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茵萝?
昨晚那娃哭哭啼啼地回院子去了,今儿早上忙着进宫,到现在还没来得及问,云菀沁望住那嬷嬷:“表小姐怎么了?你是表小姐身边的人?”
领人进来的是珍珠和晴雪,忙上前道:“这位是表小姐身边的何嬷嬷,表小姐是吃何嬷嬷的奶水长的,从襁褓到现在都是由她亲手伺候。”
何嬷嬷愁眉苦脸道:“表小姐绝食,奴婢和几个下人嘴巴沫都说干了就是不吃,奴婢实在没法子,生怕表小姐出什么问题,只听说三爷还在书房办公,只能跟王妃来说一声了。”
表小姐自从幼时进了秦王府,无论吃穿用住,还是使唤的下人,都是一等一,想吃什么用什么,手一招就有人自觉端上来。
就像这何嬷嬷,也是赫连贵嫔特意在内务府中挑的,本是在宫中养育过小公主的乳娘,每隔一段日子,赫连贵嫔也会派人来问候这外甥女,疼爱之意,不可言喻。
秦王府的宝贝闹起了绝食,旁边伺候的人生怕被责难,赶紧先来打个报告。
绝食?云菀沁听得有些好笑,从昨儿晚上开始到现在才多久,抬起手:“起来吧,一天没吃饭,饿不死人的,她不愿意吃,是还没真正饿着,等她饿得不行了,你们不求,她会自己去找。”
何嬷嬷没料到王妃的回应这么淡如水,张了张口,苦笑:“可……可,三爷要是知道奴婢们表小姐饿着了,会责罚奴婢们的……贵嫔娘娘每隔七八天便会叫章德海过来看看,万一瞧见表小姐这个样子……更是不得了。”
“这表小姐这么得宠啊?”初夏嘀咕着插嘴。
何嬷嬷叹口气儿:“可不是,赫连贵嫔可将表小姐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呢,三爷得了贵嫔的交代,这么多年也对表小姐有求必应。表小姐四岁那年跑去撩府上的看门狗,被狗儿汪汪叫得吓哭了,贵嫔听说,硬是心疼得叫三爷把那饲养家犬的下人和大狗一起轰出去了,去年爬树不小心摔下来,腿扭了,照顾不周的下人也是挨了好几十板子,歇了半年才痊愈。……奴婢们能不经心么。”
云菀沁沉吟会儿:“你先回去吧,我稍后过去看看。”
何嬷嬷听云菀沁这么说,想她肯定会过去劝表小姐,总算放下心,喜笑颜开,先回去了。
初夏听说过昨儿晚上那表小姐大闹新房的事,再一听何嬷嬷的话,想崔茵萝也不是个好打发的,小声说:“王妃,叫王爷过去劝吧,这小金贵人儿是那贵嫔娘家唯一的亲人,自然是宝贵得紧,你不管怎么照顾,只怕都落不到好,何况那小妮子本就似是跟您不对盘……”
也不是没接触过孝儿,弟弟比那崔茵萝大不了多少,如今都对自己言听计从,云菀沁还不信拿不下那小胖娃,只问道:“对了,咱们院子的厨房在哪里?”
