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烨霖怎么都不会想到周睿渊居然会为胡不为这个昔日的对头开脱,皱了皱眉头,内心中充满了不解:“胡不为和李天衡可是儿女亲家,难道你连这一点都忘了?”
周睿渊道:“胡不为若是对李天衡谋反早就知情,他绝不会留在京城坐以待毙,李天衡若是心中念及胡不为这位亲家的情分,就应该在举事之前撕毁婚约,断绝和胡不为之间的关系,也唯有如此或许可保胡家人的性命,以他目前的做法来看,非但没有顾及胡不为这位亲家,反而有陷他于不义的举动,李天衡心中只怕巴不得陛下杀掉胡不为。”
龙烨霖道:“李天衡为何想要胡不为死?”
“胡不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大康钱粮,此人虽然唯利是图,但是他在经营上的确有过人之处,这些年大康国库渐丰,和此人能力有着直接的关系,户部之中应该找不出能力出其右者。倘若胡不为被陛下杀了,大康的财政在短期内必然会遭遇麻烦,而这恰恰是李天衡想看到的。”
“即便是他再有能耐,如果不真心为我所用,留着他始终都是一个隐患。”
周睿渊正想说话,忽听小太监过来通报,却是司礼监提督权德安到了。
龙烨霖听说权德安到了,点了点头道:“宣他进来。”
权德安缓步走入御花园,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看上去显得老态龙钟,来到皇上近前,作势要下跪:“老奴参见陛下!”
龙烨霖看起来对他颇为体恤,抢上前一步,搀住他的手臂道:“权公公,你腿脚不方便,朕都说过了,以后见朕不必行此大礼,什么时候想见我,直接过来,也无需通报。”
周睿渊垂首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权德安道:“陛下,规矩是万万不能乱的,老奴知道陛下面恤我年迈体弱,可这些事我还能做,陛下对我皇恩浩荡,老奴早已诚惶诚恐,感激涕零。”他又向周睿渊躬身行礼道:“参见周大人!”
周睿渊淡然道:“免礼了,权公公不用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周大人辅佐陛下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老奴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对周大人敬佩的很。”
龙烨霖道:“权公公不用客气,周大人也不是外人,刚刚我们正在说胡不为的案子,周大人还在为胡不为说情呢,你有什么意见?不如说出来听听。”
周睿渊虽然表情如同古井不波,可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无论权德安立下怎样的功劳,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太监,大康自太宗皇帝在位之时就立下规矩,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在大康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宦官乱权的事情,有过前车之鉴。君臣二人谈论国事,身为皇上的龙烨霖居然问一个太监的看法,这让周睿渊心头自然有些不爽。
权德安道:“陛下,老奴见识浅薄,岂敢妄论朝政。”
“不妨事,说出来听听。”
权德安看了周睿渊一眼,在官场上几经沉浮的周睿渊如今早已做到无色无相,很难从这样一个人的外在看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的政治经验,他的超人智慧,早已沉淀升华,正所谓返璞归真,他坦荡的目光中看不到任何的城府,可权德安却明白这样的人城府深不可测。
权德安道:“陛下、周大人,老奴今天过来所说的事情的确和胡家也有些关系。”
龙烨霖哦了一声,表情显得有些错愕。
权德安道:“可老奴所说的还是私事,胡不为的独生儿子胡小天目前正在我那里养伤。”
龙烨霖和周睿渊对望了一眼,连周睿渊此刻都有些猜不透老太监的意思了,收留胡不为的儿子,权德安真以为对皇上有功,恃宠生娇吗?
周睿渊道:“权公公是说,胡小天在你那里?”
权德安点了点头,他取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上:“他还委托老奴将这件东西带给陛下。”
龙烨霖定睛一看,权德安手上的东西却是丹书铁券,身为皇族他当然明白丹书铁券所代表的意义。他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低声道:“胡不为的儿子缘何会找到你的门上?”
权德安道:“皆因老奴曾经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龙烨霖双眉紧皱,他很少去关心这种事。
权德安向周睿渊行礼道:“周大人应该记得,当初小公主前往燮州投奔大人的事情。”
周睿渊缓缓点了点头道:“你是说,当初护送小公主前来燮州的就是胡小天?”
权德安道:“正是,我当初带着小公主辗转前往燮州,途经蓬阴山之时,遭遇天机营六大高手阻杀,若非遇到胡小天和他的同伴,老奴和小公主十有八九要遭到毒手了,单从这件事来说,老奴欠他一个人情。”
龙烨霖道:“你是在告诉朕,朕也欠了他们胡家一个人情吧?”
