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见到的仆人也是规矩之极,神情,动作,一应姿态都让人无可挑剔。
朱氏就走在伏莹莹身边,这会便低声问,“莹莹,这究竟是哪户贵人的居所?”
“看出名堂来了?”伏莹莹偏头,眼角余光将一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只恨不得大笑三声才痛快。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在想什么,不就是看不起夏家吗?这回会一个不落的应邀前来怕是和面子无关,都是来她面前显摆的吧?!
但愿一会在秋面前,你们还能显摆得起来。
朱氏嗔她一眼,“你就是故意的吧?快说,别逗我玩。”
“告诉你是谁家也没用,一会见着人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话,一行人拐了个弯,长长的抄手游廊上两个丫鬟在候着,福身行礼过后肃手相引,“夫人在花厅备了茶点等候大家,诸位这边请。”
不想看起来太过寒酸,夏含秋今日虽然还是一身白,看着也和布衣差不多,料子却绝不是百姓能穿得起的。
她自己也知道,她现在的坚持在娘和换之的干涉下已经完全变了味,可穿惯了那些简单的衣着,她也着实不想换了,只要不让她穿那些复杂的带着明显贵族味道的衣衫,她也就随了他们去。
明德进来禀报,“夫人,客人来了。”
夏含秋起身,今日,她是主角。这个开端至关重要,能不能有个好的开头,全看今日她表现如何了。
一路往外走一路深呼吸,待走到门口时夏含秋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也未迎出去,便在门口候着。
当一行人走近,看到她时都有些讶异。
在听到丫鬟说夫人时,她们以为会见到一个年长的妇人,没想到妇人确实是妇人,就是年轻得过份了点。
这样一个人。大张旗鼓的邀她们这许多人来。究竟所为何事?
“借了莹莹之名请各位前来,不恰当之处还请诸位见谅,请坐。”
伏莹莹笑着率先在末端坐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这一个来回走得我都饿了。这些糕点正好给我填填肚子。”
“少不了你的。我让人给你熬了汤,阿九,你去端过来给她。”
“是。”
这话实在是太过家常。将本该严肃的场面都给打乱了,气氛顿时松散了许多。
夏含秋对莹莹送去个感激的眼神,打起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事。
“不知夫人找我等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事,还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夏含秋露了个浅笑,“各位互相看看,有没有觉得你们有个共通之处?”
朱氏觉得这情形实在是有些怪异,对这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人起了提防心,说话便不那么客气,“这位夫人所说的共通之处是指我们都是女人吗?”
“这也算是。”夏含秋话头一顿,“倒是我疏忽了,忘了自我介绍一番,我叫夏含秋,夫君姓郑,若不嫌弃,你们叫我一声郑夫人便是。”
齐氏和朱氏是手帕交,知道她性子急,不想她成出头鸟,这时候便接过话头,“不知郑夫人所说的有意思的事是指什么。”
“这还得回到之前的问题,你们的共通之处。”
这么遮着掩着说话,夏含秋实在是不惯,其实说到底,她和人接触的本就不多,便是要学人拐着弯的说话也实在是学不来,干脆便放开了,“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我还没有学好,还是直说好了,希望我接下来的话不会吓到你们。”
气氛更好了些,“夫人请说。”
阿九端着汤悄无声息的进来,乘出一碗放到伏莹莹面前,所有动作都是无声的。
夏含秋看着,觉得不好说出口的话顺顺畅畅的就说了出来,“我说你们的共通之处,是指你们都是有主见的能干之人,而我需要一帮这样的人来一起共事,所谓共事……”
伏莹莹喝汤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不知道秋会怎么说,既要让那些人心动,又不让她们以为她是在做白日梦。
停顿只是几息,夏含秋继续道:“我知道诸位都识字,不知你们平时爱不爱看书?”
有点头的,有摇头的,也有没反应的。
“爱看书的,有翻过史书吗?”
一人迟疑着接了话,“我看史书,不过只看故事,不看史实。”
“武朝的故事你可曾看到过?”
