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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云菀桐坐在最外面,一个看戏的汉子路过,一楼人多拥挤,路又窄,不小心蹭了她一下。
云菀桐嘟嚷了一下。
汉子是个市井之徒,喝了几口小酒,正是微醺,本来要开骂,一看小姑娘长得还不错,竟仗着酒意,伸出手去准备摸她脸蛋儿。
今日随行的家丁及时冲过来,将那汉子一架,扭了下去。
方姨娘虽不敢对着泼辣的嫂夫人和白雪惠明显抱怨,但见女儿受了这种委屈,仍是忍不住嘀咕:“妾身就说了,这戏楼本就杂,一楼就更是龙蛇混杂,都是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咱们出了嫁的妇道人家就算了,没出阁的大姑娘,就不该待在这儿!”
白雪惠虽也不喜欢这地儿,但见云菀桐被人占了便宜,方姨娘气得牙痒,也是暗中乐呵,活该,谁叫前些日子跟自个儿对着干。
话刚说完,前头人群一阵喧哗。
刚刚占了手脚便宜的酒鬼竟又冲了回来。
刚被拎到外面去,汉子被家丁辱骂了两句,酒劲儿上头,竟发了狠,这男子是个京城有名的泼皮破落户,不怕死,酒醉的人力气忒大,一下子就两拳头挥到了云家瘦巴巴的家丁,冲了进来,跑到桌子前,将云菀桐的细腕子一捉,瞪着被酒精熏红的眼珠子,叫骂起来:
“他妈的有什么金贵的!老子有什么女人没有玩过,万春花船上头牌花魁的花账,老子都进过!大户小姐又怎样,怎的,是皮肉值钱一些不成!居然还敢打老子!”
这种污言垢语,云菀桐养在闺里什么时候听过,再听这流氓将自己跟青楼的姐儿比较,吓得半死:“来人呐,快将这人拉开——”
醉汉蛮牛一样,爬起来的家丁扑上去,一下就被他甩开。
戏楼人声鼎沸,台上开锣,正唱得欢,根本注意不到角落里的几个人,就算注意到了,戏楼一层人杂,平日这种小打小闹的事儿也多,都见怪不怪,京城虽繁华,人心却也冷漠,并没人过来劝架。
白雪惠早退到一边,拍了拍跳得扑通响的胸脯,幸亏有先见之明,提前将自个儿的宝贝女儿送回去了,可见着家中庶女受欺辱,她当家主母也不能袖手旁观,瞥一眼脸已经白得像纸的方姨娘,心中幸灾乐祸,斥道:“一个个都知会吃饭不会干活儿吗,还不赶紧把那醉汉拉开,将三姑娘弄出来!”
妙儿早就将自家姑娘飞快一挡,只怕醉汉一下子扑过来。
许是云菀桐哭哭啼啼个没完,醉汉皱了皱眉,不耐烦了,头一偏,被妙儿这边吸引了目光,见后面还有个年轻姑娘,似是大个几岁,身段高一些,模样也都长齐全了,嫩生生的,标致多了,而且这关头,竟十分的冷静,一双乌黑眼珠下了霜雪一般盯着自己,七分警惕,三分的鄙夷,有趣得很。
汉子打了个酒嗝,眼睛带了钩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云菀沁。
云菀桐吓破了胆子,使出浑身解数,趁醉汉色眯眯瞧着大姐,“啊”的一叫,猛力一挣,将男人往云菀沁身上一推,撒开腿就朝方姨娘奔去。
醉汉本能收住脚步,见可以与面前的美人儿来个亲密接触,故意放松了身体,装作跌倒,迎面扑过去——
云菀沁呼到一股子猛烈的酒气,早就将妙儿的手一拉,趁他倒过来之前闪了身,避免了与这醉鬼碰触。
醉汉一个扑空,脑袋刚磕在廊柱上,当下肿了个大包,恼羞成怒,转身就借题发挥:“好啊——这可是你们先动手的——赔银子!不然咱们这就去见官!”
云菀桐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醉汉抓不到,一手就掏向云菀沁。
云菀沁叫了一声:“表哥!”
