因为霍格勒斯救过他一命,更重要的是霍格勒斯极会为人处事,做事很懂得分寸,从来不会把救过霍梅伊的事情天天挂在嘴边。挟恩以自重,这是最令人反感的。霍格勒斯也未和他表现的有多亲近,只是每次家里人送来来马其顿本土的特产,总是会送给霍梅伊一部分,每一次抢掠得到的财物,也会有一些划到霍梅伊的名下。礼不礼物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儿心思。
因此,现在李业翎提出来要求,霍梅伊也就分外的难以拒绝。
李业翎点点头,道:“我又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亚历山大?”
霍梅伊疑惑道:“亚历山大现在心情很不好,他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见他的话,说不定会被他迁怒的。”
李业翎指了指大营中虽然被勒令回到帐篷,但是依旧有些慌乱的士兵们,神秘一笑:“我知道亚历山大为了什么而烦恼,我这次要觐见他,正好是为了解决这个事情。”
霍梅伊惊道:“真的?你真有办法?”
见到李业翎肯定的神色,霍梅伊咬咬牙,点了点头,便领着李业翎向亚历山大的营帐走去。说实话,虽然霍格勒斯说的言之灼灼,但是他终究还是不相信,军中无数大将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一个小小的排长能解决。不过霍梅伊为人还算厚道,作为他的朋友,霍格勒斯提出来的要求他难以拒绝,反正就算是触怒了亚历山大的,也不过是被训斥一顿而已。
李业翎虽在霍梅伊的身后进了亚历山大大帐。
一脚迈入了这个马其顿帝国的移动统治中心,即将见到那些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李业翎心中也不由得有点激动。
和波斯大流士大帐内的死寂不同,马其顿帝王的大帐内,此时正是争吵不休。
大帐的**是一个虽然粗劣但是巨大的沙盘,上面两条蓝色的河流,一群身穿铠甲,将军模样的人正围着沙盘吵吵嚷嚷,而在沙盘的末端,一出高高的王座上,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拧着眉头,低头不语。
他有着太阳神一般的一头金色耀眼长发,脸部线条硬朗,身上穿着一件金色的铠甲,脸上还没来得及刮的胡渣子,让他显得更有男人味儿。
这就是亚历山大大帝吗?那个万王之王,众神之王,太阳神一般耀眼,星辰一般璀璨的男人?
迈入大帐的这一脚,李业翎踏入了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
亚历山大盯着地下如同一群苍蝇一样吵吵嚷嚷的将军们,满脸的无奈。此时马其顿立国未久,刚刚从部族社会转入奴隶制王国,纲常法纪,君臣之礼分的也不是那么清楚。更何况这些大将都是跟着亚历山大南征北战多年的老人了,对他亲近更胜过敬畏,因此也就不是那么的尊重。亚历山大虽然对他的军队和将领有着绝对的掌控,可以保证他们对自己有着无比的忠诚,但是却不能左右他们的思想,让他们变成磕头虫,应声虫。
甚至就连亚历山大本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看到霍梅伊进来,亚历山大眼睛一亮,也不理会下面的这些将领们,冲着营帐门口挥挥手,高声道:“霍梅伊,上这边来。”
听到了他的话,营帐中的吵闹声也为之一静,看着含笑走过来的霍梅伊,大多数将领都是抚胸低头,向他表示尊敬。也有几个跟他平级的大将,虽然没有抚胸,但是也是冲他笑了笑,表示出足够的友善。
霍梅伊能爬上今天的地位,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王上近臣,更重要的是他作战勇猛、奋不顾身,这样的荣耀,是他一刀一剑实实在在打下来的。而且他为人谦和地道,军中人缘也是很好。
霍梅伊一一含笑点头,向着亚历山大的王座走去,亚历山大从上面走下来,握住他的手,低声笑道:“霍梅伊你可是回来了,我都快让这帮苍蝇给烦死了。”
亚历山大的霍梅伊的友谊一直是历史上的一个迷题,甚至有传言说他俩是同性恋,后世好莱坞拍过的一部名为亚历山大大帝的电影中的亚历山大的男性女友赫菲提斯昂就是以霍梅伊为原型的。
霍梅伊向着亚历山大低语几声,亚历山大哦了一声,眼神似乎有些惊讶,向着李业翎看来,看到亚历山大的目光,李业翎右手抚胸,轻轻弯腰,表示自己的尊重。他不是在向一位君王表示尊重,而是在尊重一个传奇,一段历史。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拍了拍手,帐篷里面顿时为之一静,只有亚历山大清朗的声音在回荡:“诸位将军们,霍梅伊带来了一个人,他说可以为我们化解这一次的危机,让我们的士兵们重新鼓起勇气,燃烧起**。”
听了他的话,帐篷里面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亚历山大和霍梅伊,然后又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业翎。
帐篷里面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这些将军们毫不掩饰对这个小小排长的轻蔑。
“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好主意?”
