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皇商的儿子,果然阔气。
高胜寒打量了一圈殿内摆设,暗暗叹了一口气。
博古架上的珍奇玩意应有尽有,看着虽然不如自己殿内的器物古朴厚重端方大气,却也是琳琅满目精巧别致,有些,明显是西洋货,那炫目繁复的花纹和奇特的造型,不比后世有机器辅助的工匠做的差。
她随手拿起一艘三桅帆船拨弄,一眼就看出这是按照一定的比例做的实物微缩模型,由底层圆窗中探出来的两排划桨,轻轻拨弄还会整齐划一的前后摆动。
“皇上,秦小主在去岁万寿节上献了一艘比这还要大一倍的帆船,现如今就在库里。这船还能下水航行,当时皇上也很是欢喜了一段时日。”邓公公识趣地替主子回忆,还提到捉了一只猫放到船上给顺流推到湖中心去的趣事。
高胜寒眨眨眼。
看来秦枫倒是个会来事的。就不知这些西洋货是从海上来的还是走的西路。
正待细细查看每一样玩物,却听外头响起凌乱细碎的脚步声,来到门前停住了。而后就是急促的几下喘息,稍微停顿一会,门帘一掀,一抹宝石蓝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小臣叩见皇上。不知皇上前来,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秦枫跪地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
“免礼。”高胜寒摆摆手:“起来说话。”
秦枫大方从容地爬起来,垂手安静地站立一旁。
高胜寒打量他好几眼,看对方不过十七八岁,眉眼清俊,肤白如玉,身形偏瘦,中等个子,跟陈子秀楚云昇等人挺拔高挑的身材不同,倒显几分文静。虽说这词用在男子身上不太合适,可是?秦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股和煦的微风。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显出一种温柔乖顺来,看着就心情舒服。不愧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娇贵人物。
“坐吧。”高胜寒示意:“到朕身边来。”
秦枫只敢坐了半张椅子,离皇上不过一臂距离,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对方的气息。
小宦官欢宁刚奉上茶点,就被邓公公给拖了下去。
秦枫提心吊胆的,想着刚才慕容真跟陈子秀说的要自己保重,没准这色中饿狼白日宣淫来了,他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
“你家有自己的海船?”高胜寒注意力却没在对方身上,视线直往博古架上扫。
没有钟表之类的精密机械……就连音乐盒也没有。更多的却是各种仿真模型,帆船,马车,风车,房子……望远镜……
望远镜?!
高胜寒一怔,猛地坐直身子。
“最上层那个黑色的圆筒,何物?”她不动声色的问。
秦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远目镜。”
“家人送来的?”
“是。”秦枫脸色微变,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小臣记得,是前一年万寿节的时候家父献奉的,当时献奉了三个,皇上赏了这个给小臣。”说着,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丝慌乱。
皇上该不会是又想像那天一样拿着这玩意来折腾他吧……那种痛苦羞耻如坠地狱的滋味他可不想再尝试一次……
高胜寒的兴致减了一半。原来是自己也有的。就不知道原主有没有发现这东西的妙用拿到军队去了。最好是给工匠弄个几百上千筒的,守城的将军人手一个才好。继而一想又觉得可笑,凸面镜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你还没有回答,家中是否有船队出海?”对方突然安静下来,高胜寒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秦枫脸色不好,额上隐现薄汗。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对方额头,倒惊了他一跳,头一偏,躲开了。
高胜寒悬着手僵在半空。
秦枫回过神来,明眸微睁,眼波一转,赶紧伸手握住君王的手,绽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小臣无事,谢皇上关心。”说着一边斟茶水递给君王,一边畅谈起秦家的生意经。
秦家乃江南豪族,连续三年的皇商,今年秋后又续签了三年,实力不可小觑。家中生意涉及的领域范围很广,除了朝堂严令禁止的盐、铁、矿,其他只要能赚钱的生意,秦家都有人去经营。最主要的,还是丝绸布匹、瓷器、茶叶、药草,酒楼就只在老家余杭开了两家,却在各大城市开了好些珍玩铺子,规模不大,卖的东西却都是大周少见的西洋货,以及从乡下收购来的好些地方的土特产、玩物,天南地北的都有,很受大众欢迎。
秦家是有自己的海船的,跟别家船只合在一起组成商队,少则七八艘,多的时候也有二十来艘,行程却不远。
“家父说,只到了大洋的南方和西南方一些国度,航程都在六个月之内,多在秋季出海,次年初夏之前赶回来,就为了避开夏季的飓风和暴雨。有些奇特的玩意,就是在那些国家淘换回来的。但是,更主要的西洋物来源,却是走的西路,要越过戈壁荒漠草原高山,往返一趟少则两年,多则三年,很是辛苦。”
清越柔和的嗓音缓缓述说着,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和小心翼翼,如一杯甘露,缓缓沁入心田。
他的叫声也一定很好听……
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一个作死的念头,高胜寒呆了呆,抬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脸,倒吓了秦枫一跳。他赶忙停口,睁着一双水润的杏眸极快的看了君王一眼,又垂下眼帘,恭顺的端坐着。
高胜寒甩开脑子里疯狂的想法,终于将话题引至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上。
“你这一身,都是你家织坊的?”她将手搭在对方袖口,轻轻揉了揉。
外袍料子厚实却又柔软,应该是棉掺杂了丝,经纬细密纹饰折光,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织出暗绣的感觉,甚至是一整件织成,其间并无拼接缝合的痕迹。
高胜寒想起了后世的和服。
奢华瑰丽。
“是。”秦枫心情一沉,盯着抚摸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难道,还是逃不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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