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寂寂正值新雨过后,秋天傍晚,空气格外凉爽、清幽。
远处的竹林中,洗衣少女在谈天、嬉笑。
侧目间,那片片碧绿若玉盘的莲叶正在摇曳在水中,是几只下行的渔舟在返家的途中。
天色已不早了,就连天上那颗半天前还活力十足的“大火球”都沉向西山,没了活泼劲儿。
一个披着件显然不是自己的衣衫的约十多岁的小姑娘,呆呆地坐在岸边的草地上。
很明显,她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想。
以至于,忘了自己披着的那件白色外袍是不禁脏的。
脑袋空空的,想把条理、理得再顺些。
可是,她已经在这片草地上理了很久了。
有多久?
从日正中天,到夕阳西下。
想了两个多时辰,愣是连自己是谁、家孜方、为何会在此处都丝毫记不起来。
后来,自己总结下来,她是被遗弃的!
无力之余,干脆躺在草地上。
望着天上的缕缕薄云渐向西行,似乎它们也要回家了。
但见白色绣功精致的衣袍之下,小姑娘肌肤胜雪却不显病态,脸上微微有些未脱去的“奶娃”气。
一对可与泉水媲美的晶亮眸子,也是小姑娘的可人之处。
还有与这雪肌相衬的粉嘟嘟的嘴唇。
试问哪对“重男轻女”的狠心爹娘,会连这样的女儿都舍得丢弃?
再看小姑娘的装扮,头上有一只如菊瓣盛放一般的“爪”状发饰,伏扣在她的乌木发间。
颈上有一条双层薄纱织就在一起的丝带,丝带正中对应下颚的地方,嵌着一簇若绣球形状的绿色“花团”。
右肩下三寸处的手臂上,有一只紫金镂空雕纹臂环,臂环约一寸宽,刚好顶替了那处破了“口子”的衣袖。
顺着手臂看下去,右手中指上有一枚小巧精致的白玉戒指,上有花纹、远观不甚清楚。
交叠在右手之下的左手,腕上系有一条样式很是特别的细链。
那细链的链身好似凌霄花的藤蔓,上面除了细碎地“长”有几朵小巧的“本根花”外,还嵌有别的花朵。
红色品样的木槿、黄色品样的萱草、还有绿色品样的羽衣甘蓝和石莲花。
腰际间,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状若“流水”的蓝色质地玉佩,也明晃晃地系在上面。
这样看来,小姑娘对自己被“遗弃”的论断会不会下得有些武断?
别的不讲,单单那条细金并镶有玉石、玛瑙、夜明珠等材质,价值不是一般不菲的“五卉”软链的做工,就可以抵得上强国的“半壁之财”了。
有哪家养不起孩子的穷人,会把不要的孩子打扮成这样,再丢出门的?
“小姑娘。”躺着约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有一道幽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小姑娘用一种半梦半醒的神态,眯起水汪汪的眸子想看一看是否是“狠心的家人”回来接她了。
结果,是让她先“懵懂”而后心惊胆寒的。
只见这小姑娘一改“慵懒”的本性,立即蹿起身,抓好裹在身上的外袍撒腿就跑。
“小姑娘,小姑娘……”她才不管此处何地,后面叫着自己的是谁。
方才她张开眼睛前,猜想“这人”至少也是个可怜她“年纪幼小、孤苦无依”的好心大叔。
一睁开眼睛,三魂七魄差点儿没随着它们的这个“同类”一起归了位。
叫她的“人”下半个身子都是透明的,虚空地飘浮在那儿,不知何故别的人不叫,单单找上她。
抱着外袍慌不择路地飞奔向前,边跑还边在心里埋怨。
‘世上还有比我更倒霉的美人么?被人遗弃在荒郊野外还不够可怜?连勾魂的鬼也不是像点儿模样的阴差!欺负美人是会遭天谴的!’
没命地跑了许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真是个“乌鸦嘴”。
顾名思义,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下可真的跑到荒郊野外了!
