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何谨难以受孕,郭氏便迫不及待去慈云堂告知这一消息.
"母亲,杨太医亲自下的诊断,何氏极难受孕.大房萧氏已无生育能力,我可怜的冽儿连嫡子都没有.如今连何氏都这样,这次我绝对不允许源儿也没有自己的嫡子."这回她说什么也要把何氏赶出楼家去.
"万一是杨太医一时误诊呢?"老太君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杨太医的医术在整个大渊都是榜上有名的.
"不是,杨太医来来回回把了不下十次脉象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定是错不了的.这何氏生不了孩子,我们得尽早安排源儿另娶才是."
"这事等源儿回来再说."不能生孩子,即便她再看重何氏,这样的情况她也接受不了.她不允许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绝后.她也不允许楼家到这一代就画下句点.
"你先回去吧,这事先别出去嚷嚷.一切等源儿回来我们再做打算."为免郭氏到处乱说,老太君又叮嘱了一遍.她得好好想想这事要怎么处置才算妥当.
杨太医一句听天由命让何谨失魂落魄的呆坐了一个下午.她不断地从前世到今生检讨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都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一直以来她都是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可为什么两世都是这样充满悲剧色彩的命运.是上天的故意作弄还是她注定世世都要承受孤独.前世,自小父母双亡,长大后为了让唯一的亲人能过上好日子,没日没夜的工作.总算是小有成就时,亲人却离世,到头来只剩她一人.病重时身边连个知心爱人都没有.
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一段美好的姻缘,可一句"难以受孕,听天由命"又将她打入地狱.这是古代啊,不能生育的女人,怎么保住自己的婚姻.难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纳妾生子吗?不,她办不到.她宁愿和离都不允许自己的丈夫纳妾.
整个下午她想了很多很多,自己就算再坚强,再独立都没办法跨越这道命运的极限.今晚会有答案吧,她想,现在的自己就像等待被审判的罪人.或许在郭氏那些人眼里她现在就是一个楼家的罪人吧.一个除之而后快的罪人.
"小姐,老太君请你去慈云堂一趟."红稍轻声说道,她知道主子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了.
"相爷回来了没?"
"爷刚回来就被叫去慈云堂了."
"知道,给我梳洗更衣吧"即便最后判的是"死刑"她也不允许自己懦弱,卑微的乞求别人回头.她是何谨,她要以最好的姿态聆听这次重要的审判.
红稍小心扶着她进屋梳洗.她知道这次去慈云堂主子会受到怎样的羞辱.不能生育在大家族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就是珍贵如公主殿下,如果不能生育,也不能阻止驸马纳妾,何况是她家的主子.到时候楼家要给相爷纳妾,主子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到时候该何去何从呢.
"挑颜色亮丽的衣裳来."平常习惯素色衣裳的她,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之.
"怎不见绿痕?"平时总是红稍和绿痕两人在自己身边侍候着,今天独不见她.
"中午后就没见着了.奴婢这几日都不太能和绿痕说上话."红稍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对这样不寻常的情况她并没有往别处想.依然专注的为何谨梳发髻.
何谨早些时候察觉到绿痕不同以往的行为就已经有预感了,说她敏感也好.她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选择了沉默.主仆两人都不再做声,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只剩下轻微的悉悉索索声.
等何谨来到慈云堂时,该到的不该到的人都已经就位.这些人的模样就好像是准备审犯人的法官.他们是想当法官来着,可她却不是犯人.
何谨无视他们不善的目光,直挺着背稳稳地迈开步子,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她虽然不孕,可这不是罪.她亦不承认自己是有罪的人.旁人的讥讽或幸灾乐祸都影响不了她的心情.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她的丈夫,她想知道楼清源是怎么一个态度和想法.抬眼望去,只见他脸上并无任何表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她现在没办法揣测那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
"进来坐吧."老太君不同以往的慈爱态度让何谨无来由的发慌.可她仍当没事人般走进去,坐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费了她大把气力.她逼迫自己放空大脑,自动阻隔这些不善的言辞.
"何氏无生育能力,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怎么为源儿另娶她人之事."郭氏没等大家开口就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要看看何氏今后还怎么嚣张下去.
"源儿你怎么看."老太君没理会郭氏的提议,反而转身问一边的小孙子.她知道自己的孙子不是没主见的人.这样的大事,他要是不愿意,没人能勉强得了他.即便要再娶也要孙子自己有这个意愿才行.
"单凭杨太医一人的诊断就判定谨儿再无生育能力,这事做得太过草率.即便谨儿确实难以受孕,我也会寻遍天下名医治好她."
