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静悄悄的,外面的阳光十分明媚,六月的气候从来都是一年中最为美好的时节,卫羽坤一身绛紫色锦袍躺在华丽的雕花软塌之上,晒着太阳。阳光静静的洒在他的身上,在合欢海花厅特制的开放式观景台的木地板上拖出淡淡的光影,枝头上的鸟儿在清脆唱着小曲,声音宛转得像悠扬的笛子。男子玉面神丰,充满了王者的气宇无人能敌,他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像是无底的深渊遥望着远方,让人无法探究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女子缓缓而来,每天早上这个时候她都会来花厅喂外面停歇的雪鸳,卫羽坤自然是知道。听着女子的脚步声,男子站了起来,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显得那般的寂寥和冷清,他反背着双手,眺望着南昆仑的连绵山势,语调凉薄的开口问道:“昨日你找我什么事?”
花厅之中传来男子的声音,吓了宓可一跳,她的心思原本就处于游历涣散的状态,原本才经历了一个无眠之夜,自然没有想到一早就会在这个地方撞上他。
“没有什么,我忘了。”宓可先是一愣,随即胡乱搪塞了一句,这样的气氛真的很是尴尬,是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情景,她努力回想着在二十一世纪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如何对待出轨或是有出轨意图的老公?又怎么正确的处理夫妻之间的裂痕?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毕竟她很少有时间能坐在电视机前完整的看上一部。这些年她的心思仿佛都没有花在这个问题上面。感情难道不该就是你爱我我爱你,然后两个人就那么纯粹的在一起么?好象如今看来还真的不是这样。
“你是故意的?还是记性越来越差?”男子的语气很讥讽,仿佛是在嘲弄她一般。
“你认为呢?”女子淡淡一笑,打开鸟食,倒在自己的手里,站在露台的边上,伸向那外面久侯的两只大鸟。她的心很难受,这种难受和病痛的折磨不一样,虽然不再有撕心裂肺的生理疼痛,却如同有人硬生生从她心上挖去一块肉一般。当年知道诸葛世乐另娶他人的时候她也有过短暂的这种感觉,但那个时候她只想离开,想和他划清界线从新来过,而对于卫羽坤,她却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些,她唯一的感受就是委屈和难过,彷徨与无助。她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卫羽坤的眼睛,怕一对视就是那可以冻死自己的万年寒冰。虽然她很想问他,问他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问他那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问他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可到最后他就在自己的面前了,她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来。她很怕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无休止的争吵,然后他们会各自负气而走,或许最后就是分道扬镳。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民政局,也不流行离婚,但她真的害怕他们这场来之不易的感情就这么玩完了。
她想起自己许愿过只要他平安回来,便什么都不在计较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吗?她努力的给自己找着借口,搪塞着自己的心碎,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告诉自己统统都只是误会。她只是他的恩人,他们或许只是在书房聊了一晚上的天,可是男女之间真的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吗?
“别碰万春,她对我很好,我喜欢她的性子,也会把她留在这里。”男子见她不开口问,自己居然主动发话。
一下秒,女子无疑是全身石化。别碰她?什么叫别碰?自己是杀人恶魔还是歹毒妇人?喜欢她?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用这样的字眼?这些年他何曾在自己面前说他喜欢过谁?难道她梅朵在他的心里就是一个这般的女人?