向四周望下去,到处都是茂盛的草。
根本没有什么人家,更不要说是一个人影。
“呜…天没天理、人没人性!可怜死我了,呜……”恐惧一下子在心底占了“上风”,害怕的感觉瞬间充斥了她胆量的极限。
用外袍挡在自己脸上,蹲在地上便开始大哭。
边哭还边骂“天理不公”,怕是想借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小姑娘。”良久,一道温润的声音拨开了周围瑟瑟的风声,像一圈温暖笼罩住了她。
“娘个头呀!本姑娘要别的没有,就一条金贵命,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又听到有“人”的声响,小姑娘将头压得更低,整张脸都陷在白色外袍里。
只留了嘴在外面,对那穷追不舍的“阴魂”大吼一阵。
“小姑娘姓甚名谁?”有关于小姑娘这奇怪行为袭南竹置之一笑,眼前这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显然是怕极了。
可这“回敬”的气势,哪里像是被吓到的?
袭南竹是来拜访老友的,谁晓得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个怪异的小姑娘?
“不知。”小姑娘的大声抽泣渐渐地低了下来,赌气的只应了两个字。
“家孜处?”袭南竹暗自会心一笑,‘这小丫头胆气不小。’
他以为小姑娘是惧生,才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一个鬼魂,要勾魂就干脆利落些!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呀?”其实,在袭南竹和她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然听出话中的“人气”了。
只是人生地不熟的,谁能保证这“人”不是鬼变的?
言至第三句,小姑娘实在受不了了。
她虽然是第一次见鬼,可也没听说过有这么??碌墓怼?p> 猛地站起身,企图用自己的“正气”冲散那银魂的“阴邪之气”。
与袭南竹四目相对上的一瞬,小姑娘的心中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她以后要嫁的相公,就是这样的人物。
南竹、南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君子之风、大家之气。
面白不似文弱书生小家子气,体魄强健又不若鲁莽大汉那般粗俗。
小姑娘的大眼睛忽扇忽扇地闪动着,‘真如那片竹林中走出来的翩翩之神,怎么会有如此文雅的男子存在于这世间呢?’
她暗自给了袭南竹最高的评价。
但是,她似乎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她如今的芳龄也不过十岁出头而已。
要想着“嫁人”这档子事儿,还太早了些。
袭南竹依他一个已过二十岁的成年男子心理,自是猜不到小姑娘态度忽然转变的与方才有着天壤之别,真正缘由是什么。
只当是,见他是人不是鬼,所以才好颜相向。
“家孜方?”袭南竹先是莞尔,而后依然重复着方才问过的话题。
“不知。”小姑娘也笑语盈盈,可却依旧与刚刚的回应无异。
“名字?”南竹没有因小姑娘的回答而断定“此女顽劣”,借着如银的月光,他相信小姑娘没有扯谎。
“不记得了。”话说,这才是让小姑娘最感到挫败的问题所在,她也很想告诉袭南竹,她是哪家“名门之后”。
“可有安身之所?”闻南竹之言,小姑娘马上摇摇头。
南竹见状又笑了,想起老友数月之前对自己讲过的那句话。
“你还是少来为妙,每次都给我找麻烦。”
他这次来见老友的本意纯粹是为了叙旧,怎奈眼下似是真的被老友言中了。
“跟我走吧?”低下头,向小姑娘伸出手。
小姑娘把抱在怀里的白色衣袍团了团,才腾出左手伸给袭南竹。
“那外袍我与你拿。”南竹温润的嗓音,镀上着月光的银辉显得更柔和几分。
“不必,我自己抱得住。”悦耳若凤鸣的女孩声音,坚持又有几分倔强地在草丛里飘荡。
“是谁的?”无缘无故地抱着件衣服定有因由,袭南竹试图以此切入,帮小姑娘找到回家之法。
“不知。”小姑娘觉得自己微凉的手被大手包裹着暖洋洋的甚是舒服,所以回应人家时语气也暖了。
“何以如此珍惜?”万事必有因果之理,袭南竹放缓脚步,好让“追着”自己走的小丫头跟得上。
“由心而发,不晓缘由。”小姑娘跟着袭南竹越走越远,随着南竹的脚步,小小的身影没入了这及成人腰间那么高的草丛中。
配以大好的月色,渐渐地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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