“叫老子表哥?叫爹都没用!小美人儿,喊声相公对不起,老子就算了!”醉汉揉揉鼻子,神色猥琐。
还没笑完,后脑勺“噗咚”被什么飞来硬物,狠敲一记。
一条长凳子掉在地上,原地打了两个转。
醉汉被掷懵了,一下弯身蹲在地上,半天没醒神。
许慕甄站在楼梯拐角,掀了袍子拍拍手,走下楼梯,拎住那醉汉的后衣襟,眼一弯:“是叫我表哥!你自作多情个什么?”
醉汉醒悟过来,一个后勾拳砸向后面人的脸:“管你表哥还是堂哥!今儿就打得你成列祖列宗!”
许慕甄反应敏捷,颈一偏,虽避开拳头砸脸,那股拳风还是微微擦了一下。
敢打脸?这可是禁区!
许慕甄变了脸,捏住他拳头,也懒得多玩了,借力将醉汉朝后面一甩,干干脆脆地吩咐:“赏一顿打,送衙门。”
两个后脚下了楼梯的男子制服了那醉汉:“好的,许少。”
“哦对,打的时候,脸要多打!”许慕甄气愤地补充,虎口一张,揉了揉刚才差点儿受损的俊脸。
云菀沁瞄过去,那两名男子一身随扈打扮,衣着却十分的华美,甚至隐隐透着几分贵户气息,脸生,不是许家的下人。
这么两个打扮精贵的随扈,一看就不是表哥的人,表哥却能随意调遣,对方还对他恭敬得很……
二楼那位是——
云菀沁正想着,许慕甄已是过来了。
白雪惠走近两步:“原来是许家的表少爷,今儿多亏了你,不然大姑娘可就——”又走到云菀沁跟前,托住她手:“沁儿没事吧?”
许慕甄看都没看白雪惠一眼,不咸不淡:“一大堆女人出来,又来这种热闹地儿,就该多带些护院家丁,光一个软脚虾怎么行!今儿你们一行人出来,谁当家主事?一点儿分寸都没有!”
白雪惠是云菀沁的继母,论起辈分关系,也算是许慕甄亲戚内的长辈,这小子,就算不给自己请安问候,见了面,至少也得尊称一声夫人吧,可如今,他非但没行礼,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还夹枪带棒,明知故问地讽刺自己,脸青了:“表少爷这话说的,天子脚下,堂堂京城,我哪里知道会遇着这种泼皮户!出个街,还带着一大群护院,我不是什么王妃,你表妹也不是什么公主,咱们云家,还没那么大的排场。倒是表少爷,我好歹是长辈,不行礼就算了,莫非许家教出来的儿子,便是这般不敬长者,说话连眼睛都不看对方么!”
不敬?许慕甄薄唇一扬,这女人是害了自己姑姑的人,对她敬?
瞳仁波光一漾,许慕甄俊脸转过去,压低声音:“我一向可惜,自己是个男儿,不方便跟女人动手,不然,照你脸上戳两刀子的心都有!但哪天我心血来潮,懒得做什么英雄好汉,云夫人,可就别我更加——不敬长辈了。”
白雪惠惊骇住,哪料到这表少爷恐吓人起来,这样*裸的,不拐弯!
表哥,你也太直接了,一点儿都不婉约。云菀沁扶额。
白雪惠见许慕甄一双笑眸此际杀意乍现,退后两步,扶住桌角:“走,走。回府去。”
黄四姑带着一双儿女,从醉汉闹场子起,早溜到一边儿去了,这会儿见安全了,又牵着竹姐和茂哥过来了,一听要走,还有些意犹未尽:“啊?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白雪惠压了眉,“刚被醉汉这般一闹,嫂子还有玩兴么,若是被人看见咱们是侍郎府的,丢人!来人啊,拉马车过来,走!”
怎么没有玩兴?难得出来一趟呢,不过是个醉汉,拉走了不就成了,黄四姑嘀咕着。
正在这时,楼上有个蓝衣裳的小厮跑下来,似是传话的,踮脚在许慕甄耳畔边说了几句,许慕甄手一抬色:“慢着!”