"那要是还治不好呢,你年纪可不算小了."楼国公.[,！]亦不赞同儿子对一个女人如此死心塌地.
"治不好就当是我楼清源今生注定无子嗣."这句话仿佛是赌气般脱口而出,可在场人都知道他不是那些说话不经大脑的人.他会这么说,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么做了.
何谨一直都处于放空状态,她不想听这些尖锐的攻击,更害怕在乎的人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爱她.可这句话却毫无预警的渗入她放空的大脑.酸涩的心即刻如注入了一股强心剂一般,顿感鲜活起来.此刻的心情唯有感动二字.她感动丈夫没有如时下男人那般绝情抛弃她,她亦感动丈夫仍然接受了自己的不完整.即便是得罪了家中长辈亦在所不辞.
"混账,你当是在跟谁说话.注定无子嗣,你想要我们楼家绝后吗?"楼国公暴怒,小儿子聪明绝顶,却要为一个女人绝后.这绝对不允许,何氏这人决计不能在楼府继续待下去,不然迟早会害了他儿子的前程.
"父亲,大哥不是有一堆的庶子庶女么,楼家怎会绝后."楼清源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在他看来仿佛有无子嗣影响不大.
"庶子就是庶子怎能和嫡子相提并论.源儿你要真这么做,娘就当场死给你看."
她优秀的儿子竟然愿意为一个女人甘愿绝后,这都造了什么孽啊.
"二弟可真是好本事呐,母亲都要以死相逼了,你却仍然无动于衷."终于逮着机会能羞辱大房,楼清冽怎会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大哥有空来管我的事,还不如去好好的整顿自己的后院.免得楼家莫大的家业被大哥殃及."
"你——"楼清冽被他一句话堵得吭不了声.只得恨恨的背过身去.
在场人中唯有萧氏没说话的**,因为她也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人,可看看她的丈夫当时是怎么对自己的.在看看二房,同一血脉出来的两兄弟面对同一问题,却有天壤之别的处理方式.
"源儿,这事由不得你做这样的决定.你即便是不肯另娶,那也得纳妾.绝后这样的事以后再不许胡说.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祖母的话就听从我的安排纳妾."
"祖母你该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不喜欢的女子就是死都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只要我不愿意,你们就是把人迎进来,我都不会看上一眼."
"你……你这逆子."楼国公被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此刻楼清源再顾不上别的,起身对众长辈道:"清源一直都是说到做到,你们要不信我也没办法."说完便上前牵起妻子的手径自走出慈云堂.
楼清源竭力维护自己妻子的态度生生地惹怒了楼家长辈,为此对何谨的不谅解急剧加深.就连一直护着她的老太君都没办法原谅何谨不知进退.
唯有萧氏却十分艳羡何谨,同样的情况,她的男人对她冷漠至极.变着法儿想休了她另娶.可何氏呢,二叔就是冒着绝后的可能都不愿她受半分委屈.为什么何氏明明什么都不如她,却能得到二叔忠贞不渝的爱.而她却只有楼清冽这样绝情冷血的男人.
楼欣出府一开始还觉得自己与京都那些木头千金不同,因为她敢爱敢恨,敢于追求自己的真爱.她相信到时候慕容珏一定会感动至极,那她想嫁入慕容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一路上楼欣都兴致高昂,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想象着自己和慕容珏能过上人人羡慕的日子.到时候整个京都城的闺阁女子都对她艳羡不已.那将是多么愉悦的事情.每天她都在这样的幻想中入睡,这样的梦境中醒来.
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从楼家出来,她甚至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勇气.一路走来虽然不习惯没有人侍候的日子,可她愿意学着自己打理自己.为了慕容珏她甘愿做一切.又是美好的一天,一早楼欣就起床开始梳洗.
当她洗漱完毕出来找马夫启程.却发现,那马夫早已经不知去向.连带着她从楼家带出来的行李亦不见踪影.直到此时她才知道感觉不妙,这个马夫是姚氏安排给她的.出府前姚氏还向她保证又保证,一切她已经打理妥当.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行李和身上所有的银两都被那该死的马夫卷走.这要她怎么办呐.
此刻楼欣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又身无分文.未来一片渺茫,不知该何去何从.她真不该轻信了姚氏那个贱妇.这马夫一定是姚氏授意他半途逃跑的.而这一切都是姚氏一开始就安排好的.她怎么就这么笨呢,直到才算明白过来自己被姚氏给算计了.此刻后悔却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