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你的回答,所以就问了。”元胤俯瞰着她含笑道。
“答案还满意吗?”梨花笑问。
“凑合。”
“那劳烦您先下去好不好?您真的挺重的,我这小身板都快被压扁了!”
元胤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枕着手合眼养起了神。梨花下了床,穿上衣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道:“你还吃吗?”
“你吗?”
“赵元胤……”梨花有时候觉得他很不正经,跟传说中的阎罗王还是有那么一大截差距的。
“不吃了,夜宵再说。”元胤一语双关地说道。
梨花冲他皱皱鼻子笑道:“谁还给你做夜宵啊?想得美呢!”她端着托盘出了房间,在伙房里遇上了雨桐。雨桐坏坏一笑,问道:“哟,一顿饭吃了这么久啊?”
梨花不禁有些脸红了,忙转身取木勺舀水道:“他吃饭啰嗦呗!你怎么还没回去歇着去?”
“东家和东家娘都还没歇下,我哪儿敢歇下啊?”龚氏取笑道。
“是吗?那我今晚不叫你歇下,你就不歇下,在门外做二十四孝丫头?”梨花一边洗碗一边笑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说了你好去歇着,今天够累的。”
“拿你的工钱,干活儿不嫌累的。不过,我还真有个事想跟你说说。”
“什么事?”
“你这儿不是缺人吗?我娘家那边有个舅母,单寡,挺能干活儿的,我想把她介绍到你这儿来,你看合适吗?”
“这倒没问题,只是我这儿不包住,米家坝离村子也有些路程,来回怕太远了。”
龚氏忙笑道:“这不打紧,她先暂时在我婆婆家住下。要是你肯要她,她在村里赁间屋子就是了!”
“那好说,你明天带了她来吧!”
“行,那我叫上开罗回去了。”
龚氏说完从海堂屋里叫了开罗出来,两口子打着个灯笼走了。梨花一边关门一边问海堂:“红菱睡了吗?”
海堂道:“天太热了,她有些睡不着。”
“她能不热吗?像我们这样的都热,更何况她前面还揣了一团肉的人了。”
“再晚点就该凉快些,我拿扇子先给她扇着。你回去歇着吧,我来关门。”
“等等!我先出去一下。”梨花飞快地跑出了门,在竹林边站了一小会儿,然后捏着一把小竹枝回来了。海堂好奇地问道:“你拿这个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梨花回了房间,找出之前包脂粉的花纸,裁成了大大的正方形,四个对角破开,合成了风车的样子,再用小竹签一串,就成了个简易的竹风车了。
“你弄这个干什么?”元胤侧身躺着,枕着脑袋问道。
“给红菱取点风,这儿又没风扇,她一个大肚婆热得都睡不着了。”梨花一边说一边又做了十多个竹风车。
元胤静静地看着烛光下忙碌的她,偏是认真时的她最是吸引人。那低头颦眉思索的模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这世上再娇美的女子都赶不及她的一颦一笑,就像是上苍特意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还不错!”梨花举起一个竹风车吹了吹,然后递到元胤跟前笑道,“拿着,没娘疼的孩子,花花疼你,拿着玩去!”
元胤哭笑不得,摇头道:“不要。”
“一看就是没童年的小孩,先拿着,我回来再教你吹。”梨花塞到了元胤手里,拿起剩下的二十个风车去了红菱房间。
元胤一手枕着脑袋,一手举着风车,尝试着吹了一口气,没想到风车居然轻快地转动了起来。这瞬间,他内心居然有种欣喜的感觉。曾无数次鄙视过街上那些玩风车的小孩,觉得那是最无聊最没劲儿的玩意儿。可谁知道,当自己把风车吹动起来时,心情竟像飞快转动的风车一样畅快。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会,就像爱上梨花的感觉一样。
当梨花回来时,一进门就看见窗户那儿插着二三十支竹风车,不禁愣住了!她刚才明明已经把桌上的风车拿完了啊!这些风车哪儿来的?难道是……赵元胤做的?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开心得无以言表,就像圣诞节的时候收到了一颗大大的钻石戒指一样高兴。窗台上轻轻转动的全是元胤给她做的风车,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呢?她张开双臂,肆意地扑在了元胤身上,笑问道:“赵元胤,你会做风车吗?原来你也是有童年的小孩啊!”
