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睿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怜月姑娘有池三公子,将来倒也是一段佳话。只到时他们两个从一而终还好,不然若也想得那齐人之福,岂不是太过辜负别的女孩子了吗?”
兰湘月听了这话,便把头一扭,拿眼看着段明睿笑道:“段公子倒是个怜香惜玉的,叫你这么说,难道你将来有了喜欢的女子,就必定娶作妻子,从一而终么?”
段明睿一怔,兰湘月向来沉稳端庄,似这般嬉笑戏谑之时他还从未曾见过,只觉自有一段风情,不觉有姓了。然而心中却是极明白,知道这是对方拿话来挤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应承的,不然一段心事只怕都要付诸东流不说,还要落个“伪君子”之名,因便淡淡笑道:“姑娘说的是,这世上男子,但凡有点地位身家的,又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对喜欢的,自然就要多些敬重怜爱。只是男子们虽然禁管不住,但女孩子若没机会也就罢了,若有机会,却自然要寻个可靠疼她的才好……”
不等说完,便见兰湘月撂下脸来,淡淡道:“公子自重,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来不知道这徐账话。”说完便转身去了。这里段明睿在身后看着,不由自语笑道:“可是心也慌了?若真是能由我此言醒悟,让我遂了心愿,倒也不枉我今日如此唐突冒犯了。”
一路无话,今日既有兰录在此,段明睿也没了借口相送,因到了岔路口,两家便分道扬镳。这里兰湘月坐在马车中,芙蓉只掀着帘子,看段家马车去得远了,方问兰湘月道:“姑娘,您说刚刚段公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听着怎么……”
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正色厉声道:“记着,不必去管他说的话,从现在起只当忘了。不然若让人知道,老爷和太太能活活儿打死你。”
芙蓉吓了一跳,颖儿和猩更是吓得都怔了,忽听芙蓉苦笑道:“姑娘何苦吓唬我,若是老爷太太真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欢喜呢。其实奴婢觉着段公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不等说完,便被兰湘月打断,听她郑重道:“别不识好歹,让人给几句好话便忘乎所以了。正经我心里有主意,你若是不想害我,就什么都别说,不然便是绝我的路。”说完又看向颖儿和猩道:“你们也都听到了?”
颖儿和猩连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说绝对不会说出去等语。芙蓉见姑娘丝毫不为段公子所动,自己刚刚竟是白欢喜了半日。既是姑娘不喜欢,那又能怎么着?因此也把这段心事灰了,因岔开话题道:“真是没想到,那秋姑娘的舞姿真真是动人的紧,奴婢在旁边看着,只觉着这哪里是人间女子能够舞出来的姿态?便是天上仙子,也不过如此吧?”
兰湘月听她如此说,显然是把那个想头摁下去了,这才放心,淡淡道:“她的舞姿确实不用说了,只怕这一次进京,也必然可以拨得头筹进宫里献艺。只是舞跳得好又有什么用?那秋姑娘若是个聪明的,她看见三公子对萧怜月的呵护之情,心中也必然感动叹息,若是能有那样一个人关爱,即使舞艺上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也终究是心甘情愿的吧?”
