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锦的茶与别人的不同,由于她身体虚弱,所以一向都是喝参茶,此刻这个场合也不例外,何怡霜吩咐过,她的茶由专人给上。
这一点叶明玉是知道的,她一直帮何怡霜忙这个宴会,非常熟悉太太交待的每件事。
她走到后面,去问午膳时小姐们坐的位置,小姐们的安排除了吃食,全是叶明玉负责的。其实她已经问过了,只不过这次是找机会算计叶繁锦,于是她又去问了一遍。
叶明玉表现出对这件事的重视,所以没人怀疑。她的目光往桌上一瞟,果真看到了那只稍有些特别的碗,这是区分参茶与普通茶的碗,比别的碗上多了点淡黄小碎花,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区别的。叶明玉张罗着事情,佯装从那儿过,看大家都在忙,没注意到她,她便将袖中一直藏着的东西,随手丢进了碗中。
然后再交待一下工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了。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她的艾草看到了。
各家小姐们都窝到偏厅里叽叽喳喳地说个厉害,吏部侍郎沈碧芊有心想结交叶繁锦,毕竟现在的叶繁锦与以前大不一样。可是她刚接近叶繁锦,还没有说话,叶明珠便过来了,她生怕叶繁锦没讨好了,叶明珠却给得罪了。所以只好暂时放弃想法,与叶明珠攀谈起来。
于是叶繁锦与叶明珠站在了一处,只不过各有各的朋友罢了。
由于各位小姐都没坐着,有的还乱蹿,找这个说话,找那个说话,所以茶水都放到了桌上,哪位想喝,便从桌上拿,喝过一遍后,再撤下。
叶繁锦端起自己那碗,刚刚拿起来,艾草就在后面轻哼了一声,因为有先前的嘱咐,叶繁锦心下明了,不动声色地又放下了。叶明玉原本看到叶繁锦要喝茶了,心中十会兴奋,但是此刻见她又将茶碗放下,不知是何意思。
几个人站得比较近,茶碗自然也都凑到了一处。沈碧芊拿了茶,拿的却是叶明珠那碗。叶明珠刚才打了半天,又着急换衣,早就渴了,于是端起后面叶繁锦那碗,也没看,拿起就喝。其实看了她也看不出什么,她又不知道叶繁锦的茶与别人的不同。
叶明玉瞪大眼睛,急得要去阻止,可她站的位置,中间隔了众位小姐,她还没走过来,叶明珠已经将参茶一饮而尽了,真是渴极了。
艾草一看参茶被叶明珠喝掉,心中高兴,这下叶明玉砸自己的脚了吧!也好看看叶明玉下的什么药。
一盏茶过后,午宴正式开始,大家都落了座,菜都开始端上桌,秘制山楂、水晶肘子等菜看得小姐们也是食欲大增。平日里她们都是养在娇阁之中的,讲究静而处之,活动量很小,今天跑到相府做客,又折腾一大上午,早就累了、饿了,这个时候,看菜上来,眼睛未免都亮了起来。
太太刚举起杯,就听到叶明珠腹中响亮地一声,“咕噜噜”。大家都等着叶府夫人讲话呢,所以此刻极为安静,叶明珠腹中鸣叫便甚为响亮,并且这只是开始,后面继续叫了起来。叶明珠先是脸上羞愧,而后便是痛意,最后太太的话还没开始,她便抱着肚子先跑了。
艾草明白,八成下的是泻药。如果今日换成小姐喝了这药,且不说刚养好的身体有损伤,就说今日这宴席可是为小姐特意准备的,等席结束后,各府夫人小姐归去,叶繁锦便又会成为笑料。
艾草心想,这叶明玉堂堂相府小姐心竟然比杀手还要阴狠,杀人于无形,真是令她不耻!这件事,她自然要禀报离王殿下!
何怡霜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能维持场面的,她若无其事地开始说今天准备好的话,然后大家举杯庆祝,叶繁锦让她拉在身旁,表现得落落大方,赢得了众位夫人的赞赏。
怪不得能够得到两位殿下的青睐,相府的庶小姐竟然都能如此优秀,大户人家就是不同。
讲完话后,叶明珠复又回来了,脸色不太好,此时已经开饭了。
沈碧芊关心地问她:“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叶明珠摇摇头,没有说话。她心想难道吃坏了肚子?还好去完净室肚子舒服了一些,没事了!
香喷喷的饭食诱的各家小姐都埋首用膳,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突然,一连串的秃噜声响起,众小姐愕然地看了过来,叶明珠悲愤掩面而去。然后偏厅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儿,有的还碍于面子,装没闻到,可有的实在受不了,只好掩鼻。
叶明珠想忍的,可来得太急,根本就没忍住,到净室一看,竟然污了衣裳。说白了就是刚才拉裤里了!她不得不换衣,但是换了衣再出去,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今日丢脸丢得还不够?想到这里,她趴在床上气得哭了起来。
叶明玉觉得此刻心情舒畅,虽然没有整到叶繁锦,但是叶明珠出了大丑,这也算是还了她打自己的恨。不过转念一想,万一叶明珠怀疑自己下的药该怎么办?有奕王那件事,再有下药这件事,估摸着叶明珠不会放过自己的!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有点忐忑起来。
她跑到后面,见刚才上茶的碗都已经洗完,这才放心地走回来,这下好了,没有证据,看谁能查出来?她心情大好地走了出去。
何怡霜担心女儿,但是她这里又走不开,于是给吴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
吴嬷嬷听命地走回大小姐的院子,远远地就听到大小姐的哭声,冬梅见吴嬷嬷来了,焦急的眉头立刻松动了些,跑过来小声说:“嬷嬷您可来了,小姐吃坏了肚子,正伤心呢!”
