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不行了!我要喝水!"谢遥瘫在骡子上,有气无力的说.
他们正在闲花城北面的一座不知名小山里.
在闲花城北市,他们弄到了身份证明,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大量干粮.
离开官道之后,没有驿站,没有客店.可以修整的地方不是荒村农舍就是山里的猎户小屋,因为大部分时间穿梭在野外,所以食物是必须的.
很遗憾,虽然谢遥考虑到了食物,但他完全忘了水这回事.他们走了快一天,虽然阿青没什么表示,谢遥却已经哀嚎着不行了.
阿青想了想,从阿芒脖子上取下那个陌生老人赠与的茶壶.
"我听见水声了,前面应该有溪流.用这个给你打点水吧?"
谢遥听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快二十了,连喝水都要个小孩子照顾怎么可以.这一路上阿青不言不语,也没露出过受不了的表情,反倒是他这个提出旅程的人各种添麻烦.
"把壶给我,我去倒水吧."谢遥说道.说完谢遥就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在征求这个孩子的意见.
"阿芒."云青点头,然后在阿芒耳边轻唤,"你护着他吧."
阿芒一动不动,眼睛盯着谢遥.
谢遥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安全……"
"阿芒."云青又叫了一声,他的语调很平静.但是阿芒却痛苦地吼了一声,轻轻地将他从肩上放下来.
然后他一把捞过谢遥,头也不回地朝着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云青独自站在幽暗的树影中.黑发微微挡住面孔,神情莫测.
"出来吧."他朝着密林某处漠然道.
除了风吹草木婆娑的声音,什么都没有.现在快要日落,加上古木遮蔽日光,林中暗得看不见自己的脚.
云青叹了口气:"阿芒不在我身边.你可以出来,我们单独讲."
"方寸无垠."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突然间草木的声音消失了.不仅仅是草木,所有的声音,风声,兽嚎声,溪流声,全部都消失了.
这一方小小天地仿佛从自然中被割裂开.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那个声音渐渐清晰.
云青面前的是一个白袍人.不染尘埃的白色长袍拖曳在地上,却有种轻飘飘的失重感.
"你能飞吗?"云青突然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白袍人机械地重复这句话.
"我听说境界高的修道者都能飞."云青面朝着白袍人的方向,眼睛依旧闭着,"要是你愿意带我去看看青云之上,我就把东西给你."
白袍人似乎沉默了一下:"杀了你一样能得到那个东西."
云青叹了口气:"为何十万大山里的家伙都像你一样……不可爱."
白袍人不再说话,衣袂微扬,如同风中落叶一般翩然飞起,这小小空间里充斥着他带来的浩荡灵气.
"孽障受死!"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白衣化影,无踪无迹.
一道道刺目的白光争相亮起,在这白光掩饰之下,白袍人真身猛然袭向云青.
"哎……"云青轻声叹息,站在原地不动.
可是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刺杀并没有成功,白袍人失去意识之前看见的是那个男孩漆黑如点墨的双眼.
过了一会儿,阿芒提着谢遥回到原地.
云青坐在树下,有些疲惫的样子.手里还把玩着一个琉璃小盏.
"给我倒些水吧."云青将那个小盏递给他们.
谢遥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来人就一定是他们两个,而不是什么坏人.他接过那个小盏,用壶倒了一些溪水进去.
溪水在小盏中荡起微妙的光泽,这种光芒与原本盏上的线条交织着,形成两个繁复的古体字.由于光线的不断变化,这两个字还微微颤动着,像是活着一般.
"方寸……?"谢遥将这两个字念出来,"这和那个壶是一套吗?我刚刚清洗的时候看见壶上也写着这样的字."
"嗯,方寸盏和天地壶.是一套的."阿青笑着点头,抿了口水.
"做工如此精致……简直……此物只应天上有啊!"谢遥赞叹道.
"有缘人相赠……咳咳……"阿青没有多说,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先去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谢遥只以为他被水呛着了,牵起骡子向山腰走去.一般这种地方都会有猎人为了临时落脚所建的小木屋.
