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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明穿农家女的“平凡”人生(上)
姓名:戴二冬
曾用名(工作用名):瑶函
性别:女
目前年龄:十四岁
实质身份:二十一世纪的未来穿越者
穿越方式:灵魂穿越(借尸还魂)
目前的表面身份:南直隶士子俞国振的贴身婢女
穿越之初的表面身份:明末山东曲阜戴家村某农家女童
“……在各个时空里奋斗的穿越前辈们,把你们的王霸之气通过时空之们传达到我的身上吧!”
在那些饥寒交迫的夜晚里,戴二冬曾经无数次这样暗暗祈祷,只盼着自己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能够一下子脱胎换骨,觉得浑身都是劲道,身后更是隐隐约约有一光环,上书两个大字:“主角”!
遗憾的是,她的祈祷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作为一个曾经十分喜欢看那种古代穿越乡土种田文的大学女生,穿越者戴二冬可以指天发誓发誓,若是有哪个写“幸福”种田文的女作者,如今敢站在她面前,她绝对要张嘴喷那个骗子一脸的口水!
——在现代言情女作家的笔下,那些穿越古代的乡土种田文里面,穿越女主角通常有怎样的生活条件?
第一,最起码要有砖头盖的房子,屋顶可以凑合着用茅草的。
第二,不讲究花色和刺绣,但冬天至少要有厚实的棉衣穿,晚上有一床打着补丁的被子盖。做饭不求什么高档调料,甚至不求吃得上油,但起码也得有盐吃,有柴禾烧吧。
第三,经过一年的奋斗后,逢年过节或许有新衣裳可以打扮,能吃一两块肉,平时偶尔能吃一点白面。
简单来说,就是新中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大多数偏远贫困山区的生活水平。
具备以上这些条件的人家,放在现代言情女作家的种田文里,大概是属于古代农村里的一般人家。
可是根据戴二冬的亲身经历……不好意思,能达到以上这些生活条件的,最起码都得是个小地主!
戴二冬穿越过来的这个村庄,叫做戴家村,位于山东曲阜。全村老少有一半姓戴,基本上都是衍圣公孔府的佃户——作为全中国独一无二的千年世家,孔圣人的后代早已把曲阜附近的良田几乎侵占一空。
虽然生活在“至圣先师”的地盘上,但戴家村里却连个私塾都没有,绝大多数村民祖祖辈辈都是文盲。
不过总的来说,戴家村在十里八乡之中还算是个不太穷的村子,至少大多数村民还能住在房子而不是窝棚里。而戴二冬的家在这个村庄里,是个不算殷实也不算穷的中等人家,大体上就是偶尔有腌萝卜吃,每天能有小米粥喝,还能勉强养着一个女娃到四五岁——要知道,这村里至少有三成的穷困人家,是一生下女婴就溺死的。剩下那些没溺死的女婴,也是凑合着能养大到几岁就养到几岁,万一实在养不活,饿死了,那就往路边沟里一丢拉倒。要是运气好,能养到七八岁,那就可以卖了赚点钱。
原版的戴二冬小姑娘就是因为每天只有一顿饭,饿得实在受不住,结果到河边打水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就跌下去淹死了……于是换成她这个未来女生的灵魂穿了过来,顶着戴二冬的身份继续受苦。
嗯,不管怎么样,首先要介绍一下戴二冬的家庭成员。她家的人不算多,上面是整天喊她“赔钱货”的老爹和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然后就没有了。老爹叫戴大山,哥哥叫戴一夏,弟弟叫戴三春——因为这三个小辈分别是在夏天、冬天和春天出生的,所以就这么排着顺序起了名。
虽然没什么文采可言,但比起村里那些“大狗子、二狗子”之类的称呼,已经算是不错了。
什么?你问戴二冬的娘?早在生下小弟戴三春的时候,她娘就被老爹用家里的破席子一裹,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老爹戴大山看到媳妇难产而死的时候,是笑得咧着嘴,拍着胸口庆幸的:“老天爷照顾,老天爷照顾!”——庆幸自家媳妇的生命力顽强,是把家里将来的第三个劳动力给生出来之后才死的。
要知道,有很多村里的女人,都是年纪轻轻从十二三岁就开始生孩子,然后生得一尸两命,让那些婆婆和男人哭得捶着胸口,大骂没用的媳妇怎么带着孙子一起走了?好歹生下了孙子再死嘛!