听他说完,女子微微皱眉,为了这个家,她依旧选择了沉默,只是轻轻的“恩”了一声,继续喂鸟,喂鸟!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不要发火,不能发火,这把火一点燃,说不定他们真的就完了。她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失去一个人,怕到明明都撞见了,自己居然还可以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这还是她的性子吗?她梅朵是什么人?连帝王将相在她的面前都是极尽讨好,可此刻为什么她会如此忍让与胆怯?原来在爱情的面前人真的可以卑微和忍耐成这个样子,原来这才叫真正的害怕失去。
“知道就好,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以后不要随便来打扰我们!”苍凉的嗓音,话语极其的薄凉,句句残忍,一字一句的敲打在宓可的心尖之上,让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分裂。她默默的看着男子拂袖而去的身影,猛的蹲了下来,她琥珀色的瞳孔慢慢的收缩到眼底,很快就是剧烈的情绪翻涌,大声的喘息。她只是觉得自己好无力,无力到只能偷偷的靠在若大的露台边缘埋头痛哭,她不想被云来和茱萸瞧见自己的失态,即便她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但她却第一次为自己的懦弱和隐忍感到羞耻。如今的卫羽坤已经让她分不清楚是在做戏还是在什么,她只能这样蹲着哭泣,胡乱的去猜想,而旁边是两只巨大的雪鸳还在讨好卖乖的要着食物。
不远处的一排枝叶突然就唰唰作响了起来,乔虎一脸盛怒的站在其中,双拳紧握,猛的一转身就折了出去。
“卫羽坤,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郡主,你明明知道她如今重病在身,你们是夫妻,在郡主最难的时候,你不但不对她好一点,居然还落井下石?当初我们真是瞎了这狗眼才会把郡主托付到你手里?”铁血男儿冲到书房就是一阵咆哮,把正在喂卫羽坤吃药的万春吓了一跳,她还真没见过这般凶猛的男子,一拳就将那书房的门给砸了个大窟窿。
“乔将军,这是我家,你若住得不高兴,那么就请给我出去!而且难道你没有听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男子轻声的扬起薄唇,示意万春站到自己的背后去,他并没有抬头,但却能感觉到面前是异风突来,一个飞身纵腾,一把握住了那对着自己袭来的重拳,轻轻一个旋转,只听见喀嚓一声,乔虎的半条胳膊就差点被他给卸了下来。
乔虎屏佐吸,反手想要去拔剑,却见男子抬脚一勾,那一旁的冰凝神剑猛的脱鞘而出,飞射而来,瞬间就划破了他脖子上的肌肤,顷刻之间血染黑袍,剑穿胛骨,才闯进来的男子当即就被定在了房柱之上。
卫羽坤面色沉郁,嘴唇泛起不可质疑的杀气,“乔将军你还真是莽撞,吓到了春儿我可是不会轻饶了你!今日我是看在你怎么都算条汉子的份上,但如有下次,就让白小三帮你将墓地挖好吧。对于她我仁至义尽,谁人敢说我卫羽坤和卫家对她不好?该做的大家都做了,并且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既然无能为力,那么何必陪着她一起难受?我们是成年人,都有自己选择生活的权利。就像乔将军,你若不习惯咱们南朝的生活,你也可以离开。”
“我呸!卫羽坤,我一直敬重你是个英雄,想不到你却是个混蛋!郡主如此危机的关头,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行为比这蛊毒来得更让她伤心千百万倍?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中了这相思引,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违只身东岳!你是个男人有本事就别欺负一个女人,还是个爱你的女人!你以为我们家郡主是好欺负的吗?”乔虎一路跟着女子走南闯北,怎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铁血将领,如何能受他这份侮辱,原本他以为他是个能给女子安稳的男人,想不到如今看来也和龙则文一样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蛋!
“她愿意被我欺负?怎么了?”卫羽坤冷笑一声,仿佛是在嘲弄他的不自量力。
血溅了出来,染得墙上是星星点点的斑斓,乔虎没有半点求饶,到是闻风而来的白小三看了个目瞪口呆。卫羽坤看着他二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拉了姚万春便走了出去。
“你怎么那么蠢?你是他的对手吗?”白小三当即将他扶了下来,要带去孙先生处止血。平日这乔虎总是说自己傻,但怎么自己也不至于去找卫羽坤单挑吧,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还好,还好他并没打算要他的命。
“别告诉郡主!”男子强忍着伤痛。
“废话,若是郡主知道他这样对你,还不知道要闹出个什么事端出来。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看来这南朝是呆不下去了。”白小三心里打着小算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怎么算都没有算到卫羽坤他会变心。
“左溟还在边关,如果瑞王真的辜负郡主咱们就带郡主走,若是不能回北朝,我们去就西疆!”乔虎一脸的血色全无,但这脑子还是飞快的运转着,他今天是被卫羽坤给气疯了,不要说他,这合欢海一大半的宫人私底下都在咒骂,咒骂他们曾经最为景仰的瑞王殿下怎么这出去狩了次猎,摔了一跤回来就跟傻了一样?分不清亲疏对错了呢?
