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龙嘛。”魔王学着女法师的样子向前看,“确实见不到它的影子,多半是到山上去了。”
“要不是因为那条龙的缘故,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卡瑟琳似乎是在抱怨,但从她的语气里倒听不出多少愤怒或者不满的情绪。
“现在这个局面也不是什么坏事。”魔王陛下很看得开,“我对这部戏一直有点兴趣,如今不仅能看戏,还能亲自参与演出。我觉得倒是个不错的结果。”
女法师说:“你肯定是过于无聊了,才会有这种感想。我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干耗。”
魔王陛下笑着说:“哦,我亲爱的女弟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不如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到你。”
卡瑟琳瞥了他一眼,“我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从身体里赶出去。”
“那是不可能的。”魔王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你还是换件事情做吧。无论是你,还是你的第一意志都不可能完成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可能性。而且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的女弟子,这无关乎能力,这是灵魂世界的规则决定的。”
“规则?规则总是有办法打破的。”卡瑟琳反驳道。
“哈呀,你连灵魂的奥秘都还没领悟多少,这个野心可真是不小啊。”魔王用一种夸张的语调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非常期待。灵魂世界的规则,远远超越我们能够理解和掌握的极限。它是构筑我们灵魂的基础规则。每一个灵魂都必须遵循这套规则才能存在。强大如我,也只是刚刚触摸到这些规则的皮毛而已。”
女法师对魔王的话置若罔闻,也不知道是不放在心上,还是另有想法。两人似乎一时之间都没有了谈兴,只是不紧不慢地向着大骑士卡夫和游吟诗人迪席走去。
大骑士卡夫看来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扛着自己的大剑来回走动。卡夫时而会停下脚步,拄着剑盯着卡瑟琳和魔王走来的方向。不过他看不了几秒钟,又会扛起自己大剑继续徘徊。
相对而言,游吟诗人迪席则有耐心得多。迪席就站在大骑士卡夫的身后,手里捧着一本金黄色的小册子。他摇头晃脑地看上一会,便会伸出手对着天空念念有词。那个样子,就像他在吟唱小册子里优美的诗句。
女法师和魔王陛下拖着迤逦而来的傀儡队伍,终于走到两位演员的跟前。游吟诗人走上前说道:“啊,多么强壮的战士,多么雄壮的队伍。令人敬佩的无敌勇士们,我一路走来,听到世间无处不在传唱你们的英勇事迹。我日以继夜为你们记录下赞颂的诗句,以此来表达我无比的崇敬。请接受一位来自远方的旅行者的无名诗集吧,这是他对你们无上成就的敬畏之心。”
游吟诗人说完,双手捧上那本金色的小册子,送到卡瑟琳的面前。女法师朝魔王投去一道询问的目光,魔王陛下立刻伸手就把那本小册子拿了过来。
魔王翻开小册子,快速浏览了几页,马上又递给卡瑟琳。女法师接过来一瞧,原来这小册子里写着密密麻麻的台词。
“我们必须念台词。”卡瑟琳的耳朵里传来魔王的低语,“你看那大骑士,他正等着我们的对白呢。”
果然,女法师看见大骑士卡夫手举大剑指向前方,摆出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不过他的姿势很奇怪,仿佛一个动作刚做到一半没有完成,便停在了那里。游吟诗人则站在他的身侧,姿态恭敬,也是凝立不动。
“你确定要念?”卡瑟琳小声问魔王,“这第一段是要唱的,我可不会。”
魔王说:“那就随便唱,我起个调你跟着大声念。”
于是魔王张嘴拉起一个高音圣咏调,天知道那是什么古怪的调式,尖利高亢又极有韵律。
卡瑟琳便跟随这个高音圣咏调大声念道:“擦亮我们的铠甲,扬起手中的长剑,嘹亮的号角,指引前方,胜利的步伐,无从抵挡。为战斗而干杯,为英雄而欢呼……”
女法师刚念完,她和魔王身后的傀儡们,开始一起重复两人的高音圣咏调和念诵。顷刻间,仿佛成千上万的人在一起歌唱。独特的音调充满了整个灵魂幻境,如潮汐般一拨接一拨地震荡,经久不衰。
地面开始震动,大骑士的身下发生一种古怪的轰鸣声。轰鸣声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地而出。
“轰”的一声,一条黑色的巨蟒般生物撞开地面,拔地而起。这条巨大的生物没有眼也没有嘴,只有一大段肉乎乎的环状身躯露出来,似乎还有大半的身子藏在地底下。
肉柱大约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住,它将大骑士托到三、四米高的半空中。卡夫就站在肉柱的顶端,挥舞大剑,高声说道:“看！这就是贝尔西的圣战团,扬名大陆的无敌军。三百年无人问鼎的屠龙勇名,今天将有人来摘取。我,来自刚托斯的卡夫,圣战团的统帅,向你质问,亚诸多山真的来了一条龙吗?”
