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菀沁不紧不慢地回应父亲:“女儿不是可怜谁、为谁求情,只是怕云家受牵连。”
云玄昶眼一动:“嗯?”
“将妙儿送走对爹爹有害无益。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自个儿眼皮底下牢靠。”
这话说到了云玄昶的心坎儿上,本以为女儿与莫开来一样,是个妇人之仁的性子,想要求情留下妙儿,这么一听,倒是正中自己下怀,可终归还是不大放心,放下茶盅:“妙儿这丫头,年纪不大,性子也不沉稳,平日疯疯癫癫,口不紧,就怕哪日被人利用。”
“爹爹,”云菀沁淡淡一笑,“女儿说个大不敬却实实在在的话,妙儿今天被母亲私处家法,若是口不紧,早便是遵着母亲的意思,屈打成招了,就是因为这丫头骨头硬,知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才宁肯挨鞭也不说违心话,这胆识,可比大多数奴婢强多了,怎能说她性子不沉口不紧?”
这话既能留住妙儿,又能侧面打击白氏无理取闹,踩她一脚,初夏暗中叫好。
稍顿了一下,她盯住云玄昶:“爹不放心也是自然,女儿想过,若爹答应,便将那妙儿放在女儿身边,表面上伺候女儿,暗地女儿也能监督牵制着。”
女儿管家这段日子以来,是个什么手段,云玄昶也看在眼里,虽有些事太过凌厉,更有些逾矩,例如削减白氏的吃食,减少主院人手,将陶嬷嬷处以骇人私刑。
他清贫出身,本就不喜欢浪费奢侈,云菀沁做的事儿,尽管有些出格,一件件儿的,倒也正合他意思,加上有正得宠的方姨娘在旁边劝着说着,便也不多讲什么了。
想来想去也是个理儿,将妙儿送到哪里都不安心,放在身边最安神,他琢磨了一番,点头:“那你便去安排,总归,日后我不要听到一点儿流言蜚语。”
云菀沁唇角一勾,轻福一记:“是,爹爹。”
—
回了盈福院,云菀沁解决几件事,一身轻松,正一抬头,有婢子上前:“大姑娘,郁家主仆来了。”
月门前,绿水身边伫立着一名女子,因是闺阁女郎只身出门,戴着薄纱帷帽,身姿窈窕,夏风一吹,纱角略飞起,露出绝色容貌。
郁柔庄仰着纤长颈项,不易察觉地端详云家小姐。
云菀沁刚才在卧室内捣鼓那芙蓉果冻,穿着一身宽松便服,后来跑去祠堂又出去侧门,再跑去正厅,一来一回奔波解决事儿,此刻早就发髻松散,妆容全无,哪里像郁柔庄今儿外出打扮华贵,大半时辰坐在轿子里,慢移莲步的清凉无汗。
果然如绿水所说的,丫头片子一个,相貌现下虽还行,可稍显稚嫩,个头太娇,还没长齐全,谁知道日后会不会长残,仪态就更是缺缺,家世亦是没法儿与自己相比。
郁柔庄松了口气,可是目中又浮出冷意,这样一个不如自己的女子,秦王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倾身向前,郁柔庄不动声色,敛衽:“云小姐,上次的香发散,用得不错,我今儿正好出门经过侍郎府,顺便来道一声谢。”
“用得好便行,郁小姐不用客气。”云菀沁还了一礼,不卑不亢,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这个宰相千金说是来道谢,却冷眉凉眸,看不到几分真心实意,此刻反倒上下审视着自己,就像要把自己剖肉拆骨,细细研究。
郁柔庄眼光一闪:“来啊,绿水,将谢礼拿来。”
绿水从袖口掏出一锭金子,恭敬放进小姐手掌心,瞟了云菀沁一眼,那目光不是感激,倒有几分瞧不起,就好像云菀沁收了银子,身份就低贱了。
云菀沁尽收眼底,轻轻一笑,前世她也是瞧不起一手铜臭,如今才知,当人心险恶,真正可以依靠的,惟有创造出来的财富,劳动换取银两,不偷不抢,有什么好丑?不接这银子,那才是矫情。
郁柔庄将金子递过去:“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送,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还望云小姐别嫌弃俗气,我觉得,云小姐应该会很喜欢吧。”
酥手伸到半空,郁柔庄一松,那锭金子“啪”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滚,静静躺在她与云菀沁的中间:“手滑了,真不好意思,就麻烦云小姐拣一拣了。”
云菀沁看着面前的宰相千金,终于肯定了,郁柔庄来这一趟云家,哪里是来道谢,明明就是来挑衅,句句都带着刺头儿。
那锭金子就在郁柔庄的脚跟下,云菀沁蹲下拣那金子,便是一副为了银子连身份都不顾,匍匐在宰相千金脚跟下的画面。
宰相的女儿又如何,这可是在自家的地盘。
虽说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可就连夏侯世廷都还没当上皇帝,她是不是皇后更是未知之数。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上门摆千金小姐的架子,但云菀沁也不是好惹的,笑意未褪,反倒绽放得更明艳,身子朝前略一倾,还伸出手臂。
郁柔庄脸上的轻怠蓬勃起来,平民出身就是平民出身,父亲做再大的官儿,女儿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那股市井小民的气儿,为着一锭金子就甘愿摧眉折腰,漂亮的薄唇还未扬到极致,眼睛却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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