“一看就会。”元胤仅仅是拆开看了一眼,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三十个风车没有花去他太多工夫,比他制作弓箭轻松多了。
“别这么骄傲嘛!”梨花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地笑道,“全都是做给我的吗?”
“做给我儿子的。”
“你有儿子吗?”
“迟早会有。”
“那好,我先替你儿子瞧瞧他爹的手艺!”
梨花站在风车前看了很久,越看越喜欢。夏日的深夜,山风透过窗户溜了进来,带着一个个花色不一的风车轻巧地转动着,给屋内带来了丝丝凉意。这一晚,梨花睡得特别地香,不仅仅因为那些风车,还因为元胤那颗爱着她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梨花正式忙碌了起来。龚氏的舅母袁氏第二天就来上工了。她又陆陆续续地招了些长工和妇人,使花田里的活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了在宁家湾的经验,她做起来更加顺风顺水。虽然没了翠月的帮助,但是她培训出了两个小帮手:陌香和玉桃。
陌香照旧天天往花田里跑,庄氏也跟着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或是跟妇人们聊聊天,就是不在谢家多待一刻。梨花听陌香说,庄氏正跟关氏死磕着分家的事。
玉桃干得也很起劲儿,摆起脸来还真像个小管家婆。长工们背地里都叫她小管事。自从上回满祥说破了之后,两人见面竟多了几份羞涩,少了几分争执,梨花觉得这是个绝好的现象。
八月初八是陌香出嫁的日子。村里许久没办过喜事了,这天显得格外热闹。梨花和元胤照旧以陌香四婶和四叔的身份出现在谢家。1d8py。
梨花一大早就赶到了谢家,帮着陌香张罗衣裳妆容。元胤来了几分钟后就匆匆离开了。梨花没问他去哪儿,最近这段日子早就习惯了他经常神出鬼没。有时候消失半天,有时候消失一天,到天黑才会回来。梨花很少过问,只是认为他应该有自己的事。
陌香那间小屋此刻显得格外温馨喜庆。巧手的玉桃巧珍她们早就剪出各种喜字图案张贴上了。庄氏捧着红盖头进门时,梨花正在给陌香上妆。瞧着桌上一溜排脂粉盒子,庄氏眨了眨眼睛,一脸羡慕地说道:“颜色儿可真够多的呀!梨花,这都是你自己倒腾出来的?”
“是呢!”梨花一边用烧焦了的柳枝给陌香画眉一边答道,“这都是原先做的,从宁家湾那边带过来了。胭脂有五种色,敷粉也有三种,二嫂你瞧瞧,我挑了个象牙白给陌香敷上,衬不衬她的肤色?”
庄氏瞧了一眼,笑米米地说道:“衬极了!我们陌香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给你这么一画,就更美了!我只怕待会儿易生揭了盖头,美得受不住,晕过去怎么办呀?这洞房可就入不了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得东倒西歪。陌香更是羞涩地低下头去,掩鼻笑个不停。梨花忙抬起了她的下巴,一边在手背上晕胭脂色一边拿了个小刷子给她上唇色道:“别乐坏了你的妆!待会儿怎么去迷死你的田易生呢?”
“四婶……”陌香娇笑道。
“别动别动,上了唇红就大功告成了!”
听俯就心下。庄氏和姑娘们见梨花拿着个小小的扁平刷子给陌香上唇色,都好奇地凑过来看。庄氏问道:“你那小刷子哪儿来的?这玩意儿可真不错!往常我们抹唇就是抿一抿再涂一涂,总有厚薄不匀的地方。这小刷子一刷,匀净多了,颜色也好看!”