几人脚步一滞,许慕甄背着手,朝白雪惠:“难得出门一趟,得了个市井之徒的惊扰就散场,未免可惜,楼上贵人请你们上去坐。楼上还剩一座雅座房间,刚好够几位落座,环境清幽,茶水糕点都备好了,无人打扰,可供给几位夫人和小姐观赏戏曲。”
“哎呀,那敢情好!弟妹,人家都邀请咱们能上楼了,不怕再受滋扰了!你不能推了人家的好意哇。”黄四姑一屁股坐下,誓死不走了,一能继续看戏,二能上楼去高档雅座,傻子才走。
楼上的贵人?
白雪惠眼一眯:“哪位贵人啊?”许慕甄是商户出身,能认识什么贵人,充其量不过是有钱佬吧。
云菀沁猜到了*那位贵人身份,虽讶异那人屈尊降贵来这种地方,还不包全场,却仍是朝白雪惠:“既是表哥友人邀请,婶婶又还想看戏,盛情难却,咱们还是上楼吧。那醉汉的事儿,本就没什么,戏楼里时有发生,没人会多想,若是匆匆离开,反倒惹人猜疑多问,继续看戏,才问心无愧。”
“还是我表妹通情达理,深谙人情,快快快,别说了,走吧。”许慕甄招了招手,便叫人将几人迎了上去,不时回过头笑:“表妹,你比原先成熟稳重多了,最起码,比某些人心眼儿明白多了,你家那后院就合该你来做主!”气歪了白雪惠的鼻子。
一行人上了二楼。
二楼共有五个雅座包间,走廊幽长,深静,逼仄,与一楼的哄闹,行成鲜明对比,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刚才传话的那名蓝衣小厮带着云家女眷去看了一下空出来的包间。
室内空气清新多了,地上铺着红毛织毯,一排红木高背椅,垫着软缎蒲团儿,每个椅子前面放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红红绿绿的各式糕点,墙壁上开凿了一面透明的丈宽薄纱窗,俯瞰一楼戏台,一清二楚,比在一楼还要看得明白。
不一会儿,有人端来了香喷喷的热茗,小厮说:“那些糕点,和这些茶饮,都是隔壁客人请的。”
这场子本就是别人订下的,如今又主动端来茶点,按着礼仪和规矩,白雪惠领这几名女眷,过去打算给那东家亲自道一声谢。
除了道谢,她心底也是有怀疑的。
京城有钱的商贾巨富很多,豪掷千金,将整个万采戏楼全都包下来的有很多,一般的有钱京人,订下二楼一个包间也就够了。而许慕甄认识的这个,订下了整个二层,只用一间,其他几间都空着,倒有些新鲜,弄不懂到底是个什么“贵人”,倒是想亲眼看看。
沿着走廊走了几步,一名随扈正站在一扇房间门口。
云菀沁看见,这名随扈的着装,与刚才在楼下押醉汉出去的两个,一模一样。
白雪惠见门闭得紧紧,那人并没有出来的意思,暗下冷嗤一声,面朝那门,语调中透着点高傲:
“妾身是云家主母,多谢贵人心胸宽,腾出房间,邀请我等上楼。妾身这厢先道一声谢了,不知道是哪家的主子,妾等回府后必告诉老爷,妾身丈夫乃当朝兵部左侍郎,位居三品,老爷会派家丁上门致谢礼的。”
云菀沁站在门口,知道隔着缠枝雕花朱门,那个人就在里面。
她告诫过表哥,要他不要与那人来往,她没指望表哥真的一次就信任自己,可今儿一见,表哥仍是与那人来往亲密,仍有些不安。
白雪惠言语中的“贵人”两个字咬得极重,明显就是瞧不起,不相信许慕甄认识什么地位高的人,居然还将爹爹的官职丢出来耀武扬威吓唬那人?云菀沁皱眉。
包间内传来声音,语气异常爽快,倒不像个高高在上的:
“云夫人有心。我与云家的外亲许公子关系交好,不过是让出个房间给你们用而已,不算什么。答礼就免了。”
声音温润似玉,甘畅如流渠,飘出来在狭窄封闭的走廊回响,十分悦耳且干脆利落。
白雪惠一听这人的回话,年轻且随和,并不像个很端着的人,未免更加轻慢了,好奇心也减低了不少,大概就是许家那个商圈的公子哥儿罢,笑道:“原来是位公子,想必应该是跟我家表少爷一样,是商贾人家中的少爷吧——”
话没说完,门前随扈脸一垮:“大胆,废什么话!竟敢将主子比作商户少爷!”