游吟诗人甩帽鞠躬,站在肉柱边恭顺地回答:“尊贵的大骑士,与荣耀同在的战神之仆,泽雾草原的风语者,不敢编织可笑的谎言。我以草原之神拉洱菲的名义,向您发誓,亚诸多山来了一条红龙。如果这是谎言,我将永远失去歌唱的嗓音;如果这是谎言,我将永远失去谱曲的乐感;如果这是谎言,我将永远失去作诗的才思。用草原之神给我的眼睛向您保证,我确实看见了一条龙,一条真正的红龙,传说中火焰的主宰。”
卡瑟琳听到大骑士和游吟诗人的对话,不禁皱起眉头,她小声问魔王:“他们真的是在演戏?怎么用的都是自己的真实身份。那那条龙,不就是来演巨龙了吗?”
“就是这么回事。”魔王陛下指着金色的小册子说,“这剧本上就是这么写的,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你快瞧那条大肉柱,知道那是什么吗?”
“看起来像是蚯蚓,但个头实在过于庞大了,我从没听说过这类东西。难道是地下世界特有的生物?”女法师猜测道。
“没错。”魔王陛下用厌恶的口吻说,“那是一种低等恶魔,魔鬼们都叫它粪虫,原名叫肉恶魔。它们是恶魔领主专门杂交出来,用来清理恶魔大军的粪便。那群肮脏的蠢货,永远只知道制造一些恶心的东西。”
“清理粪便?你是指吞食粪便吧。”卡瑟琳发表感想,“这么说恶魔们还很注意清洁卫生,这我是第一次知道。”
“呸。”魔王做出一个呕吐的姿势说,“那玩意一条能长到几百米长,是上位恶魔们最喜欢的食物之一。我们回头离它远些,这玩意很不经打。打爆了,会到处乱喷它吃下去的东西。当年有一场恶仗,一个恶魔领主赶了几十条粪虫在前头冲锋。那场仗真是赢了还不如不赢,是我经历过最恶心的一次战斗。”
“原来恶魔们会吞食同类。”女法师总结道。
魔王陛下看了看她,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管肉恶魔到底有多恶心,大骑士卡夫却是威风凛凛地站在上面。他指挥着肉恶魔向山顶前进。肉恶魔拱着它的半截身子,破开地面和山石缓缓往前蠕动。
“多嘴的风语者,爱嚼舌的游吟诗人,最好不要试图蒙蔽骑士的眼睛。长剑给予我穿透迷雾的勇气,盾牌给予我防范风沙的能力,我的战马带着我踏过每一寸土地,战神的奴仆从来不缺乏智慧的眼光。谎言的污垢都将有鲜血来洗涤,我向你保证,那会是你的耻辱,我的荣耀。”卡夫在肉柱上大声宣告,他一剑拄在肉恶魔的身上,立刻有股黑色的淤泥般的稠状物喷出来,淋了他一身。不过伟大的战神奴仆,浑然不在意。
“我早说那玩意很恶心。”魔王和卡瑟琳跟在两位敬业的演员身后,“我说这灵魂幻境的制造者,怎么不真弄匹马给那家伙呢。用条粪虫当坐骑,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路。”
“这不过是种戏剧诠释而已。”女法师持有不同意见,“戏剧的舞台布景以及道具选用,体现了剧团对这出剧目的独特理解。辛格林演出的《魔藻》就有好几种常用舞台布景,包括在沙漠里、沼泽中、悬崖上。他当年在皇家剧院的二十场演出中,有一场甚至大胆地加入了十几个背景演员,将《魔藻》的背景放置在一个喧闹拥挤的集市中,堪称对经典戏剧的全新演绎。和这比起来,换坐骑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动作。”
可怜的游吟诗人就走在肉恶魔的身边,他没能完全避过从头上落下来的稠状物,帽子上沾到不少。因为诗人必须一本正经地回应大骑士,“尊贵的大骑士,智慧的战神之仆,我无从欺骗您的眼睛,渺小的土拨鼠无法抵御苍鹰的利爪,柔弱的羔羊不敢挑战雄狮的权威。您的智慧如同高悬头顶的利剑,我只有展示我的顺从,哪有卖弄愚蠢的勇气?您看,前方巍峨的高山就是亚诸多的标志,我的顺从和您的智慧,将在那里得到神的见证。”
大骑士听到游吟诗人的话语,豪迈地舞动大剑,甩出不少黑色的“雨点”。魔王连忙拉住女法师放慢脚步,谁知大骑士和游吟诗人一起回头看向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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