“睿智如纽曼因都想不出主意来,他行吗?”
“霍梅伊,你不是在耍我们吧”
而与此同时,李业翎脑海中一阵威严的声音响起:“完成任务:受到亚历山大大帝的接见。当前任务完成度:1/3。”
李业翎心里一笑,果然,要让亚历山大见自己并不是是能在战后,现在也是可以的。
亚历山大笑了笑,高声道:“你不必理会这些粗人,走过来,跟我说说你的主意。”
李业翎点头应是,大步向前走去。
亚历山大凝神盯着他,忽然开口道:“我记得你,霍格勒斯。你来自于平山部落,跟随我南征北战已经有四年了两年前地中海上的大战,你为了救霍梅伊而受伤,腿上被刺了一剑,怎么样现在伤势好了吗?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李业翎心中对亚历山大的佩服已经是无以复加,早就在史书中看到看,说亚历山大记忆力极好,几乎能把他手下的士兵的名字,来历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本来还不信,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却是不能不信了。霍格勒斯一个小小的排长,亚历山大都能记得如此清楚,就像是后世军*委主席能够记得一个普通班长的名字一样。
怎能不让人感动?这样拉拢人心的手段,简单、直接,而且效果极佳。所有被他记住名字的人都会生出知己之感,为他而英勇奋战。要不然为什么说亚历山大天生是一个杰出的统帅呢,单是这一份记忆力就是别人比不了的。
李业翎走到他面前,弯腰深深的一躬:“伟大的亚历山大王,谢谢您的关怀,我的伤势早就已经痊愈了,一个人对付十个波斯士兵也不在话下”
亚历山大听的呵呵一笑,直奔正题道:“你有什么好主意要告诉我,说来听听吧月食是亡国之兆,这些狗屁理论我和我的将军们是根本不相信的,但是士兵们却相信这一套,我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如果你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会记住你的功劳”
周围的目光一瞬间也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李业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士兵们的恐慌来源于月食,认为这是天神的震怒,我们不应该来到遥远的东方,攻打另外一个国家。”
“这纯粹就是无稽之谈”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将军怒声道。
李业翎笑了笑,继续道:“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士兵们相信这个,那也没办法。所以,我们必须要避重就轻,转移士兵们的注意力。”
“哦?”亚历山大饶有兴趣道:“怎么转移?”