白雪惠被喷了一头口水,一张脸又红又青,还从没被个下人这般呵斥过。
方姨娘幸灾乐祸,却掏出手帕给白雪惠擦擦脸:“护卫大哥莫急,你家主子到底何人啊?妾身家夫人不知道,自然可能会说错话。”
“当今太子爷。”随扈抛出。
除了云菀沁,几个女眷都傻了,太子……爷?不会吧!
方姨娘笑意也凝住,手指间的帕子一滑,掉在了地毯上。
虽然说皇城根下什么贵人都有,但白雪惠还从没见过几个皇亲贵族,今儿一见,竟见到个太子,脸色一白,半天说不出话,吭哧:“太、太子……”
什么皇上啊太子,黄四姑只在评书戏曲里听过,哪里见过真人,如今得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就近在咫尺,既畏惧又有些莫名的振奋,抱紧了两个孩子,蹲下身,悄悄道:“喏,里头啊,是太子,就是改明儿要当皇上的人!快,赶紧靠近那门,沾沾福气!就算见一眼,回去也能被街坊羡慕死,咱们可是见过未来皇帝真颜的人哇!”
两个孩子也大胆,居然还真的蹭到了门口。
随扈拔出一柄剑,当场一横,拦住两个孩子:“竟敢不敬储君!”
银光一闪,茂哥年纪小一些,吓得哭了起来。
这一哭,更不得了。
随扈生怕惊了金贵玉重的主子,将茂哥的衣襟一拎,高高提了起来,眼看就是一副要摔的架势。
白雪惠瞪一眼这个井底之蛙的大嫂,真是蠢人胆子肥,天不怕地不怕,竟将太子爷当成菩萨了,还想去沾福气,可也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至多近距离见过一个归德侯爷,已经算是最大牌的了,哪里见过太子级别的!
黄四姑傻了,怎么京城的贵人都是这种厉害人啊,动不动就打就杀,见儿子被举得高高,语无伦次:“嗳哟太子爷,您可千万别杀俺儿子啊,小孩子贪玩而已——”
云菀沁将茂哥一捞,推到婶子怀里,对着门扇轻轻一福:“小女子的婶婶刚从小地方来,不懂规矩,堂弟就更是才几岁大,冒犯了太子,请太子爷恕不知者不罪!小女子在这儿替堂弟赔罪了!”
又转过头去朝黄四姑叱了一身:“太子邀咱们上楼听戏,必定是个心胸宽阔的,怎么会因为小孩子一哭一吵就杀人,婶婶又在乱说,还不住嘴!可别玷污了太子的清名!”
半晌,里屋传来笑音:“说话的是云家的哪位小姐,是不是慕甄的表妹……叫什么来着?”
云菀沁平静道:“回太子,小女子的表哥,正是许慕甄。”
屋内,男子望了一眼许慕甄:“你表妹不是才十四五么,倒像是个见过世面的。”
许慕甄长了脸,得意:“殿下也不看看她表哥是谁。”
男子眉一耸,倒是个伶俐又清醒的女孩儿,刚刚为了救小孩扭转局面,这会儿回话也这么冷静,千金小姐随便向外男吐露闺名是没修养的表现,她既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并没被自己诈出闺名。
安静须臾,里面的人道:“放了那孩子。”
随扈手一松,茂哥连滚带爬跑回黄四姑怀里,几人再不敢打扰,正想折身离开,里面又传来声音:
“孤可有幸请云小姐进来一同赏戏?”
