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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 差事
韶志这几日都没再往烟雨楼走,天香被人包了,他上回去自讨了一回没趣,本是要找人帮自己对付那人的,后来听了李大胆的劝,把此事搁下了。 ……*
这帮子江湖人杀人害命那是常事,看着那小厮模样的武功不弱,至今他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捉住拳头的,一个青衣小厮都有那样的眼力和手劲儿,他家的少爷那就必然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
能够欺软怕硬,首先就需要一个眼里界儿。你得知道谁是软的,谁是硬的。拿鸡蛋碰石头那样的蠢事,韶志是不会做的。只是一想到不能去找天香,他连去妓院都没了兴致,连着几日都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我你这段时间怎么了,不就是不能见那个天香吗?什么地香花香的就没了,去妓院再找个女人就是了,别憋着,瞧你这一脸苦闷的,不知道的还当你出了什么事呐!”拍着韶志的肩膀,李大胆话语调侃。
韶志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别烦我,老子正烦着呐!”
把李大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拉下去,不知道他那个肩膀受了伤啊,现在还觉得疼呐!
“你哪天不烦,这都烦几天了,走,跟我去琉璃山庄一趟,那边儿这段时间闹腾得慌,张捕头让咱们去那边儿守着。”
李大胆拽着韶志的胳膊,他力气大,硬是把韶志拽着走了几步,看着就跟扯风筝似的。
韶志身子歪着,步子也不稳,本身心里头就有种不清的烦闷,被这么一拽,又听得那对头“张捕头”的命令,更是不爽,皱着眉挣了挣,没挣开,跟着走了一段,见李大胆松了松手,这才一甩手。
“他哪儿那么多事啊,那帮子江湖人,好容易到外头去了,咱们清净两天有什么不好?他能打得过让他打去,我可打不过,不上前凑那个没脸。”
自被那小厮摔了一下之后,韶志当时又逢着气不顺,看到街上一乞丐,以为是好欺负的上脚就踹,结果人家是个深藏不露的,揪着他的腿把他摔了一个灰头土脸,腰腹处还挨了人家重重的一脚。
这么丢脸的事情他当然不会,他又打不过那个乞丐,便躲着走了,这一来心情更添了一层郁闷,什么世道,连个乞丐都是练家子了!
韶韵也不知道这个,只知道当天自家爹爹去了烟雨楼后心情并不见好,其后见他作息又如原来一般,只当是无事,并不知还有这么一段。
县城里来的江湖人那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好辨认,看着平头正脸好敲诈的商贩指不定就是什么这个庄那个庄的庄主,还有路上挺普通的两人一对眼,互相拱手称呼对方为某某大侠的。
韶志虽觉得这些都是乌合之众的一帮草莽,却也没有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的功夫好过他们,见到这种情况,总是躲的多,那些人就算是打坏了什么,店家也会自认倒霉,不会找他们这些捕快上前,因为知道这些捕快会推诿之外,也真真是实力不如人,这倒霉是认了,鄙视的眼神儿却也递过来了。
若是有人做一个统计表,大约可以知道这些日子随着江湖人破坏力的增高,捕快被鄙视的频率那也是节节攀高的。
好在对这些,这帮子皮赖的捕快都已经是熟悉的了,完全可以把那看不起的目光当做敬仰的目光来领受,脸皮厚到不会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只是心情不爽的时候被那样的目光刺上一刺,心情会更加不爽。 ……!
栈的爆满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县城也没有了空余的出租房,这帮江湖人在这边儿住的时间长的也有一个多月了,短的也有五六天。县城里来往的捕快都习惯了这些江湖人时不时来点儿令人眼花缭乱的打斗,然后再听那些被殃及的商贩抱怨自家的损失。
前两天的传言一出,去琉璃山庄寻宝的人多了,拉帮结派的,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地出去,倒让县城里安静了下来。
“谁要打了?咱们就是跟去看看,琉璃山庄那么大一个庄子摆在那里,按也是县城的地方了,怎么也不能让那些江湖人随意败坏,再加上那么值钱的东西摆在那里,他们若是拿点儿也就是了,若是拿的多了,可不还是咱们的不是?”
李大胆想起这桩麻烦事,也是一叹,要这县官大人也是不好当,琉璃山庄那么大一个家当,吃又吃不下,吐又不能吐,在接手的人没有来之前,那琉璃山庄就是个烫手的山药,拿也不是,扔也不是,着实不好办。
“难道咱们不让他们拿他们就不拿吗?你倒是去,他们听吗?到时候看到了,拦还是不拦?不拦自然清闲,可是追究起来还是咱们的错。拦,还不是得动手?可动手的话,打得过吗?打不过还不是跟不拦没两样?拦了还要受伤!”