“吃坏什么了?上午不是好好的?”吴嬷嬷生怕是饭菜中有问题,万一厅里的人都吃坏肚子,那这次办宴的下人们,估计要死上一大批。
“不知道啊,应该不是饭的事儿,吃饭前就闹了一次,问小姐她也不肯说,我正犹豫要不要请大夫呢!”冬梅不安地说。
请大夫的话,就要惊动太太,可太太目前脱不开身,那么厅里的各府夫人自然难免会知道,可她们做下人的不明白太太是不是愿意让这些夫人知道?大府弟就是这样,看似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都要想很多,一个没能顺应太太的心,很可能就要领罚,这还是轻的,有的丢了命的都是。
“我先去看看!”吴嬷嬷也拿不定主意,提了裙便有力地走进去。
进门就看见自家小姐无力地趴在床上痛哭的厉害,吴嬷嬷心疼地叫:“哎哟我的大小姐啊,您这是怎么了?快跟老奴说说!”
叶明珠算是在吴嬷嬷眼皮底下长起来的小姐,感情自然深厚。
“嬷嬷,气死我了,叶明玉居然给我下毒!”叶明珠见嬷嬷来了,立刻哭叫道,刚说完她就捂了肚子说:“哎哟!”然后又奔向净室。
吴嬷嬷吓了一跳,赶紧挑帘出去给冬梅使个眼色。冬梅刚才在院中听到小姐的哭喊,此刻得了眼色,便点点头,走到院口亲自守着,生怕别人靠近听去不该听的。
待叶明珠再出来,人又虚了一层,她倒在床上,呼呼地喘气。
“大小姐,您给老奴说仔细了,老奴好马上去查!”吴嬷嬷着急地说,这要是查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叶明玉勾引奕王让我撞见,我把她给打了,她怀恨在心,就给我下了药,我就是喝了碗茶,便成这样的!定是那碗茶的事儿!”叶明珠说完,“哎哟”一声,然后又向净室跑去。
吴嬷嬷心里有些慌了,且不说这事儿还关系到二小姐的名声,就说大小姐这么一直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有个万一,那可麻烦了。想到这里,她掀帘出去,走到冬梅身边说:“我得去禀了太太,你看好小姐!”
冬梅立刻点头,转身回了小姐的房间。
吴嬷嬷哪里敢凑到前去禀报,只是站在角落里给太太递眼色。何怡霜一看便知事情不妙,以去净室为由,暂时离了席。她不紧不慢地向后走去,待走到人少之地,吴嬷嬷才跟上,低声道:“大小姐说碰到二小姐勾搭奕王殿下,大小姐把二小姐打了,二小姐气不过,便给大小姐下了药。太太,奴婢看大小姐脸色都青了,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何怡霜一听,脸色微变,真想立刻拔步去看女儿,但是她不能丢下厅里一大群的贵客,只好忍着,吩咐吴嬷嬷说:“你快去请大夫,要是有问题,速来找我,还有,命人查清楚,到底谁敢给元娘下药!”最后一句,竟是咬着牙说的,可见有多气。
“是!”吴嬷嬷低喝一句,转身速去办。
何怡霜去净室后,又返回来,脸上已经恢复成走前模样。
钟雪恩捡空小声问叶繁锦,“哎,我看你大姐不出来了,你说怎么回事?”
“多半是闹肚子,我猜没准叶明玉干的!”叶繁锦小声嘀咕道。
“真是够狠!”钟雪恩低声感叹。
吴嬷嬷吩咐人去叫了大夫,再赶回厨房的时候,看到茶碗已经被洗刷干净,连水渍都没了,气得她。没办法只能先将自己人召来,问清那茶水是谁倒的、谁端的?这其间都没有叶明玉的人,吴嬷嬷只好问,各个小姐谁进来了。
这还用说,自然是叶明玉,只不过叶明玉有工作,这没得说。吴嬷嬷问清叶明玉来了几次,都什么时候?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但吴嬷嬷基本肯定,下药之人,除了二小姐,基本没有可能是别人。
饭后,宾客都纷纷回府,何怡霜虽然惦记着元娘,但也不得不虚留一下大家。能来相府作客的都不是一般人,哪个能没眼色,看不出叶府大小姐就一直没露面?肯定是出事了,所以大家谁都没留,就连钟雪恩都跟着母亲走了。
刚刚送走最后一拨客人,何怡霜便匆匆向回走,吴嬷嬷已经凑了过来说:“太太不要担心,大小姐已经睡下了,服了药,没有大碍!”