男子恢复了皇族内的称谓,大宣祖制,天子称朕,储君称孤。
许慕甄一听太子宣召表妹入内,很有几分高兴,表妹与归德侯府的婚事解了,如今正是自由之身,若是能与皇家结亲,比侯府不强到哪里去了。
云家几个女人一听,刚刚的畏惧之心早消失得一干二净。
叫云菀沁进去共同赏戏?白雪惠第一个牙齿痒痒,这小妮子怎的竟是有这般的好运……那可是太子啊,无数京中贵女垂涎,听说还有不少贵女买通太子身边的人,研究太子的各项喜好。
太子出宫时,在太子经过的道路和地方故意制造邂逅,也是大有其人——
这么个只可远观的天人一般的男子,竟主动提出与那小贱人一块儿看戏!
云菀沁盈盈一笑:“小女子今儿是跟母亲一起出来的,万事需要母亲做主。”毕竟还没出阁。就怕到时候被白雪惠借题发挥,要是白雪惠主动开声,就没什么问题。
白雪惠一愣。
“云夫人可答应?”屋内人的声音仍是温和状,可已是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思。
白雪惠只得道:“既然有表少爷这个亲戚在场,妾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门扇一开,云菀沁与妙儿进去了。
白雪惠趁机望了里面一眼,嘴巴张开,合不拢。
一名纱袍男子坐在一张雕花大椅上,腰系紫带,头束玉冠,面朝半开放式的墙壁,对着楼下的戏台,侧脸轮廓清俊无比,双眉修长入鬓,眼眸微弯,略显魅惑,是那种天生的桃花目,目内波光璀璨,不笑却喜,似怒若嗔。
浑身上下的气质,并没有身为储君的沉重感,反倒有几分癫狂与随性。
门扇哐啷合上。
妙儿退到一角。
“云小姐,坐啊。”男子眨了眨长睫。
云菀沁依意,坐在他手边的另一张雕花椅内,再一抬头,只见太子亲自捧了一杯茶,递了过来,眸子依旧弯弯:“上好大红袍,最宜品戏时享用了。”
真正流着贵族血脉的人,是不会傲慢的,因他已经是绝对高高在上的地位,反倒会有一种俯瞰众生的谦让。
可……他身为太子亲自端茶送水,真的没关系?平易近人过头了。
云菀沁忙接过:“有劳太子爷,小女子自己来就好。”又给旁边的许慕甄使了个眼色,别愣着啊,我跟太子又不熟,你来打个圆场啊,这样多尴尬啊。
许慕甄对上表妹的目光,眼神一晃,飘走了,与太子有相处机会,哪个女子不想,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把握,别说表哥不给你找机会。
“宫外私下休闲时光,何必太子爷前,小女子后,随意即可。”太子道。
“随意?”这怎么随意法。
太子收了笑意,认真起来:“你唤我世谆,我唤你沁儿。”
一口茶刚含嘴里,快要喷了出来,云菀沁呛到了喉咙管,猛咳了起来。
太子这才严肃脸:“孤说笑的。”
那就好。云菀沁舒了一口气,盖上茶盅,如何也没想到,堂堂东宫太子竟是这样的脾性,倒与表哥类似,果真是近墨者黑,难怪两个人能厮混到一块。
“不过对了,沁儿——”太子笑眯眯,重新开口。
噗。这太子到底哪句真,哪句假。明明说开玩笑么!云菀沁道:“太子爷,小女子跟您初次见面,私下随您喊无所谓,可是就怕您喊顺了口,外人听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想。”
太子唔了一声,又严肃起来了:“沁儿利用孤,来解决你自己的家事,可不像是跟孤不熟啊。”
啊?云菀沁脑子里转了一圈,才记起来陆清芙那件事,当时为了借陆清芙打击云菀霏,给陆清芙找机会跟太子在寺中见面……
望了一眼表哥。许慕甄清咳两声,转了身子,出去了。
这表哥嘴也不严实,居然跟太子全都交代干净了。
云菀沁吃吃一笑:“陆家小姐生得貌美,太子爷不吃亏。”
“巧舌如簧。”男子隔着茶几倾过身子,托着俊美的腮,显然,对于陆清芙的美貌,并不大感兴趣。
鼻尖正对脸颊,她几乎能见着男子眼眸里的自己。
千金圈里都说慕容泰、许慕甄与秦王三人相貌好,怎么独独漏了他?或许太子地位太高,不容造次,并不敢随便谈论吧。
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另一个男人。
他们是兄弟,长相有些共通处……可眼神却截然不同。
太子是叫人心旷神怡的清澈,略有轻佻,却并不叫人反感。
而那个人,眼神也能干净而恬静,古井无波,却深邃到叫人看不到底。
若说太子一弯眸,便能控制身边的人,跟随自己的喜与悲。
那个人却是压根不在意别人关不关心自己的喜与悲。
“话说回来,太子亲下民间看戏,怎么不将整个万采戏楼给全部包下呢。”云菀沁拉回遐思。
太子努努嘴,这种完全不适合男子做的小动作,居然挺适合他,举起纤长白净的手指,摇了摇:“那多没意思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看戏,就是图个热闹。”
戏台上,一折新戏开锣。
开幕的锣鼓一响,太子坐直了身子,恢复神色,好像再也没兴趣跟云菀沁说话了:“好了!开始了!”