阿芒抱起云青,他担忧而焦虑地看着云青指缝间缓缓渗出的血丝.
"没事,没事……方寸盏伤不到我."云青拍拍大汉的脑袋想要安慰他,可是更多的血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大汉表情极为慌张,张大嘴想要发出嚎叫声,却被阿青制止了.
"真的没事,阿芒别着急.[,!]……咳咳……"阿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平淡,"天书尚未与我完全契合.须时时与自然相联系才能稳定……所以刚才方寸盏隔绝天地时我受了点波及……"
"我得找到修道的方法……不然可不单单是瞎掉的问题……"
"阿芒,你可明白?"云青讲完这么一大段话,微微喘不过气.
阿芒撕下一块兽皮,给他擦了擦血,然后将兽皮收好.
"谢谢."云青闭着眼,温声道.
"这儿!就是这儿了!想不到这么近啊……"走在前面的谢遥兴奋地叫起来.
他指着一座简陋的木棚屋子,对两人说道:"这是猎户小屋,猎人常常在此处过夜.里面说不定还能找到些肉食呢!"
"先看看周围有没有陷阱……"云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
谢遥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猎户呆的地方为了防野兽八成是有许多机关陷阱,他这么贸然冲过去恐怕凶多吉少.
他对这小孩突然有种类似于敬畏的感觉.谢遥睁大眼睛在地面上用木棍戳戳点点,还真发现几个藏在落叶下的大坑和捕兽夹.
他清扫出一条安全的小道,让阿芒抱着云青先过去.然后他又把那些陷阱给藏好了,这才一步步走进小木屋.
小木屋门一打开,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咳咳……咳咳!"云青被这烟尘一激,咳嗽得越发厉害.看那架势肺也要咳出来了.
谢遥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挥着袖子扇来扇去.
"洒水……咳咳……"云青一边咳嗽一边说了几个模糊的字,他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指了指挂在阿芒脖子上的壶.
谢遥手忙脚乱地摘下壶,把剩下的水撒洒满这木屋地板.
"……呼."他撒完长出一口气,这才有空仔细看这木屋.
刚刚尘土弥漫没看清,这会儿一看这木屋实在是怪得很.
没床没桌没椅子.空荡荡的.正中间摆着口大炉子,炉子上有个黑乎乎的鼎.四面墙壁上有些木架.不知之前是放什么的.房间四个角上分别有一个烛台,灯身脏得要命,墙角也被熏得乌漆麻黑.
房间里始终弥漫这一股朽烂的气息.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有些冷."阿青皱了皱眉.
室内竟然比外面林子里还冷.一种阴寒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周围袭来.
"把炉子点起来吧.我们明天天一亮就走."谢遥也觉得这木屋有点古怪,可是荒山野岭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了,只能将就一下.
"阿芒你去弄点木头,我们得搭好睡的地方."
阿芒不太情愿地将云青放在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让他面对着炉子,等会儿也好暖暖身子.
谢遥开始满屋子转悠找拨火棍.引火的工具他们买好了,可是拨火的东西只能现取.
结果这屋子真是空得可以,好像除了这鼎就什么都没有了.谢遥找了半天,在墙角蹲下,那烛台细细长长,勉强也可以用.
他伸手想要拿起这烛台,却突然发现烛台被牢牢钉入地下.这下谢遥感觉越发诡异了,谁家会把烛台钉到地底下啊?莫非是猎户用作特殊用途的?
可是眼下管不了这么多,山里日夜温差很大,现在快晚上了,温度骤降.云青身体似乎一直不好,他也谈不上健壮,要是有人再这个节骨眼上生病那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必须得把这炉子点燃.
他用力扯着烛台,左右摇晃它,花了半天功夫一点点把它给拗断了.
"哧……!"一个火焰喷射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谢遥站在墙角,手里拿着半根准备用作拨火棍烛台,茫然回头.
那个原本熄灭了不知多少年的炉子里突然冒出了幽蓝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