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杀了他们的,一定会。”辛越缓缓举起刀刃,不知道是在对那些侍卫们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风烈烈地吹过来,偌大的庭院周边有树被吹得哗啦哗啦作响,她在众人聚焦的视线将锋利的刀尖对准陈潇的心脏,徐徐地,挑开陈潇的衣服。
陈潇看着辛越冷得吓人的脸孔,不觉心头一紧,他一下子面色惨白,隐隐的有些灰暗,一刹那四肢僵硬,动也不能动,嘴唇微微颤抖,硬是挤不出一句话。
辛越却只淡淡地开口,秀美的眉目间窥不见一丝表情,她声音极其低:“我已经和你们大哥没有关系了,和你们也没有关系,我是站在晏湛站在朝廷这边的,我不会走错立场,更不会对你们这些海寇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你们就是一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海盗,死有余辜。”
陈潇脊背一僵,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破碎笑容,末了沉声说道:“大嫂,动手吧,我不怪你。”
“你想干什么?”辛越目光冷沉,森寒一笑,此时此刻她已经将刀尖抵在陈潇半裸的胸膛上,微微用力地挤进,刀光森寒,渐渐地有鲜血渗出,“你想软化我吗?你想要我动摇,从而放了你吗?”
她把刀往前一挺,成股的鲜血自陈潇胸膛间淌出,陈潇闷哼一声,脸扭曲成了一团,看起来很是痛苦。
现在,只要辛越再用三成的力道往前一刺,陈潇就魂归黄土了。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不会愚蠢得因为你是楚之凌的人就放过你,我曾经为他蠢够了,再也不会因为他而做任何妥协与放弃,所以,你们都去死吧。”
辛越眸子间迸发出巨大的杀气,但是却迟迟地没有再将手往前伸去,一点点都没有。
狂风吹来,惨白的月光悬照头顶,众人都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辛越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我怎么可能会犹豫呢?我是一定要杀了你们的,我要你们全部都去死!”
风吹得那么大,月光之下,草叶哗啦啦被吹起,有种瑟瑟雪落的萧索,女子一袭淡青色的长衫,纤细的手臂长长一指,执刀站在偌大的庭院间,月光像霜一下洒在她苍白如玉的小脸上,她的下巴弧度那么尖瘦,那么倔强。
太多的片段在脑海闪过,风吹起她的衣袂,卷曲起舞,像是那些纠缠的过往。
又一阵风吹过,绵绵密密的月光洒落,她脊背挺得很直,像军人一样,影子很长,很长。
她把刺得不深的刀从陈潇胸口扯出来。
她屏住呼吸,开始两手握刀,重重地朝他的头颅劈砍下去。
漫天风沙飞起,天地间像笼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快地旋转开来,让人几乎有点头晕目眩,呼吸受阻,还是个少年的欧阳子罗吓得一声惨叫,将头狠狠地别过去。
世界,仿佛寂静了一般。
女子双手执刀,不停地喘着气,短短的几秒钟,衣服就已经沁出汗水来。
而处于风暴心的陈潇,除了胸口流出一些血之外,头部没有一点点受伤,还是那般被绑在十字架上,一把长刀斜架在他的脖子上,离他的脖子仅有一厘米远。辛越,并没有砍下去。
大风吹来,月亮越发惨白。哐当一声,辛越丢下刀,身体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辛越!”一旁的晏湛赶紧蹲下身来,只见少女缓缓地抬起头来,她发丝散乱,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变得有些涣散和暗淡,尖瘦的小脸很是苍白,她微微地喘着气,有汗水从她光洁的额头滚落,沿着嫩滑的腮边掉到地上。
睫毛微颤,她缓缓地动了动唇:“晏湛,我下不了手,是不是很没用?”
晏湛心头一紧,摇摇头道:“不,这很正常。”
“可是楚之凌他明明伤害过我。”她目光怔怔的,像是一个迷茫的孩子。
晏湛皱了一下眉,沉默须臾,还是沉声说道:“楚之凌能为你死,又因为你的缘故损失了这么多兄弟,他能为你牺牲至此,你想原谅也无可厚非。”
辛越没有说话,只是眸子间缓缓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唇边勾起一丝略显苦涩的微笑,她推开晏湛,凭靠着自己的力量,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大风吹来,衣如蝶翼。
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理会。
不想剥夺别人的生命,也不去在乎别人的生死,不在乎后面着急的呼喊,也不在乎侍卫们冷厉的吼声,她什么都不管,就这样,如同枯叶一般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
脚下,是窸窸窣窣的草叶,身后,是惨白如雨的月光。
“提督大人!”
一个侍卫突然跑上来,拦到辛越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您还没有行刑。”
辛越缓缓地抬起眸来,清华般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霜色,端的像是一朵不容人亵渎的圣莲,她轻轻侧头,半阖着眼,徐徐地吐字道:“告诉诸衍,我不干了。”
往后的这几天里,辛越一直卧病在床。
事实上,她没有病,只是觉得累,从头到脚,说不出的累。
但是她的脑子又异常清明,她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陈潇楚炎他们被关在哪里,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拼尽力气,完全可以将他们救出来。
只是,那之后呢?
那之后,晏湛将被置于何地?上一次他差点因为她被砍头,这一次,她还能怎么做?
就算这一次侥幸平安无事好了,可是如果继续待在晏湛身边,早晚有一天,她必须以更惨烈的方式对待他们。大海之兵戎相见,炮火攻击,死的不是他们,就是她。
她一直以为,她能做到,能做到将楚之凌的手下一一杀尽,能做到对那个男人不留一分情感,能做到她所以为的冷静自制,可是疲倦席卷她的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人,一个拥有血肉,拥有灵魂的,会累,会难受,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她终是对曾经的那些人,下不了杀手。
那几天是她生命最难熬的日子之一,哪怕她的身边风平浪静,她只一个人静静栖居,她也会很煎熬地问,一遍一遍地问,世间安得双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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