云菀沁哑然,不过倒开始努力回忆着,上一世太子夏侯世谆的结局。
秦王从王爷登上储位然后登基为帝,中间瞬息万变,时间太短,几乎叫人措手不及。曾经的储君夏侯世谆,是在秦王成为新储君前三个月,被罢黜了太子位,原因并没有很清楚地对外公开,依稀只记得罢免圣旨上有一句,“不羁放荡,狂傲难驯,不孝母,不尊父,忤逆孽子”。
这句指控虽然很笼统很模糊,但放在哪一家的儿子身上,都是天大的过错,为世人所不容。
然后,夏侯世谆下,秦王取而代之。
在秦王登基后,这个旧太子彻底没了音讯,云菀沁不知道他是立了王,或是被贬庶,甚或……暗中赐死。
说起来,这太子也算是挺悲情的……不过,云菀沁斜眼睨过去,今天看他的样子,倒是跟悲情一点儿边都不沾啊——
“好!”太子猛拍掌,“那武生的后空翻厉害,爽利干脆,不拖泥带水!等会儿孤要狠狠赏他!诶……你说孤在东宫练了许久怎么就练不出来呢,倒还不信了!不成,今儿回去,得要好好再操练操练!”
云菀沁:“……”敢情这太子爷原来不单喜欢看戏,还喜欢演戏。
太子也察觉到了身边女子的异色,偏了偏头,眼角一飞,有几分傲慢:
“不瞒沁儿说啊,孤在东宫还训练了个戏班子,什么文戏武戏都能来几台,不怕告诉沁儿,宫宴上一些新戏的剧本,都是孤亲自操刀的。”
自来熟,和谁都能短时间打得火热,风姿卓越的皮,核子里竟是略脱线,甚至有点没心没肺,居然还是个资深票友!
以上,是云菀沁今儿对太子的印象。
之前还想继续劝说表哥不用在太子身上下功夫,可如今看来,太子作为朋友来讲,倒也不错?
正想着,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妇人声音。
白雪惠一行人刚刚回了包间去看戏。
方姨娘却抱了些小心思,得知二楼的贵客竟是太子,先是震惊,又是窃喜,望了一眼身边的女儿,小算盘立马便打起来了。
一直筹谋着想要桐儿嫁个好人家,为自己母女后半生谋个好出路,可想归想,哪里有机会,依桐儿的庶出身份,若是嫁给好一点家世的门户,估计只能做个偏房,想当正妻,也只能从低等官员里寻了……着实不甘心。
今儿出门,遇见了表少爷,那表少爷身边的人,竟然是当今太子!
这可是老天爷给的天大好机会!错过了这次,这辈子就再没有了!