和村庄百分之八十的人一样,戴二冬家住的也是泥垒的土坯房,下的雨一多,就会冲化了土坯,让整堵墙哗啦啦倒下来。睡的是干草堆,一根根都硬硬的扎人,稻草里还粘着泥,不时有各类跳蚤虱子之类的小虫顺着草杆子爬来爬去,平时经常是吃冷饭、喝生水――因为柴禾也不是经常能捡得到的。
但尽管如此,她家已经不算穷了,比如她家在村里最受人羡慕的一点就是:竟然有六件完整的衣服!
——尽管这些衣服上都是补丁,还薄得和纸一样,洗的时候一不注意就会被洗破……
所以,就连二冬这个赔钱货,都能捞到一身布条似的破衣烂衫,而不用光着身子乱跑。不像隔壁老王家的小花,都已经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却还光着屁股,这辈子都从来没穿过一次正经的衣裳!
——没办法,老王全家五口人只有一件衣裳,连那个整天流口水的白痴媳妇都是不知从哪儿拣来的。
然后还有一点,在那些言情小说家的种田文里面,很少提到古人种田的艰辛。
——村里大部分的人家都没有牛,只有少数几户地主家才有牛。他们有时候会把牛以高利贷的形式借给一些农民,但一户人家根本借不起,所以村里常常是几户人家共用一头借来的牛。
甚至不少人家的铁锄和镰刀,也是向地主借高利贷借的——在这一点上,戴二冬家还算是幸运的,他们家的农具竟然是自家传下来的:这年头的任何一件铁器,在农民家里也是十分宝贵的财富。
然而,她家毕竟也买不起牛,因为借牛的收费太高。所以她家经常是全家下地,用人拉梨。老爹在前面拉着梨,戴二冬和她哥戴一夏在后面光着身子扶犁——因为怕磨损珍贵的衣服。到了转弯的地方,犁插入泥里更深,眼看着提不起来的时候,老爹就艰难地深深喘一口气,背弯得像一头真正的老牛。
——所以,尽管还不到四十岁,她老爹的脊背就已经变驼得很厉害了。
最后,介绍一下戴二冬的相貌,她家里自然是买不起镜子的,但曾在水边打量自己——头发枯黄,黑黝黝的脸总是沾着泥土,一口黑糊糊的烂牙,双颊凹陷,让眼睛仿佛大得诡异,身上瘦得肋骨是根根数的,还不时有虱子跳蚤在头发间出没……不过她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就没怎么在意过自己的长相。
因为村里绝大部分人的相貌都没比她好多少。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大多是这样的烂牙和蓬头垢面。那些脸色微微发黄,编着辫子,笑起来牙是黄白色,穿着棉袄倚在门栏边的胖女人,都是地主家的夫人——在这个年代,除了城里那些口味独特的缙绅之外,大多数乡下人都是喜欢胖的:胖就代表着家里有财力,代表着有活头,能吃饱,不用多干活。
至于那穿越女们说的用杨柳条刷牙――不好意思,太麻烦,农活太忙,每天都得起早贪黑。有那个闲功夫琢磨怎么用杨柳枝洁净牙齿的,在村里只有地主富人家的女眷。
用盐净牙?很多人穷得连盐都吃不起,还舍得拿来刷牙?在村里就不时能看到梗着脖子的人走过――脖子上长着一个硕大的肉球,像公鸡一样突着眼……因为他们长期吃不起盐,自然得了大脖子病。
嗯,最后,应该庆幸她是穿越到了明朝而不是清朝,裹“三寸金莲”的风气在北方还没那么流行,所以二冬没有裹脚——其实她怀疑自己不用裹脚的真正原因,是家里舍不得花钱给她买裹脚布……
总之,这样的生活是极端艰苦的,作为一名穿越者和种田文爱好者,戴二冬自然想要设法改善生活。
很显然,在没有农药、化肥和良种的情况下,自己佃种的那几亩田地是没什么潜力可以发掘的。
去河里捞鱼也不是个好主意——村边的那条河又窄又浅,里面的鱼儿都小得像后世鱼缸里的金鱼,而且灵活敏捷得很,既难抓也没啥肉。不过在距离村子大约半天脚程的地方有座山,在那些快要饿疯了的时候,戴二冬曾异想天开地想学穿越文里做法,去猎点野味,摘点果子,捞点蜂蜜……全然不顾她家里既没有弓箭也没有猎刀,孤身一个小萝莉空手上山的话,只怕是要去舍身喂狼……
然而她终究没有去成,也幸好没有去成――倒不是害怕山上的野兽,而是因为比野兽更凶残的人类:没过多久,她就亲眼见到村里的几个穷光棍,不过是因为去山上拾了点柴火,挖了一些野菜,打了几只兔子,结果不知被谁告发之后,居然全都让一群豪仆给抓了起来,然后当众拿棍子活活打死!
