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也有些暴躁。
他赶上了好时候,恰逢世道太平,虽有预言,却没有像现在这样遇上这般大的事,含秋这可真是……
现在要怎么办?预言预言,就是提前让预言者得知一切,让你们有机会去改变,就算不能完全改变结局,也能让结局不至于如预言一般的惨淡。
预言者的作用就在于此,不然世间怎会出现这样一个泄露天机的存在。
这也算是天道对人的一分仁慈,可是对于被迫得知一切的预言者却何其残忍。
一会过后,哭声渐歇,偶有抽噎声传来,让听者备觉心疼。
秋儿经历了那许多,性子已经被磨得极为坚韧了,可向来遇事镇静淡然,首先想的就是解决之道的人现在却崩溃大哭,预言有多惨烈他几乎可以想像,段梓易是越想越心疼。
又等了一会,夏含秋才从段梓易怀里退出来,脸微微有点红,也不知是因为哭倒在别人怀里羞赧还是纯粹因为哭泣憋的。
只是就算脸红,相牵的手她也没想过要放开。
这时候,她需要从这个强大的男人身上汲取力气,才能赶走那一幕幕暴戾的场景留在她心里的阴影。
无为叹了口气,他实在舍不得用大义去逼迫难得露出软弱之态的关门弟子,“这事先放一边,先把今天该做的事做了再说……”
“大概不行,就算我想忘了这些只管自己的事。这里,”夏含秋指着自己的头,笑得格外苦,“就像是在自动回放一样,全是那些画面,什么事都压不下去,也不知是我自己放不下,还是冥冥中有股力量在提醒我不能置之不理,师傅,预言者不是大福份之人。是天底下最苦命之人。什么被天眷顾,全是糊弄人的!”
说着说着,夏含秋眼眶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泣。
无为转开视线。不答话。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答,为人师表,他头一次这般哑口无言。
好在夏含秋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问段梓易,“从会亭去往边境快马加鞭的话要多长时间?”
“七天,这是最快的速度。”
夏含秋收回手,用力掐自己的虎口,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这事,她一个女人要如何才能算是完成了预言者的责任?
换之手里有一批人手,无为观下有一批人手,但是就算全部派去加境,又能起什么作用?再者去了边境,总不能加入燕国一方和梁国为敌,这太为难换之了,她不能仗着换之宠着她就不顾他的感受。
再说无为观,无为观从不参与任何政事,于各国来说是一个超然的存在,若是贸然插手,不说师傅会被人拉下神坛,到时就是无为观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力量也会被她挥霍一空,她要如何向无为观那许多人交待?
战争是要死人的,谁也没有三头六臂,她要如何背负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掐在虎口上的手被拿开,因为用力,手拿开时虎口血色尽失,松开的那一瞬立刻变成了红色,比手上的其他任何部位都要红。
段梓易心疼的给她按揉,语气坚定的将话题接了过去,“以我们的力量,要保全容易,若是参与进战争里,人手必然十不存一,百弊无一利,太吃亏了,两国要战便让他们去战,我们只需想个法子让战后梁国无法屠城就行。”
夏含秋期待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段梓易也不负她望,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那便让那一城百姓在燕国战败后主动将城让出来,他们避往燕国境内如何?”
夏含秋顺着这个思维往下想,“若能如此自然是好,可如何让他们抛弃自己的家园离开?若是他们有这样的念头,就不会明知燕国战败还死守着。”
“还真是巧了,我手下就有个燕国人,虽然他很早就跟了我,但是事关这样的大事,想必他很愿意走这一趟。”
夏含秋想说如果是普通人,就算是个燕国人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转念一想,以换之的为人,定然不会信口开河,他这么说,一定是有几分把握的,于是也就没有提出疑议。
“然后就什么都不要做了?”
“我既然敢让他去,就不会让这事黄了,放心,我这个王爷身份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小小设个局就能让对方深信不疑,秋儿,这事你不要再挂在心里,免得晚上也睡不好,不如现在开始想我会给你多少聘礼,恩?”