“大夫怎么说?”何怡霜问。
“只说来得这样急,多半是误食了巴豆类的药物!”吴嬷嬷说罢,又说:“老奴去厨房,那些茶碗已经被洗净,老奴问了几个下人,都说只有二小姐来过厨房,时间上也能对得上,只可惜没有证据!”
“说二娘勾搭奕王又是怎么回事?”何怡霜问。
“大小姐说,二小姐故意往奕王殿下身上撞,还让奕王殿下扶她,并且要给奕王殿下带路。只不过把奕王给吓跑了!”吴嬷嬷后来打听清楚。
“不早些打发出去,真是个不消停的,以前看二娘稳稳当当,怎会如此水性扬花?先前还中意离王,怎的现在又跟奕王勾搭起来了?”何怡霜说完,又问:“奕王什么表现?”
“奕王殿下没有生气,只是走了!”吴嬷嬷担忧地说:“太太,您看奕王殿下是不是对二小姐……”
“奕王殿下对谁有意思不重要!”何怡霜说罢,叹道:“果真谁的女儿随谁,一点不假!”
吴嬷嬷心知太太这是暗骂大姨娘,当年太太与大姨娘斗得也很厉害,大姨娘就是凭着自己年轻漂亮,把老爷给勾得神魂颠倒,等武姨娘进门后,这大姨娘才稍稍有些失宠。
说话间,已经进了叶明珠的屋子,何怡霜看到女儿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原本健康的脸,现在就好像大病似的,心疼极了。不由暗暗恨起来叶明玉。
但是这件事,也只能吃哑巴亏了,因为叶明玉去勾搭奕王,那叶明珠干什么去了?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叶明玉也是她何怡霜的女儿,名声坏了,也是母亲教得不好,若是声张出去,兴许还会得到老爷的怪罪!
元娘不出嫁,后面的姑娘们压着,都没办法嫁人。想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也做不到!
叶繁锦回到院中后,问艾草,“你说二娘下的药是什么?”
艾草说道:“根据发病时间与大小姐的表现来看,多半是巴豆。”
叶繁锦心想若不是有艾草在,今天多半出丑的就是自己了,真悬啊!经过今日之事,她又觉得艾草不是太太的人,否则为什么不阻止叶明珠喝那碗茶呢?出了这样大的丑。但是这只是猜测,还要再注意观察才是!
晚上的时候,忙了一天的叶傅林出现在太太房中,关心地问:“听说元娘病了,怎么回事?”
何怡霜没有隐瞒这件事,如实说了。叶傅林听得目瞪口呆,两个女儿为男人大打出手?这说出去,相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简直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何怡霜淡淡地说:“老爷,我看您还是问清楚,二娘到底相中的是离王还是奕王?这两位不论是谁,都不是二娘能嫁的,还得让她早些死心才对!”
叶傅林此刻才想到二娘对离王的心意,不断摇头说:“这个二娘,以前好好的,怎的……”
“女大不中留,以前不急,现在自然急了!不过她也急得没有道理,有元娘在为她挡着,她急什么?”何怡霜淡淡地说。
让她这么一说,元娘的行为便有情可原了,因为奕王原本就是给元娘定下的亲事,不管后来事情如何发展,元娘都当了真的,叶明玉今日这样一做,理全在元娘身上。叶傅林不由想到叶明玉的生母宋姨娘,不由将气全都撒到了她身上。
叶傅林沉下脸说:“既然二娘不知好歹,不能明白你的一片好意,那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就让她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吧,免得给相府丢脸,还好今日事情没闹大,否则真是让人笑话死!”
正合了何怡霜的意,她跟着说:“是,老爷!”
叶明玉回去后小心谨慎地过了几日,结果没发现有什么动静,可能叶明珠以为吃坏东西,没往自己身上想。如此叶明玉才放心!
只不过从此,叶傅林再也不进宋姨娘的院子了。
封玄离接到艾草的信时,已经是几日后了,在他对叶明玉深恶痛绝之后,再一次对这个蛇蝎女人厌恶起来!另一方面,他加紧固堤的修建,想争取年前回了都中,把跟叶繁锦的事定下来,他越来越不放心她在相府里呆着。
叶繁锦经过此事,一直想着如果她能懂些药理就好了,至少再碰到有人给她下药,不会中招。于是寂空师太再次来的时候,上完了课,她才小心问:“师傅,您识得药吗?”
寂空一眼就看穿她所想,严厉地说:“学习一定要专,像你这样今天想学这个,明日想学那个,哪个也学不好!”
叶繁锦被训,低下头吐了吐舌头,乖巧地说:“徒儿知道了!”
寂空方才平下心问她:“说罢,为何突然想要学药?”
叶繁锦没有隐瞒,将前几日的事说了一遍。寂空皱眉道:“尘世之中,就是有这些宵小!”说罢,她看向叶繁锦说:“我寂空的徒儿,还由不得别人去欺负!”
得,这下叶明玉已成了宵小之辈!
∷更新快∷无弹窗∷纯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