一面说着,就又想到这秋晴雪乃是段明睿请来的,如今确实帮了他的忙,也和萧怜月一般无二的受了冻出了力,萧怜月虽输了,还有池铭安慰。那名扬天下的秦淮名妓却是连段明睿一句赞美的话也没得,真是想一想都叫人替她不值。
正想着,忽听外面车夫道:“姑娘,到家了。”她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自嘲想到:我也是的,替别人操什么心?如今还是想想自己吧。那段明睿真正可恨,若不是他来这么一出,萧怜月必定可以夺得魁首,到时候进京了,以那女人的浅薄,怕她还把池铭放在眼中呢。偏偏这么好的事儿,就叫那姓段的给破坏了,可恨,说不准他就是我的冤家,专门来坏我的事的。
心中虽不忿,然而事情却已成定局,这也是无可奈何了。那萧怜月本是踌躇满志,自诩舞姿天下第一,便是秋晴雪,怎么知道就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谁知这一番较量才知真正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因把原本进京追逐繁华名利的心尽皆灰了。偏那日之后,又见了秋晴雪一面,言语间大为羡慕她能得池铭那样不顾一切的真心相待。又劝她“好好把握”,说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尤其是她们风尘女子,凭着怎么颜色好技艺高,到头来有几个善终的?她如今有池铭这样的人,真是几辈子烧来的高香,比所有青楼女子加起来还要命好呢。
萧怜月因这安慰,方将那些失落怨尤去了些,又自思了一番对方的话,确实是有道理。因此越发看紧了池铭,生恐对方弃她而去。打叠起千百样的柔肠来,那池铭本就十分迷恋她,又哪里禁得住这般迷惑?一个年过下来,只盼着能立刻娶了她回家,免得两人都是牵肠挂肚的。偏池老爷一直事忙,催了几次去兰家下聘,得的回答都是“等忙过这一阵子的。如此池铭也无奈,他再急,这种事情上终究是有心无力。
过了元宵,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和暖了,这一年春天也来得早,三月初到,那些桃杏枝头上都打了圆鼓鼓的花苞,地上芳草乍绿,也有不知名的野花不惧春寒,在还带着寒气的风中便开的凛冽,只是这样的花儿并不多,看上去就显得单薄。
“姑娘,这大概是最后几枝腊梅,园子里的腊梅大多已经谢了,奴婢好容易才寻得这几枝来。”
兰湘月正站在绣楼窗前,看后院杏树下开的那几朵蒲公英,黄色楔儿孤零零的,却透着蓬勃向上的一股生机,便如无端穿越到古代的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如同浮萍一般,却仍是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和信心。
忽听猩的声音响起,回头一看,小丫头手里拿着几枝腊梅正在插瓶,一边叹气说着。兰湘月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好惆怅的?再过几日,杏花桃花就开了,到时候不又有花儿插瓶了?”
猩果然面上有了笑容,但是想一想,便又摇头道:“杏花桃花也终会谢的,且它们还不如腊梅开得时间长呢。”
嘿,这小丫头,倒还有几分林妹妹的多愁善感。兰湘月心中好笑,走到她面前抚着她的头发道:“傻丫头,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都是有定数的。人若只为这些事情伤感,还伤感不过来呢。你只要想着,桃花杏花谢了,还有芍药牡丹,芍药牡丹没了时,荷花就开了,及至月季,蔷薇,六月红等等等等,这楔儿都凋零后,还有菊花,菊花之后,红梅白梅又该盛放,到冬雪飘落,春日将来之时,腊梅不就又开了?这般想来,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盼头,都是欢喜的?”
猩仔细思考了一回,不觉茅塞顿开,雀跃道:“姑娘真了不起,这些道理从没听人和奴婢说过的。可不是?这样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时时都有欢喜呢。”
兰湘月笑道:“就是说了,所以这世上人,过得好不好,并不在什么银钱吃穿上,你看那乞丐,以天为盖地为床,又有几个是每日里长吁短叹的?你们都只说人家穷开心,却不知人家那是自由自在,有一顿饱饭就觉着知足快乐,是真正的开心呢。再譬如有的人,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只是还不足,每日里想着怎么让钱再多些,殊不知一辈子就在这样的算计中度过,这山望着那山高,没一刻满足的,弄得进了棺材也不知真正的开心是什么滋味儿。”
猩崇拜的看着她,不停点头,忽听门外一声笑道:“我们姑娘越发能说会道了,这才是真正的舌灿莲花呢,大觉寺那些僧人真该请你去讲禅。”
随着话音,却是路姨娘和芙蓉两个走了进来,兰湘月便起身见礼,一面笑道:“什么讲禅?不过是无聊,和猩胡乱说几句罢了。姨娘身上大好了?我还正说等芙蓉回来就去探你呢。”
路姨娘前几日感染了一场风寒,所以兰湘月方有此问。却听她笑道:“好了,不然我哪里就敢出门。”说完颖儿上了茶来,兰湘月又让她坐,她便在椅子上坐了,一边啜茶,一边出了半日的神,好半晌方抬头问道:“这些日子三公子再没过来?”
兰湘月诧异笑道:“姨娘这是怎么了?他就来那一回,险些气得你死过去。哪里还敢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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