李业翎道:“我们马其顿,信奉的是伟大的太阳神,而您,伟大的亚历山大王,就是太阳神阿波罗的人世间的化身,您的英明、睿智,勇武,无一不征兆着这一点。而邪恶的波斯帝国,拜月教流行,他们信奉的是月亮神阿斯塔特。现在月亮被掩盖,正是说明我们英勇的马其顿大军将战胜波斯帝国,这不但不是凶兆,反而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福音啊”
“咱们什么时候信奉太阳神了?”一个疑问在众多的将领心头回荡,一个黑大汉心直口快说了出来,顿时被亚历山大狠狠的瞪了一眼。
沉默了一会儿,亚历山大忽然哈哈大笑道:“霍格勒斯,你真是我的福音,你是我见过的第一聪明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好主意,好主意”
李业翎低头不语,他当然知道,这时候的马其顿根本就是一个多神信仰的国度,专门信奉太阳神的也不多,但是如果硬要往这上面扯的话,倒也是说得过去。
绝大部分的将军们也都回过味来,看向李业翎的眼光又是别有不同,这个主意也不是什么绝好的点子,但是他们却是一直郁结于解决月食的本身问题上,没有想到要偷换概念,所以便被李业翎钻了个空子。
亚历山大想了一会儿,大声道:“赫克提斯,现在马上去和士兵们宣读霍格勒斯刚才说的那些话,增一些减一些你自己看着办,但是一定要把士兵们的情绪给稳定下来。”
李业翎插话道:“亚历山大王,我认为还应该找一些可靠的士兵,让他们混到普通士兵里面传播这些话。有的时候,官方的说话,反而不如谣言更能深入人心。”
亚历山大点点头:“不错,赫克提斯,你就这么办。”
军法官赫克提斯是一个身材削瘦,面色苍白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黑袍,让人看上去就感觉都一阵阴冷,他出来答应一声,领命出去了。
亚历山大展颜笑道:“霍格勒斯,这次呢你立了功劳,我升你做营长”
李业翎赶紧大声致谢。
马其顿方阵这种军事编制跟现代军队的编制极其相似。通常64名甲兵组成一个排,128人组成一个连,256人组成一个营,1024人组成一个团,4096人组成一个师。
营是一级作战单位,一个营实际上就是一个初级方阵,横十六人,纵十六人,一共二百五十六人。到了营长这个级别,再往上就是中层军官了,营是马其顿步兵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对军官的要求也很高。亚历山大能让李业翎越级坐上这个位置,已经是很不错了。
不一会儿,赫克提斯从外面回来,亚历山大等人继续议事,李业翎也就是识趣的主动离开了。
到了外面,只见骑着快马的传令兵满大营的飞奔,把李业翎刚才那一套理论到处宣扬。有了上面的解释,再加上士兵里面也有人宣扬这些话,过了一段时间,士兵们的情绪也是逐渐的稳定了下来。
李业翎行走在营帐间,低头沉思,军心士气不稳的这个危机自己基本上已经帮助马其顿度过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变故能够导致双方的实力比拉大呢?波斯人比马其顿人更加信奉神灵,相比现在那边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吧
一支失去了军心士气的波斯大军,纵然人数再多,能奈何得了马其顿的这些精锐吗?经过这半天的所见所闻所感,李业翎已经对这些马其顿士兵们有了一个很全面直观的认识。这些马其顿的士兵,绝对是史上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无论是身体素质、个人实力、武器配备,还是军事素养、战阵配合、后勤供应,都是顶尖儿水平。
听说伊苏斯会战中,波斯帝国的精锐已经是死伤殆尽,而这些马其顿士兵都是跟随亚历山大多年,打老了仗的精兵悍卒,难道还对付不了东拼西凑起来的波斯杂牌军?
他不得不谨慎,因为这一次若是马其顿意外的战败,那么他面临的后果也是被抹杀。不过李业翎想的脑门儿都疼了,还是想不出到底会有什么变故会使得亚历山大一败涂地。
回到营帐里的时候,罗格已经睡下了,这厮倒是知足常乐,什么事儿也不跟着掺和,吃完饭连月食都不管,直接就是躺下来呼呼大睡。
李业翎莞尔一笑,瞧瞧掏出手表,看了看时间,现在大约晚上十点左右。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时间调到了六点整,现在这个时间基本不差。
指针一格一格的旋转着,带走了这另外一个时空的光阴。
李业翎躺在床上,静静的想着这一天的经历,来到这上古世纪的西亚,来到这肉糜一般的古战场,即将面临一场生死大战,而这场战争,决定着两个庞大帝国的生死兴衰。而自己,又将这这里面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不过今天第一天就见到了亚历山大,得到了他的友谊和好感,完成了任务的三分之一,虽然是最简单的而一个,但是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了。’
李业翎静下心神,感受着不远处底格里斯河的庞大充沛的水汽,体内的黑水真法自动运转,丝丝冰寒的水汽悄然的散发出他的体外,吸引着外界的水能量,向着李业翎的体内奔涌而来。体内的能量自动循环,根本用不倒他操心,李业翎很快就沉沉的进入梦乡。
一夜无话,只闻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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