“我拆了毛笔的毛,自己做的。抿出来的总有溢出唇边的,没有这小刷子刷出来的好看。你要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支。”
“那得人人有份儿才行呀,东家娘!”玉桃怪笑道。
“行,人人有份!”梨花爽快地答应了。
姑娘们都欢笑了起来,全都挤到梳妆台前给自己涂脂抹粉。庄氏闹不过她们,就先出去了。陌香微微抬起下颚,让梨花修整唇形,问道:“四婶,四叔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兴许一会儿就来。”
“他不会不来了吧?”陌香有点失望地问道。
“怎么会不来呢?”梨花忽然想起谢家人都知道了元胤并非谢满庭的事,忙对陌香笑了笑说道,“不会的,他再怎么样也是你四叔呢,我照旧还是你四婶。”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陌香忽然问了一句。
“谁说的?”
“祖祖说的。她说四叔迟早是会离开这儿的,到时候你也会走吧?那花田怎么办啊?”
玉桃忙凑了过来问道:“谁要走了?梨花姐你要走吗?你舍得那些花田吗?”
梨花又停了停手,沉默了片刻后又笑道:“还早着呢!花田是我的心血,我怎么会不管呢?今天是陌香你的大日子,就别提我忧心了,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迷死田易生吧!”
“对呀对呀!”玉桃兴奋地拉过巧珍。两人扮作一对夫妻,又是拜堂又是拥抱,把陌香羞得脸更红了,逗得大家都欢笑了起来。
贞氏忽然伸了个脑袋进来招呼道:“别顾着笑,妆上好了没?头发还没梳,衣裳也还没穿,赶紧的,别误了时辰了!”
“知道了知道了!”玉桃连连点头道,“贞嫂子,误不了您当秀才老爷的丈母娘的!”
“哈哈哈……”屋内又是一阵欢笑。
贞氏笑得合不拢嘴,指着玉桃说道:“小丫头,这会儿跟我嘴白,回头要进了我们谢家,瞧嫂子怎么给你小鞋穿!”
“哟!”巧珍拍手吆喝了起来,“玉桃,你当真要嫁给满祥呐?那曾家那小少爷怎么办呀?”
玉桃脸一红,忙摆手道:“怎么又说上我了?你喜欢曾小少爷,我给你做个媒人,可好?”
“我才不要呢!”
几个姑娘又相互闹腾开了,忙着帮各自上妆。梨花给陌香上完妆后,把自己带来的那个锦盒打开了,里面是一对珊瑚银耳坠,一对银手镯和一个挂了如意锁的银项圈。她一一地给陌香戴上了。陌香惊讶地问道:“四婶,这些都给我吗?你之前已经送过礼儿了呀!”
“这是我上回遇着田易生之后,在县城里买的。本想若是没机会看你出嫁,就等往后遇着你时再给。可我们俩总算是有缘分的,我还能亲自送嫁呢!”
“可这些太多了!”
“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今天你最大,收再多礼儿也是应当的。姑娘家带去婆家的陪嫁越多越显得喜庆富贵。过了今天,你再往娘家要东西,娘家也不会给的。”
陌香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梨花给她佩戴完毕后,玉桃和巧珍就帮着她梳头了。梨花抽空出了小屋,见院子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大多都村里的熟面孔。梨花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便出了院门,正巧遇着邓开罗便问道:“你瞧见我家那人没有?”
邓开罗笑道:“早上瞧见你和他出来了,不在谢家吗?我这会儿倒没瞧见了,兴许和海堂一块儿呢。”
梨花知道元胤没和海堂一块儿,因为海堂在满祥屋里聊天呢。她有点失望,站在门口展望了一会儿,这才回到了陌香那屋子去。
过了没多久,田易生就一身新装来迎亲了。当地没有新娘坐轿子出家的习俗,都是请本家生了男孩的女亲戚来背。庄氏因为怀着孩子不方便,所以另请了个谢家本家的女亲戚当背娘。
快出门之前,贞氏一边哭着叮嘱一边给陌香盖上红盖头。旁边玉桃巧珍等几个姑娘也得摆出一副难分难舍的哭相,没眼泪的也要装出抹眼泪的样子。陌香本来不打算哭的,可忽然听见母亲和姐妹们都在哭,她也忍不住要流眼泪了。庄氏忙拉着她的手安慰道:“这是哭嫁,你不用哭了,哭画了脸那就难看了。这是你娘和玉桃她们的事,乖孩子,今天是大喜,你不能哭啊,哭就不吉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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