韶志难得聪明了一回,真相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张捕头就会安排这等左右不讨好的差事给咱们,我是一向跟他作对的,他对付我不稀奇,你可怎么得罪了他,让他把你推到这地儿?别是被我连累的吧!”
挨板子那会儿,张捕头还帮韶志了一句话,“这也不是他的错,这样的事谁能想得到呢?他也是老资历了,以前也没犯过错,且饶了这次吧!”
那话表面上听着是好话,可韶志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儿,再想到当时县官大人听了那话之后的反应:"老资历,老资历不知道防着别人劫囚?老资历还能够犯这样的错?看看那河阳府的公文是怎么的,就在他们的门口丢了人不,还不知道亲自去一趟,他的架子怎么就这么大,这府衙的公文都可以交给别人代为传递的?……”
县官大人当时真的是气急了,有点儿口不择言,狠狠把韶志骂了一通,韶志那时候没什么心思听,却也听了前面半段,再想张捕头的那句话,就觉得是火上浇油。
可旁的人还不觉得,他们都以为张捕头是好人,不计较以前的不对付,在他犯错的时候还替他求情,很是宽厚。跟自己一趟出去的丘八死了,那是意外,谁都知道,那人也不是他杀的,可是其他人却因此跟他隔了一层……莫名其妙的,身边还跟他得到一起去的就剩了李大胆一个。
想到这里,韶志也不由唏嘘着拍了拍李大胆的肩膀,一声长叹,有些无言。
“那你能怎么着,不去?派下来的差事你不去,想要做什么?捕头给的活儿,你这捕快不想干,莫不是不想要当这个捕快了?”
骑虎难下,李大胆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事已至此,总不能为了那些跟兄弟反目吧,韶志这人也没什么大错,人还行,对自己以前也是有过帮助的,现在他帮不了自己了,自己就过河拆桥,他李大胆可不会干那样没义气的事!
韶志看了李大胆一眼,像是第一回认识到这人还有聪明的一面一样,狠狠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感慨道:"唉,啥也别了,兄弟,你是我亲兄弟!——走吧,不走还能怎么着呐,咱好歹是干活了,就是受了伤,那也是工伤,一会儿见情况不对,闪快一点儿,犯不着为了那不是自己的东西丢了性命。”
丘八死得突然,当时韶志也是自身难保,害怕什么的情绪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感慨倒是不多,事后冷静下来更多的是庆幸。那种情况,若不是他先走一步,就是自己先走一步,这早一步晚一步可是生与死的问题,能够成为晚的那个,活下来的那个,可不是“幸运”二字可以道清其中侥幸的。
突然而然的死亡,让韶志第一次认识到了江湖人是如何危险的存在,律法都是约束普通老百姓的,有钱的有权的,可以让那法网多几个窟窿,漏掉他们。而江湖人,则是利刃,可以割开法网的利刃,对他们而言,律法并不具备约束力,反而让人充满了破坏欲,自己身上这张皮,不但不能够保障自己的生命,还会让他送命更快。
在老百姓眼中,捕快就是走狗,尽做些欺压弱小敲诈勒索的坏事,最是不得好报的。在那些江湖人眼中,不独捕快,官府的人都是贪赃枉法的,杀一个赚一个,杀死一个就是救了若干百姓,杀得多了就是张功劳榜,该被称为大侠的。
作为官府的爪牙——捕快,显然也是死得不冤枉的那种。
如此不讨好的职业,却也不能不做,不做捕快做什么呢?韶志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这样不勤快的,就是去做个帮佣学徒都没人要,何况他年纪在这里,又是读书不成武功也不成,没有一技之长的,除了做捕快混日子,也没什么能干的了。
不得不,韶志的父母为他谋了一个好职业,县衙那么多人,但凡韶志圆滑点儿,也没人理会他一个小捕快是不是尽忠职守。
“这话的是。”李大胆脸上露出了笑容,两人并排走着,又是哥俩好的模样,脚程也不慢,很快上了山,看到了那一处金碧辉煌的庄子。
斜阳余晖半灭明,反射着淡黄光线的山庄仿佛远在天边,那熠熠闪烁的明光色呈七彩而多变,绿林阴晴,似有似无的暗影遮不住那璀璨的光芒,檐角屋脊,静默着的走兽面容狰狞,镶嵌在眼窝处的玉石光芒冰冷……
大门前,一帮人分了几群各自扎堆,注视着那两扇大门的一双双眼睛都有着贪婪,偶尔那么一两道探究的视线也无从置身事外,大门上交叉贴着的封条窄长,并不能够起到足够的警示,已经被众人无视掉了。
原应守在门口的捕快早就蹲到了一旁的树根下,暗道着晦气,这么多人,莫打不过,就是打得过,蚁多咬死象,也不敢上前打啊!
