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白天里的燥热到了这夜间却是沉闷,微微有风吹过檐角垂下的铃铛,看着笨重的铃铛响起来的声音旷远,与这周围的房屋楼阁太不相衬。
“什么时候来的洛京?”
观星楼上,洛辰斜倚在一张铺着白玉席子的榻上,绣着清竹晓风的迎枕就在身后靠着,又有一个凉玉枕放在手边,被他圈在腹侧,竟似借那凉气解热。
洛辰对面摆了一个椅子,上头也铺着玉席,却是青玉材质,一块块切成正方形的青玉薄如鳞片,金丝穿系之间还连着若干米粒大小的珍珠,青白交加,莹润有光,甚是可爱。
端坐椅上的青年一身墨鸀衣裳,与这夜色甚是相融,衣裳上连根绣线也无,清清爽爽,倒是看着清静。
“才来不久。”沈墨一板一眼地着。
洛辰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露出了无趣的表情,对这个师弟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好,小时候就是一本正经的,长大了也不爱开玩笑,不过幸好他并不讨厌别人开玩笑,也能够跟着笑两声,所以两人之间还能够融洽共处,若不然,还真是相看相厌。
“得,你直有什么事吧,这都瞅我大半天了,你可不要你回来洛京就是为了看着我的,我还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你断袖分桃。”
沈墨正噙了一口茶水,听着这话,一不留意险些把口中的茶水喷出,饶是忍住了,却也呛住了,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方缓过这个劲儿。脸上却有了不知是不是羞恼的红润之色。
“这话是怎么的,什么断袖分桃?”
“你还不知道?”洛辰挑眉,“像咱们这么大的,哪个不是早就成家立业了,纵然没有,身边也有了一二通房。三四妾室。偏偏咱们两个洁身自好得就好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咱俩关系又近,早有那心思不正的暗自揣测咱们之间的种种呐。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只是无动于衷。没想到你竟是不知道。”
沈墨看着洛辰那辨不出真假的惊讶表情,无奈地笑了笑:“我才听。”
虽是初闻,却也只让他惊了那么一下。清者自清,这种事情的确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这样的消息能够瞒过自己的耳朵。“师兄是故意的吧!”
“正是,免得那些媒的聒噪。”洛辰洋洋得意地了自己的算盘,又道,“你离了洛京,我还正想着是不是要做出些旁的来,谁想你又回来了,正好。咱们再公开露露面,也帮我把那些烂桃花都挡回去。不知道我这个神算是不能成亲的么?怎么这么层出不穷。莫不是真的要破了我的玄奥?他们就不知道这童子身一破,算得就不神了吗?”
就你那种招惹桃花的模样,就算是她们知道,怕也是要以身试法才肯罢休的。更何况… …
“我还记得师兄十四岁的时候曾被师傅从桃香馆拎出来,莫不是我记错了?那时候师兄好似还默了百遍的星图… …”
曾经的糗事被当面揭露,洛辰竟是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欠奉,懒洋洋摆手,“唉,往事不堪回首,那些事情就不用了,谁让当时年少呢?”
知好色而慕少艾,于洛辰来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唯一丢人的就是被师傅拎着衣领从桃香馆给拖了出来,自那以后他是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馆子。
沈墨笑了两声,果然停嘴不,一向被师兄揭短揭惯了,猛然自己扳回一局,那种感觉真的蛮好,终于知道师兄为什么那么喜欢打趣自己了,只可惜,师兄太镇定了些,让这趣味也减少了不少。
又喝了一口茶水,正了正颜色,:“师兄可曾听过飞燕馆的柳三娘?”
沈墨跟踪潜行的功夫不错,可惜跟了柳三娘几天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小子那时候的威胁好像也就仅止于威胁,柳三娘不慌不乱镇定从事,而这几天下来,也的确看不到什么异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份涉嫌谋反的罪证。
“柳三娘… …”洛辰若有所思,正当沈墨以为他知道什么眼露期待的意思时,洛辰摇了摇头,“不知。飞燕馆,是个妓馆吗?”
若只“不知”倒还得过去,但多加了那一句问话,未免显得太假。
沈墨没什么,但那目光分明是“师兄你就别装了”。
大概顶不住这样了然的目光,洛辰改了口:“听过一些,怎么了,她怎么惹到你了,莫不是你看上她了?我可提前告诉你一声啊,这个柳三娘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她的入幕之宾可是有一位王爷呐。”
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因为出了郑王那一档子事,他似乎也不敢大张旗鼓铲除异己,免得让那些不服气他的兄弟们齐了心。朝堂上的动作且不,对自家那几个有威胁力的兄弟,竟是以拉拢为主,手段很是怀柔,以至于这些王爷看上去竟似比先帝还在时过得更为肆意张扬。
有一位王爷做后台吗?那,如果柳三娘真的是郑王的人,也就是他们随时可以内外勾结?
想到今上的手段,沈默不由叹气,果然不是个能成大事的,那怀柔的手段若到平和时期未必不顶用,捧杀也是一种杀,但这会儿外患不除,内忧又甚,这样柔软的手段也只是助长了内忧,一个不慎,便是内忧外患连成一片,回天无力。
一想到这里,话题就偏了,沈墨忍不住问:“这般局势下,师兄还是看好今上吗?”