天边的暮色黯淡了下来,银河霄汉之间慢慢凸显出一条浅白色的缎带,进入夏季以后天上的星子更加的璀璨清晰了,其中一颗更是耀眼无比。明月从厚云的阴霾里钻了出来,光华四溢之下,玄黄腾龙大旗的中央,一个箫字被照得皎洁刺眼,几乎是瞬间点燃了岸边每个人的瞳孔。
“皇上回来了,大家快来看啊,是皇上!”星月湾的海边站满了东岳的大军,一只巨大的木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男子一脸胡渣的脸上荡漾着让人欣慰的神色,东岳,他终于回来。此行知琼,虽然一路凶险不断,但他总算找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岛国,并且发现了新兴的航线,即便出发之时是十艘大舰,却只回来了一艘,这一切都是值得!
“等下即刻召开紧急朝会,我还需要造二十艘长舰,这知琼我还要再去一次!”一脸沧桑的男人风尘未除就在为下一次前行进行打算。
“皇上,皇上已经丢下国事半年之久,这一回来怎么又在计划着要出海去?皇上你知不知道,如今南朝新帝登基,大力推行新政,脓渔工皆又呈现超越我的东岳之势,若是皇上再不把心思放在朝政之上,如何对得起箫家历朝历代的祖宗啊!”诸葛冥从接船的朝臣队伍中站了出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样。
“是吗?那样挺好的啊!南朝的百姓不也一样有饭吃了?他搞他的新政和我们东岳又有什么关系?你看你们几个大臣监国不也一样将这国家管理得头头是道?老侯爷不用太紧张,谁治理天下都是一样,重要的是百姓受益!”箫如然爽朗的回答,也不逃避,虽然他背负着一国之君的使命,但现在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男子开完了紧急朝会,即刻就进了锦园,他简单梳洗用餐之后,望了望那一书房堆积成山的奏折,又望了望着窗外的格外深邃的夜空,无奈的长叹一声,心情仿佛跟这天色一样,阴暗到了极点。该死的知琼天皇,若不是他从中做梗,他差一点点就拿到了那相思引的解药,无论如何他怎么都要再去一次!
“陈大人还在等着吗?”箫如然往那巨大的书桌前一坐,伸手就抓了张折子,还真是久违的感觉。
“皇上没有示意,他自然不敢轻易出宫。”喜公公慌忙回应。
“宣进来!小心点不要惊动了其他人!”男子喃喃开口,吩咐着一旁的人儿,神色颇为谨慎。
片刻之后陈锋已经乖乖的跪在了当前。
“她的病情如何?”男子面无表情的默默注视着眼前下跪着的人儿,半年不见他稳健多了,和诸葛冥、司马序几人连手把这东岳治理得也是仅仅有条。
“群医无策,连孙先生都头痛得很,回去以后又发了几病,一次比一次严重。瑞王遍寻段残月无果,西疆女皇又被几个长老追杀,兵困幽游谷,我本想发兵援她,将那蛊仙的下落套出来,结果却被另一队半路冒出来的神秘大军悄然相助,逃之夭夭!不过以那女皇和瑞王的关系,她就算是知道也不见得会救女侯。”
“卫羽坤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那些什么西疆的全都与他无关,他丝毫不想去知道,他只想了解宓可,听见她情况不好他的一颗心就是莫名的揪着痛,一想到她面色惨淡的模样,心中就如千万把锋利的刀刃,穿刺了自己的心房。
陈锋清了清喉咙,如实作答,“没有,世人都知相思引无解,开始他也请遍了天下的名医为姑娘看诊,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与姑娘的关系越来越差,双方还起了几次争执。云来传书来报,很长一段时间瑞王与姑娘都处于夫妻分房而居的状态,而且瑞王还很少回行宫,两人关系一度恶劣,根本不再如以前一般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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