“巧了,我看得最多的就是武朝的故事,对我来说只有那个朝代的故事值得一看,武朝之外的任何朝代都是对男人歌功颂德,女人一无是处,武朝则不然,那是一个男女各有长短处的朝代。”
这个突破口选得真好,夏含秋心里稍微松了松,“不知小姐是……”
“我姓阎,会亭城中相传嫁不出去的阎大小姐便是我。”
伏莹莹一口汤没忍住全喷了出来,在一众看过来的视线下狼狈的边咳边擦了嘴脸,稍一平复便道:“阎大小姐实在不用这般自谦,你可不是嫁不出去,是自己不愿意嫁,不信你放个风声出去试试,看多少人家抢着要?”
“是抢着要阎家吧,我都快成老姑娘了,真要嫁出去了也只是个附带,嫁妆才是那些人的目的,我便是招婿进门撑起阎家也不会如了他们的愿,阎家的东西就是阎家的,谁也休想动歪脑筋。”
“若是阎大小姐有立身之本,凭自己一人便能撑起阎家,让谁都不敢欺呢?”
阎家小姐神情没半分变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郑夫人这话,我却不敢信。”
夏含秋也不在意,将话题又拐了回去,“阎小姐既然知道武朝,那便应该知道那个朝代的女人和现在的女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阎家小姐沉默了。
没人知道她曾多少次拍打枕头满心愤恨,恨为何她不是生在武朝,若是生在武朝,那些堂伯表兄弟谁敢肆无忌惮的放出风声说等着接收阎家,谁敢!
“郑夫人是想重现武朝时女人的风光?”
夏含秋看向说话之人,笑容浅淡:“觉得我痴心妄想?”
“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不说其他男人,便是我们各自的男人都不会允许我们出头。”
“为何要由他们允许或不允许?”
“他们是男人,是我们的夫君,是撑起家里的天。”
“谁规定的?他们是夫,你们是妻,明明该是平等的关系,为何你们的一言一行皆要受他们控制?”
是啊,谁规定的?从小听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样的话长大,这样的观念已经长在了脑子里,让她们时刻谨记,从没有一刻自问过,这有何不对,更不曾追溯过这是何人所说,何人定下的规矩。
“郑夫人有这般底气,可是郑老爷和他人有何不同?”
“他?他事事依我,便是在几年前,我和你们都没有区别,一样的以男人为天,一样的满脑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非有些其他境遇,若非夫君的纵容,断不会有今日这样一个邀请。”
阎家小姐拦了其他人的话,“我等都听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夫人这是想让女人出头,我相信这天底下应该少有女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不知郑夫人可否说得详细些。”
“能让你们马上就相信的事我知道很多,可我暂时不能说,不信你们是其一,再者也是时候未到。”夏含秋说得很直白,可她越是这般说,她人反倒就越信她。
“但我也想说服你们,在座的包括莹莹在内的十二人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觉得合适才会有今日的邀请,我便和你们说点最平常的吧。”
喝了口茶水润嗓子,夏含秋抬头,神情依旧淡然,但是迸发出来的自信却让人无可忽略,“梁国不消一月便会彻底落败,吴国和燕国有了交锋,关国也有了动作,南国的邻国也必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坐大,或联合或各自出击都极有可能,天下十国齐陷战火指日可待,这是天下英豪的机会,我认为,也是女人的机会。”
“夫人说笑了,哪个女人会有上战场的胆子?”
“不是非得上战场才能让女人扬名。”夏含秋起身,她心底有些焦躁,若是能摆出手中所有的筹码,说服这些人根本不用费多少劲,可她现在还有很多事不能说。
想起来很简单的事,真要做起来,不易。
“你们稍等我一会。”
说完,夏含秋丢下一屋子人竟自顾自的出了屋。
十来人面面相觑。
伏莹莹刚打算放下汤碗接过这个烂摊子,就听得大表嫂的声音传来。
“这件事,我比你们都要早知道。”像是没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孟氏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继续道:“前些日子郑夫人便找了我,她给我看了些东西,所以今日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
孟氏抬起头来,“你们其实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身为女人的无奈,我不信你们心里没有感觉,就像你们信不过郑夫人一般,郑夫人也信不过你们,所以很多事不能说,我早在上次来时便已经义无反顾,想想,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不是?若是万一成了呢?万一女人真的在我们自己手里翻身了呢?用想的,我便兴奋得夜不能寐,若真有那一日,有些事,我们何用再去忍耐,若真有那一日,男人如何能再肆意轻贱我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