不管怎么,这位已经当了皇帝,沈墨对其的敬意还是有的,尽管是流于表面的敬意。
“是啊,我只是想要试一试,能不能… …”洛辰嘴角的笑容不再,出神地看着夜空。轻轻了半句话,摇头一笑,“一往无前,无有一合之敌,怎当得两虎相争群豹环伺来得惊险刺激?我这人,总是不喜欢太平淡的。棋局。就是要热闹一些才好看。”
两虎相争,是当今和郑王,群豹环伺,是那些尚未被剪除羽翼的王爷们吗?
品味着洛辰的话。沈墨的心思转了一圈,想及最初的问题,沈墨却是没有再问。立场不同,还是不要多问,也免得给师兄出难题。
看着沈墨起身欲走。洛辰表情不悦:“来就来走就走,你可是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师兄可是还有什么事?”知道师兄不是个计较礼仪的人,这会儿起这个来,必然另有缘故。
“还是你聪明。”洛辰展颜一笑,笑起来的时候免不得一双眼睛又眯成了狐狸眼,透着狡猾算计。
沈墨满脸无奈,“师兄有事尽管吩咐。但凡能做的,我绝不推脱。”
“不是什么难事。你来了这几天,可曾听郑家庄命案?”
“郑家庄,是郑王的庄子?”
“曾经是,郑王一走,这就不是了。”洛辰不甚在意地,郑王虽不是在京中常住的,但在京中也有产业,只不过这些产业在其被软禁后就都成了今上的东西,虽没有大张旗鼓变更名分,但谁也知道这些地方迟早都是今上的,想要搞些小手段却是忌讳,也因此,这一桩命案格外引人关注。
“略有耳闻。”沈墨此来是为了查柳三娘一事的,并不想牵扯过多,听得那案子已经抓住了凶犯,他也就没有多做理会,做事情最要不得的便是三心两意,查事情更是如此,若是为了旁的枝枝叶叶放过了主干,悔之晚矣。
“那官员不堪,抓住的是个冤枉的,真正的凶犯还不知是谁。你素来行侠仗义,最爱这打抱不平之事,且去查查此事,把那真凶揪出来,也好还人一个清白,免得多做牵连。”洛辰毫不气地吩咐着,末了还不忘感慨,“你这趟回来可是解了我的为难了,这种查案的事情我是最不在行,二来又没有武功,便是真的知道了凶犯是谁,凭那凶犯那般嚣张,恐怕我抓不住人还要陷进自己去,太不值当。”
沈墨点头应下,并不多做推?,只是好奇地问:“若是我不回来,师兄可是要把这件事托给谁来查?”
“没了你还有魏景阳,再不然还有穆宗清,那也是个聪明的… …”
“穆宗清竟然还在洛京?”沈墨吃惊地打断了洛辰的话,身在郑王的阵营,即便他不怎么参合那些调兵遣将的事情,却也知道穆家已经是投了郑王的,或者,打从添笀丸的敬献上,穆家就和郑王脱不开干系,更何况因此出了事情,两家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
可是,郑王如今已经回了封地,图谋后计,穆家的嫡子怎么竟然还在洛京,这种情形,可不像是投靠之人该有的做法。莫不是潜藏以图后计?若是穆宗清真的这么想,这人也不算多么聪明。
穆家在先皇暴毙一案中嫌疑莫大,穆宗清作为穆家嫡子,之前也没少在京城中露脸,他若是亲身潜藏,可不是早早就要被人看破行迹,哪里还能够有所作为,倒像是送到别人手上的质子一般。
“穆大将军身陷囹圄,为人子,怎可轻易离去?父子情深嘛!”洛辰的口吻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哼,好一个父子情深!
穆大将军从来不重视这个嫡子,嫡子又是一直怪病缠身,都命不久矣的,那穆家军中谁知道这位穆家嫡子叫什么,怕是见面都不认识,哪会服气对方带领,而穆大将军的其他几位庶子却是早早在军中站稳了脚跟,拥护者众,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不把这个“孝”字背在身上,以后想要插手军中就更是不易。
若是他不背,独身跟着郑王而去,郑王多少智囊,又能够有多重视这个顶着穆姓而无军权的穆家嫡子呢?
想及此,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父子情深啊,真是感人!
“原来是这般。”沈墨只想到了表层,了然点头,那个病弱不堪的青年在他的印象中又多了仁孝的光辉,平添一层亲近感。
“好了,你不是要走吗,赶紧走,我这里可不留,没的浪费我的茶水。”洛辰心情不爽,脸上也带了出来,赶人的架势完全没有还要人帮忙办事的和气。
好吧,他让人做事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和气,谁让这是他的师弟呢?名义上还就是要听他这个师兄的,若论起长兄如父来,他真的命令什么,对方也是应该听的。
沈墨苦笑,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师兄这脾气,真是… …也不多言,拱手作别,干净利落地从楼上跳下,竟是连门都不走,一身墨鸀衣裳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内,与那夜色别无二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