太子是未来的国君,若是自家桐儿能攀上太子,还管什么妻啊妾的,今后入了后宫,便是万人之上的妃嫔贵人,到时候,自己岂不跟着鸡犬升天。
方姨娘一颗心扑通扑通跳,拉了云菀桐,给白雪惠说了一声,只说腹痛,要去如厕,怕找不着,叫桐儿陪着一起去。
台子上的戏是*处,白雪惠看得正入迷,懒得管,招招手,只说了句快去快回。
方姨娘拉了云菀桐走出包间,先寻了个走廊拐角,对着女儿说了打算。
云菀桐小脸儿一红,其实刚听说里面是太子,已经有了些野心,可哪里敢奢望,后来大姐进去时,门一开,她也惊鸿一瞥,看到了太子,玉树临风,竟是个美少年,更是春心萌动。
一听娘与自己想到一块了,云菀桐垂了半边头,羞涩地绞着手绢:“姨娘,那可是太子啊,怎么瞧得起我一个庶女。”
就因为那个人是太子,必须得拼啊!天上掉的这块馅饼儿,今儿不吃,再就难吃到了。方姨娘下了狠心,将女儿手一握:“怎么瞧不起?你可别妄自菲薄,瞧瞧当今圣上的后宫,不知道多少庶女出身的妃嫔呢,当今正得宠的那个韦贵妃,不就是韦家小妾生的女儿么,前朝还有皇帝,连青楼里的名妓都迎进过宫中呢,你怎么了,清清白白的,堂堂正正侍郎家小姐,怎的就比别人差了?你生得也好,我就不信了那太子看了你会讨厌,待会儿你进去后,我教你……”
说到这里,方姨娘声音低了许多,附在云菀桐娇小的耳垂边,嘀咕起来。
云菀桐听着听着,脸色越发涨红,终是将姨娘推了一把:“哎呀!这太羞人了,不成不成,被人瞧见了怎么办啊——”
“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有些吃亏,但赌注越重,回报才越大,就这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不能有闪失!方姨娘啐道:“叫人瞧见了更好,你便是跑不脱的太子的人了!又不是真的如何,只是叫那太子爷,见识见识你的美貌罢了。不管怎样,你照着我的法子去做,只要是个正常男人,必定魂儿都得被你勾走,我再回去给老爷一说,到时这事儿兴许就成了。”
云菀桐嘴巴说是羞,可是一听能进东宫给太子爷当女人,仍是红了脸,咬紧牙关,点点头。
母女两个到了门口,门前的随扈挡住。
方姨娘将女儿一拉,打着白雪惠的名义,娇笑:“大哥,眼看着戏都唱完了一台,还不见大姑娘过去,夫人怕太过叨扰太子爷了,见妾身来瞧瞧。”
随扈见她是许慕甄亲戚家的姨娘,并不好赶人,可也不放她进去:“你家姑娘正在里头看戏,有什么好瞧。”
就在方姨娘死缠着不放,惊动了包间里的人。
云菀沁仔细一听,就听出了方姨娘的意思,啧啧,原来是自荐枕席,来推销女儿了。
“沁儿……好像是你家的如夫人和妹妹找你吧,可要她们进来?孤卖你面子。”太子将视线从戏台上收回来一下,瞟了一眼云菀沁,然后又牢牢盯紧了戏台,戏正精彩,不能错过。
哎,这个叫得亲热的称呼,始终改不过来,云菀沁放弃了,端了茶盅,呡一口,跟他说话也宽松了:“人家是来拜会太子,哪里是来找我。太子想见就见,不见拉倒,我可干涉不了。”
正好戏台上一个六郎出征马前翻,太子站起来,喝了一声:“好!”又扭过头去:“啊?沁儿说什么来着?好好,不管了,叫她们进来。”又对着云菀沁摇了下手指:“给你面子哦。”接着,又面朝戏台,沉浸于戏曲的海洋了。
门一开,方姨娘与云菀桐立刻就像是放出笼子的喜鹊儿一样,翘着尾巴,喜形于色地进来了。
方姨娘与云菀桐进去几步,行了礼。
太子看也没看二人,目光仍是直视楼下戏台,手摆了一下:“嗯嗯,你们姐儿有什么话自己去说,用不着管孤。”
还真是够敷衍的,云菀沁一笑。
方氏母女却没有受这点小阻。
方姨娘对着女儿使了个眼色,云菀桐立刻鼓足勇气,倾身两步,福了小礼,柔娇万状,声音直快掐出水儿来了:
“民女云菀桐,侍郎府第三女,今儿楼下险遭醉汉轻薄,幸亏太子爷搭救,现在又打扰太子爷了。”
云菀桐暗中打量,心里一喜,这太子看上去脾气很好,态度也极其的平易近人,想必是个怜香惜玉的,增加不少信心。
太子嗯嗯两声,显然连云菀桐讲什么都没听清。
云菀沁听得出,他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了,戏台子上,演的正是这出戏的*呢,对于戏迷来讲,这个光景,戏子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是舍不得遗漏的,怎么能够丢眼。
云菀桐哪里知道,这太子微服出宫来看戏,就真的是为了看戏,见男子并无拒绝的意思,小脸蛋一喜,莲步一移,竟又大了胆子向前了几步,与太子距离不超过一尺,垂头吐气如兰:“太子爷,民女瞧您茶盅里没水了,可要为您斟满?”