——戴二冬到后来才知道,村里人不到灾年,都轻易绝不敢往那山上去。因为那座方圆十几里的大山连带着那座山附近的良田和荒地,都是属于一位出自孔圣人一族的官老爷家里的私产。老百姓若是到山里偷猎和挖野菜,一旦被发现,一顿好打是绝对逃不了的,而且多半是直接打死。
至于到了荒年――哈,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死,乡亲们就管不上那么多了。
得了,别说什么狩猎、养蜂,开垦荒地了,连打个柴都是死罪,还折腾什么?继续熬日子吧!
——高昂的地租、驴打滚的高利贷、被转嫁的苛捐杂税、被霸占的山川荒野……到了封建王朝的末期,寻常农家的一切开源手段都早已被堵死。贪婪的地主根本不允许农民手上有一文钱,更别提致富奔小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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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是这种半饥半饱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熬下去的。
比如说,戴二冬那个总是阴着脸的老爹,又用嘶哑的喉咙扯起来:“……赔钱货――过来干活!”
——全家人都是直接喊她赔钱货的……以至于戴二冬曾一度以为这就是她的名字。
不管戴二冬认不认这个便宜老爹,不管她是不是清楚这个便宜老爹正在盘算着两三年后把她卖给过路的人贩子,她现在都必须明白一件事实:如今秋收在即,她必须跟着全家一起出去护秋。
在这个庄稼即将成熟的时节,为了防止庄稼被偷――窃贼之中既有鸟雀和老鼠,也有那些饿极了的人。戴家村所有的田地里都聚满了人,一双双眼睛在警惕地互相监视着,在即将收获的田地间巡逻着。
——庄稼绝对不能被偷!要不然这一年全家的汗都白流了。
无论是殷实人家还是贫寒破落户,都必须全家出动;哪怕是牙齿脱落的老妪,还是光着身子的娃娃,甚至是穷得穿不起衣裳的女人,也得要下地护秋。因为护秋对庄稼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是一件可以放在生老病死前面的大事。任何一块没有人看守的庄稼地,都一定会被那些极端饥饿的可怜人偷个精光。
而这样即将沦为饿殍的家伙,在近年来是越来越多了。
在田地里好像野人一样地睡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到了收获庄稼的时候。
虽然在戴二冬看来,这田里的庄稼实在长得不怎么饱满,但是按照便宜老爹的说法,这一年竟然已经算是个丰收的年头。即使在还了不知何时欠村里那个黑心富户的驴打滚高利贷之后,居然也还剩下了挺大的一堆,看着就让人感到高兴——不管怎么样,也总该能吃几顿饱饭了吧!
