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仲春,北风尚算强势,一艘极大的双桅帆船行驶海面,海风席卷旗帜昂扬,仰头可见黄色旗帜上一个大大的“楚”字,龙飞凤舞意气落落。
东南海上传闻又起,楚之凌出奇制胜,将荷兰军打得落花流水,一去千里,威尔险些丧命仓皇而逃,荷兰的大部分势力渐渐退出中国舞台,楚之凌当之无愧“海上国王”。
在楚船另一根桅杆上,翻飞着一面黑色旗帜,篆文写着五个大字——“黄金蛟龙号”。这是楚之凌不久前为船取的名字。
“黄金蛟龙号”从日本平户驶来,满载着日本金、银、铜、硫磺、樟脑、米、麦、刀剑、文具、扇子、漆器、家庭用具等物产,主要前往今江苏,浙江,福建,台湾等地进行交易。
三天前楚之凌提议要辛越当压船夫人,辛越没有明言拒绝,自然也没有答应。
暮光沉郁,天色如晦,辛越打开了一处关押俘虏的舱门。
点燃灯光,缓步走去,居高临下地望向盘坐在里面的人:“过得还好吗?”
男子抿笑:“托姑娘的福,一切顺遂。”
两人皆是流利的荷兰语。
男子正是被辛越坑害的朴央。
辛越率性地盘着腿坐在朴央对面,变戏法似地掏出两个大馒头,递给他:“嗯,吃吧。”
朴央也不拘束,吃的斯文优雅,辛越含笑淡淡地望着他。他也时不时望向辛越。
女子淡蓝裙衫,静雅似诗,男子白衣曳地,眉目如画,频繁两两相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温情脉脉的恋人。
实际上,两双同样不动声色的眸子里,暗含剑影森寒刀光明粲。
“听说姑娘就要与楚船长结为百年之好了,恭喜恭喜。”
“多亏了副佐大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套有礼虚伪至极。
半晌,朴央望着她沉静的脸,破功低声一笑:“你是我见过的,手段最狠的一个女人。”
“夸奖?”
“算是吧。”
“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给你的药是碧贇春而非涵血丹莫,故意说错,是为了迷惑我?”
辛越优雅耸肩,不置可否。
片刻后她淡淡道:“你猜得到我来这里的目的吧。”
“嗯,”清俊面容上薄唇轻抿,眼绽流光,“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之后我给你想要的东西。”
辛越点了点头:“问吧。”
“会如实回答吗?”
“我尽量。”
“很爱楚之凌?”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辛越却是慵懒着眉眼坦然答道:“不爱,相反还很讨厌。”
“那为什么要帮着他对抗我们?”
辛越站起身来,干脆答道:“因为比起楚之凌,我更讨厌荷兰人。”
“你的憎恨从何而来?”
辛越低头望着他,声音缓慢如细沙:“你不是中国人,你不懂。”
那一瞬间,月光似乎透过蔚蓝的海水折射进了船舱,淡薄光芒似她眸中闪烁,明明灭灭不可理清。
朴央仿佛从她的眉眼间看到了一些东西,开阔无垠如同海面。他站了起来。
海水染上银灰,他望着她眼睛,转瞬秀眉之下眼眸空灵,似乎百感杂糅,又更像杳无一物。
辛越只是摊开手掌,笑意浅薄:“副佐大人还是把碧贇春的余下解药交出来吧,刚刚还说我手段狠的,乖一点,免受皮肉之苦。”
拿到药后,辛越反手关上舱门,凑近了闻,是剩下的碧贇春解药无疑,辛越将药丸送进嘴里,将瓷瓶丢进了海水之中。
夜幕渐渐拉下,辛越心里泛起细微感触。
与楚之凌合作,赶走荷兰人,却让楚之凌的势力越发坐大,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楚之凌的房间。
“大哥,你没事吧?”
楚之凌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怒气对宋畅道:“阿畅,你先出去。”
房内顿时只剩楚之凌一人,他一脚踹翻桌旁的椅子,在偌大的房间内走来走去,表情看上去十分烦闷,口中喃喃自语:“讨厌我?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
“如果不是看在你长得像小月的份上,老子早就把你丢海里喂鱼了。”
男人坐到另一把楠木凳子上,将茶壶口对着嘴,咕咚咕咚大口喝下,想到了什么,拿起手中茶壶就往门上一丢。
“竟敢用水泼我。”
男人掩饰不住满脸怒气。
忆及那夜,辛越提壶泼他,害他一身湿透。
“阿畅,把那个女人叫过来。”
辛越到的时候,看见楚之凌坐在桌子旁,脸色黑沉。
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辛越留了个心眼,没把门关上。
男人声音低沉:“把门带上。”
辛越不为所动,开门见山道:“找我什么事?”
“通知你一声,我们到了泉州就成婚。”
“谁说要跟你成婚的?”
“我说的。”
辛越还想要说什么,楚之凌就站起身来,一脚将门踹关,与此同时一把拽住辛越的手,让她跌坐在他的怀中。
他大掌放在她的纤腰上,辛越没有挣扎,没有叫喊,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容颜,声音有丝冷:“你的厚脸皮程度让我始料未及。”
“你说什么?”
“我不是说了讨厌你吗?你还这么死缠烂打不是厚脸皮又是什么?”
“你知道——我派人监视你?”
“当然。”
她不会笨得以为他对她毫无戒备。
——很爱楚之凌?
朴央的话可以不用回答,然而她还是如实地说出自己的感触。
——不爱,相反还很讨厌。
“关于讨厌你的话不是对朴央说的,而是你,好歹我们合作过一场,本来不想直言袒露我的心情的,可是现在你这样子,实在让我恶心。”
男人顿时青筋蹦高,而辛越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如果你看中了我的才华,想要我心甘情愿帮你做事,不应该是用成婚这样的手段,而应该,”平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用你的所作所为,征服我。”
说罢甩开楚之凌的手,如泥鳅般灵巧地从他怀中逃脱。
楚之凌却望着她,若有所思。
几秒钟的思考,他镇静了下来,定了定神,望着她:“怎么说?”
“在这个世界上,能征服我的,只有真正的强者。”
他来了兴趣:“什么是真正的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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