夏含秋怔了怔,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她会努力不让换之的努力白费的。
段梓易对她温存的笑了笑,转而对在场的其他人道,“我去安排一番,一切照常进行,这段时间内秋儿身边必须有人。”
几人都没有异议,不用他说,以秋儿现在的状态,他们也绝不会放她一人独处。
这边的动静虽然不小,但是夏靖反应快,倒也没有传开了去,夏家其他人并不知晓。
只有夏雨生知道无为道长来了过来陪着说话。
夏含秋不想让祖父看出她的反常,低头请了安便以要补妆为由和伏莹莹一道离开了,夏薇不放心女儿,跟了过去,郭念安也想跟,可一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跟去怕是也不会允他进门,只得按捺下来,神思不属的等候。
今天发生的一切,够让他消化很久了。
伏莹莹亲自拧了帕子递给夏含秋,也不提之前的事,更不提她的身份,就像依旧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轻声抱怨,“你今天这眼泪掉得比我认识你几年加起来还要多了,早知道你今天会哭个不停。我就不该起个大早去给你拾掇,现在还得重来,衣服也留了印子,你看是不是换一身?”
夏薇忙接口,“衣服有,我做了好几件,都是这种蚕丝料子的。”
夏含秋心神这才分了一点出来,“娘做的?”
“恩,知道你要成亲了,我就想着要给你做点什么。可当时身体还没好。一天睡的时间倒更多一些,只能做点不伤神的,才开始的时候手不稳,做出来的第一件简直都不能看。你现在这身是做得最好的。”
夏含秋想像着娘穿针走线的模样。心底渐渐回温。摸着身上的衣服轻声道:“谢谢娘,我很喜欢。”
“娘何用你谢,你好好的娘就好。”想到秋儿刚才的模样。夏薇努力忍住不多问,只是心却怎么都放不下来。
突然的,夏含秋就觉得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没什么可瞒的了,“娘,莹莹,我是预言者,和无为道长一样的身份。”
伏莹莹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多吃惊,倒是问起这个身份来,“无为道长为是以卜算闻名天下吗?怎么又是预言者了?”
“师傅是会卜算,那是后来学的,预言者却是天生的天赋。”
“你和道长一样?”
“一样,却也不一样。”夏含秋努力找合适的话来解释,“师傅是一出生就是,也不对,是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了,当时师傅的师傅是在他家里等着他出生的,而我,直至不久前才觉醒,预言者一代传一代,师傅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了。”
夏薇对预言者并没有多大的概念,听女儿这么一解释才恍然,“怪不得道长会不远千里去救我,原来是因为秋儿你的原因,说到底,娘还是沾你的光了。”
“我只恨不能让您沾更多的光,保您一世无忧,不用吃那许多苦头。”
“娘现在也很好,这声音虽然难听了些,但我又不用见外人,难听点也没事,要是家里谁不喜欢,我以后少说话就是,娘那么多苦都熬过来了,没道理现在好好的日子却还要去斤斤计较。”
伏莹莹将夏含秋推到梳妆台前坐好,解开她的头发给她梳理,边轻笑道:“姑姐这话就说差了,秋是谁?无为道长一样的存在,无为道长又是谁?被多少人捧在神坛上供着的,那秋以后不也和无为道长一样,您是秋的母亲,谁敢看不起您?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夏家,又有谁敢?之前我还有几分不能理解的地方,现在想来却是完全想得通了。”
从夏薇所坐的位置只能看到伏莹莹一个侧脸,可她还是定定的看着,若说之前将她看成是弟媳妇多些,现在,看她这般维护秋儿,不由自主的就将她看小了一辈,当成了秋的至交好友。
被这么看着,伏莹莹自然感觉得到,不过她也没将这当回事,倒不是轻看了这个姑姐,只是她心底无愧,腰板自然就挺得直。
将头发拾掇好,又转至夏含秋面前,在梳妆台上挑选合适的胭脂水粉,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是先认识的秋,然后才嫁入的夏家,我愿意,甚至是主动嫁进来,看不起夏家自是不能,只是人都是如此,一个人没有半点力量,不可避免的要被轻忽,可若是像秋这般不但足有自保之力还能庇护家族的,谁不得捧着些?您就当是沾了秋的光,安安心心的在家里住着,看看谁敢对您不敬,若真有那样的人,不用您如何,也不用秋动怒,夏家有的是收拾她的人。”
夏含秋嘴角浅浅勾起,这就是她的朋友,就算身份变了,内里也还是那个主动上门找她,要和她做朋友的伏莹莹。
夏薇愣了愣神,旋即也笑开了,话虽然说得不太好听,理却是这个理儿,她有个这样的女儿,所以没人能轻贱,便是仗了女儿的势又如何?她乐于享女儿的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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