结果,这些粮食在晒谷场上刚刚晾干,马上就被被一个穿着绸缎,戴着金扳指的白胖子呼喝着家丁拉走了大半。浑身沾满泥巴又黑瘦的便宜老爹,只能在几个壮汉的威胁下,搓着手,含着泪,看着辛苦一年种出来的庄稼就这么不翼而飞,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刚刚能装满一只陶瓮。
被吓傻了的戴二冬,呆呆地问着便宜老爹:“……爹,他们是……”
便宜老爹蹲下来,一粒粒数着那些白胖子漏下的粮食,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们全村都是孔家的佃户,那是孔家来收租的管事。今年丰收了,孔家老爷要收缴前几年灾荒时积欠的租子,所以收的多。”
“……可是――他们拿走了这么多粮食,下一年我们吃什么?”
“……没办法。”老爹苦笑一下,“……勒紧腰带吧……”
与此同时,整个村子都在爆发出哭天抹地的哀嚎声。
看着全村百姓的七八成收获都被拉走,戴二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好歹还有一些粮食剩下,虽然吃不上饱饭,但至少还喝得上稀粥。
谁知才过了不到半天,门外又响起呼喝声:“……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快出来迎接差爷!”
然后,几个红光满面,穿着官靴的高大男人一脚踹飞了摇摇欲坠的门板,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一边满脸厌恶地捏着鼻子,一边却熟练地搜索着任何能够藏东西的地方。
看到这群明火执仗的官差进门,便宜老爹吓得浑身哆嗦,连忙哀求:“……官爷,官爷,我们家是孔家的佃户,圣门的佃户,都是朝廷明文免交粮税的……”
谁知官差却是立刻甩了他一个耳光:“……免交粮税又如何?还有别的杂税要交啊!”
然后,这官差随便杜撰了个什么名义,就拉走了戴二冬家里剩下的全部粮食。
村里的其它农户,也都遭遇了同样的命运,甚至还被活活打死了一个人。
这一回,整个村子里算是一片死寂了——大家已经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戴二冬却彻底忍不下去了,家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被饿死的悲惨前景似乎就要来临……小女孩的面容顿时冷酷下来:“……爹,这个冬天没法过了!与其活活饿死,不如带领全村的人一起去抢回粮食!”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关于许多农民起义的历史掌故。
然而便宜老爹却被吓得一个踉跄,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赔钱货,你想造反害死全村吗!”
——大多数时候,只要还有一点办法,中国的农民哪怕冒着饿死的风险,都不会想着造反。
至于便宜老爹的办法是什么嘛……和全村大部分人一样,除了向地主和孔家借高利贷,就是卖人。
有女人的卖女人,没女人的卖孩子——孩子和女人,总是有人要的。
于是,年仅八岁的戴二冬就被便宜老爹和一夏哥给捆了起来,准备卖给隔壁村子里一个有钱的老光棍。
然后,戴二冬悄悄磨断绳子,又用一块石头把哥哥的脑袋砸开了瓢,扒了他的衣服和草鞋,逃了出来。
——她不能不逃,因为那个买主,隔壁村的那个瘸腿老光棍,光是在去年就活活弄死了两个小媳妇。戴二冬可是亲眼见过那两个只有六七岁的女娃被抬出来的时候,下身已是血肉模糊、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如果乖乖被卖过去的话,戴二冬怀疑自己根本活不过洞房花烛夜!
既然便宜老爹和便宜老哥要她去死,那么她也只好跟他们反目为敌了。
只是……没了卖她的钱,便宜老爹又要再欠一年黑心富户的高利贷,又少了一点可以买粮食活命的收入。便宜老哥被她用石头砸得满脸流血,万一伤口感染的话,也不知活不活得过这个冬天……
但戴二冬依然问心无愧,因为他们的苦难不是她造成的。
自从穿越以来,她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一切不熟悉的艰苦生活,半饥半饱地帮家里做各种农活,早已尽到了一切能尽的义务。然而到了丰收的时节,家里的那点收获,还是被放高利贷的富户分走,要被孔家派人分走,要被官府的差役收走……各种横征暴敛永无止尽,直到搜刮尽农户家里的最后一粒麦子。
这一年是丰收,但肯定还是要饿死人。不知道全村有多少人会因此逃亡,留下的又能活下来几个?