太子继续禁受干扰,对于耳边女人的叽里呱啦,脸色开始有些微微小变了,声音更是僵硬起来:“斟茶有小厮,哪儿需要云三小姐帮手。”
“不妨不妨,”云菀桐大喜过望,太子这次对自己讲的话可真多,合着有十几个字了呢,嗯,再接再励,“民女离茶壶近,这就——”说着捧了茶壶,斟了一杯。
斟满了,云菀桐回头,瞥了一眼方姨娘。
方姨娘会意,走过去,弯下身,暗中拉了云菀沁,细声道:“大姑娘,你来了多时了,要不先过去同夫人说一声吧,夫人刚还问了两句呢,担心您呢,这儿伺候太子爷,姨娘与三妹先替着你。”得清个场子,女儿才好与太子相处呢。
呵,迫不及待了。
云菀沁倒是生了好奇,还真想瞧瞧,这娘儿两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个太子的怪性格……她刚刚见识到了,方氏母女,真的能搞定?
轻笑一声,她起身:“既然姨娘都这么说了,我便去看看母亲。”
说着朝太子一拜,领着妙儿转身离开。
重头好戏,不容错过,太子犹是盯着戏台不放,嚷了句:“走了啊?孤就不送了,你自己快去快回。”
方姨娘见云菀沁一走,没过许久,一拍脑袋:“嗳哟,妾身还有点儿事情,先出去了,太子爷可别见怪,桐儿啊,先伺候着一下。”
太子哪里管得着这妇人上天还是下海,巴不得全都走开,闭着嘴巴,眼睛直勾勾盯着戏台,声都不吭。
室内,清扫一空。
云菀桐提了口气,娇娇一喊:“太子爷——”
屋内安静了许多,这一声,显得格外亮。
太子这才发现身边只余下云家三姑娘,虽然戏正看得激动,仍是不得不扭过头,目色迷茫:“啊?”
云菀桐想起姨娘的教导,吐出来的气都是热的,心如小鹿撞,太子若不喜欢自己,会不会鄙视自己啊,或者,会不会干脆就将自己赶出去啊!
不管了,姨娘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前朝好几个宠妃,都是一只舞下来,一曲歌下来,便进了帝王的眼!
她又有何不可!而且这太子看起来脾气极温和。
下定决心,云菀桐先斩后奏,将面朝着戏台的大窗轻手一扒,关上了,小襦衣的衣领子娇慵一拢,双手交叉,护在胸胛前,楚楚可怜:
“民女畏寒,这窗户正对着风口,吹得民女浑身汗毛竖,不知道可不可以先关了?”
包间外。
云菀沁在拐角处,见方姨娘意料之中地找借口走了,拉了妙儿的手,返回。
随扈见云家大小姐回来,正要出声,她“嘘”了一声,贴住那门板。
随扈见她是许少表妹,十分的放心,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疑惑:“大姑娘这是干嘛?”
还不等云菀沁转过头,屋内传出一声女子尖叫!
紧接着,摔板凳声音传出来。
随扈一惊,扭门冲进去:“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云菀沁与妙儿对视一眼,也跟在后面。
室内,云菀桐趴在地上,惊吓地哭着,大抵是摔跤时不小心撞了地,额头竟肿了好大一个包。
太子烧红着俊秀的眼,跟刚才的平易近人,温柔有礼完全判若两人,指着地上的女子,怒了:
“她害孤错过了*最精彩的一段!你们可知道,孤等了多久啊!孤出宫看个戏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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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可能会有点逗逼+脱线,不要嫌弃这娃>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