一个眼尖的看到人群之后的李大胆,李大胆的胆子大,个子也高,在这一帮人中虽达不到鹤立鸡群的程度,却也不容易被忽略掉。
胳膊肘撞了撞同伴,目光示意,那两个悄悄撤出人群,来到李大胆身边才长出了一口气:"你们可算是来了,瞧见没有,这架势,都要吃人了!”
江湖上的事,官府插不上手,那几帮人明显是来历不同的,他们之间的互相打量都被几个捕快收于眼底,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巴不得看好戏的四人在一棵大树下一蹲,扎堆儿起了闲话。
“今天来的人是最多的了,申时就有人来了,在门口就小打了一场,可算让咱们开了眼界了,瞧见那树没有,一脚上去,断了,这得多大的劲儿啊!”
不远处一人合抱的树断了,断茬并不齐整,树冠倾倒的方向是密林深处,若非特意指出,还真的不太容易发现这株断木。
“那算什么,昨天那个才是厉害,没见后头人都吐血了?那一摊子血迹还在那儿,瞧见没有,今天看都是黑的了……瞧这模样,今儿还要打个大的呐!”
下巴一抬,努了努嘴,顺着他指的看过去,那一滩子隐约透着黑色的痕迹在草叶上格外醒目,但若是不的话,以这会儿的天色,多半被当做黑土忽略过去。
韶志这是伤好之后头一天往这边儿来,听得新鲜,看了那两处痕迹,似信非信的,把目光转到大门上,问:"我看那封条还好好的啊!”
一人嗤出声来:"怎么可能不好好的,他们谁是从门走的,除非拆了这大门,不然我看那封条还要好好的……昨天还有人拿那门试刀来着,那么锋利的刀,吹可断发,明晃晃的光闪花人的眼,往这门上一砍,一串子火花,哗啦一响,那刀就成两半了。——这门可是结实,怪不得叫做试刀门了,听这门只有那刀王范钧在此试过刀,昨天那个什么庄的,也是出名了。”
李大胆瞪大了眼睛:"这么厉害?他们用的刀都是好的吧,那样的刀都断了,咱们这样的薄片子怕是挨上就两半,可是从哪里找来的门,这庄主也是厉害了。”
“不厉害怎么建起这么大的山庄,你当是个人都敢占山圈地?谁家有钱也不敢往墙上贴金,这都贴琉璃了!若是不厉害,他敢这么干么?让你把家里的钱拿出来亮亮,你都怕钱财露白惹了别人的眼,敢这么做的,能不厉害吗?这是明告诉人了——我有钱,我不怕抢。”
“——唉,不服不行啊!”
后一句是两个捕快异口同声的,那默契度像是练过一样,两个人的声音合在一起,这声音也有些大了,排在那几群人后面的有人回头看,他们这边儿静了一静。
就跟“官府办事,闲人退场”一样,江湖人办事也讲究一个“闲人退场”,尤其是这官府的人,他们身为捕快,奉命在此,不得不看着,那就要看着低调一点儿,不要惹了人的眼,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来,当下可是没人救得了的。
前头好像在商议什么,大概是那几个前头的决定了怎么分赃,有人上前揭开封条,人群一阵屏息之后又开始嗡嗡,嗡嗡着流水进入,目光都集中在前面和左右,无人注意到后面的这四个捕快装作看不到那些人撕封条举动的无奈。
“要我,这封条那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有个屁用,他们不撕开也能进,撕开了,咱们也得当没看见,也不知道那封条做什么用的。”
“做什么用,吓唬老百姓呗!就是平民百姓才怕官府,他们可都不怕。”
李大胆没有跟着发牢骚,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起了身,连带着拽了韶志起来,“罗嗦什么,人都走了,咱们赶紧跟着,就当是看个热闹了。”
韶志懒洋洋地伸着懒腰,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这热闹咱们还是悠着点儿看,千万注意着点儿啊,刀剑无眼,万一伤到碰到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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