而活下来的那些人里面,又有几个是靠吃自己老婆儿女的血肉,才勉强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戴二冬不想被吃,也没本事吃人,所以只好逃了。
但在逃亡的路上,她却吃惊地发现,在自己眼中已是人间炼狱的戴家村,放到附近的十里八乡之中,居然真的还不算穷!至少和那些更穷的村庄相比,戴家村荒废的屋子还不算多,大多数村民还有衣裳穿。
沿途走过一村又一村,都是一样的贫穷和肮脏——成堆的垃圾,下陷的屋顶,倒塌的墙壁,腐烂的稻草,以及散乱的碎石。不时有光屁股小孩在臭气熏天的垃圾之间打闹,沟渠里还经常会有青紫色半腐烂的女婴尸骸。来往的百姓也都和戴家村的一样,满嘴黄臭的烂牙,蓬头垢面,油垢有一钱多厚,瘦骨伶仃,浑身异味,眼神中满是麻木和绝望。
这就是明末中国北方农村的典型写照,而跟陕西的情况相比,山东这边居然还算是好的
然后,她终于来到了县城,藏在一辆拉柴草的大车,逃掉了守城兵丁的进城费——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随即趁着大车拉到一个小巷停下的时候,戴二冬悄悄滚下了车。
然后,她缩在墙角,茫然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说是县城,其实也就是一个灰扑扑的世界。
来往的行人也多半都是枯瘦的,脸色也都是黄蜡蜡的,只是脸上稍微干净些,身上的衣服也比较完整。路边的臭水沟里,同样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臭和白骨——那是溺死的腐烂女婴尸骸。间或还有几个大人的骸骨,看样子应当是属于饿死冻死的流民……在明末的城镇和乡村,尸体和骸骨都是很常见的景色。
唯一不同的是,为了防止爆发瘟疫,城里好歹还会组织人去收拾尸体,丢到郊外的乱葬坑里。
而对于戴二冬来说,更令她感到的绝望是,城里无论哪一家做正经生意的铺子,都是不收女人的。唯一收女人的地方只有青楼。而她若是想离开县城到别处找活路,居然还要办路引——按照明朝的规矩,乡下人只准在二十里的范围内活动。如果要走出一百里的范围,必须要有“路引”。而路引需要向县衙申请,首先得证明你有户籍,并且身家清白。此外,申请路引还得交一笔钱,叫“路引钱”。
交不起钱的穷人,就没有资格出远门。擅自出远门就是流民,要受到打八十板子的处罚。
——很显然,这是一个严防死守的封闭社会。
当然,到了明末的时候,路引和户籍制度都已经崩坏得差不多了,但那是对于有钱有势的富人而言的。换成戴二冬这种穷光蛋,只要走出这个县,就自动沦为罪犯……接下来的命运不问可知。
如果她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或许早已横下一条心去当盗匪了。但戴二冬只是一个瘦小无力的萝莉,手里连一把刀子都没有,想抢劫也抢不动什么人。
于是,带着满心的绝望和咕咕叫的肚子,戴二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浑不觉自己身后已经悄悄跟上了几个壮汉……等她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只见眼前一黑,小萝莉戴二冬就被套进一个麻袋,让人给扛着走了。
这又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之一:无处不在的人贩子。
——在一个到处充满人贩子和盗匪的世界,只要条件允许,女人和小孩通常是不轻易出门的。
当她再一次从麻袋里被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捆到了衍圣公孔家,让一个不认识的猥琐男人压着签了卖身契,从此成了孔家的奴婢——以孔家在山东的滔天权势,逃奴的下场绝对是被活活打死。
于是,戴二冬只好忍气吞声,开始了她的奴婢生涯。
嗯,顺便一提,为了表现孔府的“文气”,她被某个管事取了个“雅名”:瑶函。
对于戴二冬,或者说“瑶函”丫头来说,虽然给人当奴婢十分屈辱,但也正是因为被卖到了孔家,她才能熬过这个冬天,不用再担忧会被饿死冻死……然后,她就惊恐地发现,在孔府名下的佃户之中,戴家村的人因为距离比较远,跟孔府接触少,其境况居然还不是最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