“老奴不敢!”权德安一揖到地。
龙烨霖这才伸手接过丹书铁券,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低声道:“朕还以为他留在西川不敢回来了。”
权德安道:“这胡小天倒是一个孝子,听闻胡家被抄,父母落罪,他居然不顾安危,千里迢迢从西川赶来,老奴本不想答应帮他在陛下面前求情,可是此子长跪不起,口口声声愿意为父赎罪,到后来,他竟然挥刀自宫,说是要入宫伺候皇上,用一生来为其爹娘赎罪,我感怀他赤诚一片,所以才厚着脸皮冒犯陛下的龙威。”
龙烨霖此时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七七那丫头前日还托她母妃过来求我放过胡家呢,只是没说起什么缘由。”他转向权德安道:“你说那个胡……”
“胡小天!”
“对,胡小天他自宫了?”
权德安道:“正是如此。”
龙烨霖道:“想不到胡不为居然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
周睿渊道:“权公公想为胡不为求情了?”
权德安躬身道:“不敢,老奴只是将胡小天委托我的事情如实相告,说到求情,老奴倒是真想帮一个人求情,可这个人是胡小天而不是胡不为。”
龙烨霖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先去吧,此事朕想想再说。”
权德安恭敬告退。
等到权德安离去之后,龙烨霖道:“周大人怎么看?”
周睿渊道:“倘若那胡小天真的做到自宫救父,为父赎罪,倒也不失为一个堂堂男儿。”说完这句话,他的唇角又现出一丝苦笑,只怕胡小天现在已经算不上什么男儿了。
龙烨霖道:“刚刚你劝朕暂时留下他们的性命,现在想想其实也有你的道理。”他走了一步,又道:“就算是想杀掉他们,也不必急于一时,他儿子既然愿意代父受过,朕也不好不给他这个机会,倘若胡不为的儿子在宫里面做事,你说他会不会还敢有贰心呢?”君心难测,龙烨霖并非是被胡小天代父受过的孝心所感动,他首先想到的是胡小天入宫等于多了一个人质,有他在手,胡不为肯定不敢妄动。
周睿渊道:“未来的事情,臣不知道,只是现在大康方方面面都处于交接之时,户部和吏部全都是重中之重,在陛下没有物色到合适人选之前,这两个人还可以留用。”
龙烨霖眯起双目道:“什么意思?难道朕还要将他们官复原职不成?”
周睿渊道:“削掉他们的官职,一样可以让他们留用,论到对户部和吏部的熟悉,没有人能够超过他们,陛下高瞻远瞩,自然可以将他们控制在掌握之中。”
这话龙烨霖听着入耳,缓缓点了点头道:“胡小天既然都愿意净身入宫,史不吹若是想留下性命,他的儿子也需如此,传朕的旨意,削去胡不为和史不吹二人的官职,留在原部听用,家产田宅一概充公,至于他们的儿子,既然有此孝心,那么就净身入宫听候差遣吧。”
周睿渊虽然觉得将胡、史两家的儿子尽数净身入宫当太监实在是有些荒唐,可龙烨霖能够因此放过胡不为、史不吹两人的性命已经是实属法外开恩。周睿渊之所以奉劝皇上留下两人的性命,并非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而是现在龙烨霖刚刚即位,的确不适合大开杀戒,这两人都曾经是六部尚书之一,一个主管钱粮,一个主管人事,可谓是大康朝政的中流砥柱,现在杀了他们,只怕大康的朝政会即刻陷入混乱之中,必须要将一切理顺,榨干两人身上的可用价值,到时候方才能够对他们下手。周睿渊不知龙烨霖究竟是不是堪透了这个道理。
临行之前,周睿渊又道:“陛下,有句话臣斗胆再说一句。”
龙烨霖点了点头道:“说吧。”
周睿渊道:“太宗皇帝曾经有过这样一封宣谕:为政必先谨内外之防,绝党比之私,庶得朝廷清明,纪纲振肃。前代人君不鉴于此,纵宦寺与外官交通,觇视动静,夤缘为奸,假窃威权,以乱国家,其为害非细故也。间有发奋欲去之者,势不得行,反受其祸,延及善类,前朝之事,深可叹也!夫仁者治于未乱,智者见于未形,朕为此禁,所以戒未然耳。”
龙烨霖听完,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周睿渊的这番话直指宦官之弊,应该是因权德安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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