珍珠道:“王妃要用膳么?奴婢这就先去传膳。给主子们做饭的厨房在外面。”
云菀沁摇头:你先带我过去吧,我要用用。“珍珠一愣,晴汛应快些,连忙反肘将她一擂,道:”王妃随咱们来。“
王府主人院的后院天井葺着间厨房,素来不开火,大半只是用来烧水,方便给屋子内的主子用,可炊具灶台样样都还齐全。
云菀沁跟初夏耳语了一番,初夏明白她意思了,将珍珠、晴雪带着去找了些准备食材回来,又将蒸笼找出来,灶膛烧好了火。
云菀沁将鸡蛋打了,撇开蛋清,在蛋黄里加了牛乳和油,打匀后加了些砂糖,和入过了筛的面粉搅拌,挤压出一团团浓稠的乳白糊团子。
倒是跟蒸包子前的步骤有些类似,晴雪和珍珠正在旁边看得出神,又听王妃吩咐,去拿了个清洗干净的大食盘来。
云菀沁将调好的鸡蛋糊倒入食盘,封上了锡纸,放进蒸笼,再将蒸笼外围注满水。珍珠照着吩咐,将蒸笼架子放进了平日烤肉食的泥炉子里,时不时抽出来加点儿水。
等待出炉的同时,云菀沁将剩下来的一碗蛋清加上牛乳和砂糖拌上黄油,又添了些调料,打到发泡,凝成蛋白膏,将娘家做好带来的凝固食用花精在炉子上叙融开,又叫初夏几人去找几个时令水果切成瓣。
与此同时,珍珠和晴雪将差不多了的食盘端出来,只见长方形的食盘里,浓稠的鸡蛋糊已经成了型,与食盘合为一体,成了一个正正方方的形状,淡黄色的糕体,柔软而新鲜,光是闻着就甜腻浓香可口,末了,只见王妃把碗一端,将蛋白膏淋了上去,待蛋白膏凝固,再把融解的花精洒在上面,最后才将切好的苹果片、梨片和橘子瓣儿插在糕点上。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块鸡蛋烤成的淡黄色糕点,上面涂满着白色如油脂状的奶膏,嵌着深浅不一的花瓣纹,点缀着水果,晴雪和珍珠平日见到的糕点多半是大宣本土的桂花糕之流,一小块一小块,可像王妃这样,蛋黄做成的糕点与奶脂双层搭配,打扮得鲜艳夺目,恁的别致,倒还是第一次见到,与其说是吃食,更像个艺术品。
别说孝儿见到稀奇,便是大人见着,只怕也是爱不释手。
云菀沁将那鸡蛋糊烤好的蛋糕晾凉了一些,由初夏端着,朝崔茵萝的院子走去。
崔茵萝住在王府西边的一处院子,对于低调简朴,处处不甚张扬的秦王府,算是装扮不凡的居所,一看就知道很得府上主子宠的。
云菀沁还没进去,已听见小女孩气得鼓鼓的童声传来:”我不吃我不吃,拿下去!饿死我得了!反正我绝食他们也不理!“
然后便是何嬷嬷与几个婢女求情的声音:”表小姐吃些吧,王爷是被公务缠身,没法子挪步,王妃说过等会儿来看表小姐!“
”她来干什么?“一听说云菀沁要来,胖娃语气一变,隐隐有些欣喜,继而压了下去,情绪更加激动,”我不要她来看,是嫌还没气死我么!“
何嬷嬷哭笑不得,叫人来哄,人家来了又不愿意见,正没辙,屋外传来脚步声,伴着女子的声音:”不吃饭也好,再过几年该定亲了,一身的肉,也该减减,不然也不知道哪家的子弟要。“
崔茵萝呆住,见形态怡然的女子在侍女的伴随下,走了进来,一进屋便瞥了一眼桌子上原封不动的饭菜,然后坐在了圈椅内。
何嬷嬷一讶,却赶紧与婢子们福身:”王妃来了。“拉了拉表小姐的袖子:”…要参见王妃。“
崔茵萝朝云菀沁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哼一声,头朝一边甩去。
云菀沁不介意,只给何嬷嬷使了个眼色,何嬷嬷退到一边,烫手山芋总算有了接手人。
崔茵萝瞥云菀沁一眼,两坨肉肉的腮帮子鼓得就跟牛蛙一样:”别以为孝子没读过书!你这是激将法!没人要就没人要!姨妈养我!“
”哟,连激将法都知道,却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云菀沁淡淡道。
何嬷嬷还当王妃过来,得哄一哄表小姐,没想到说了两句话,两句都是打击,自家表小姐还从没这么被对待过,马上涨红了脸,尤其第二句,简直就是戳到了不可提起的软肋:”你,你——“
”怎么,还是不想吃?“云菀沁眉一挑,透出几分英姿和邪气儿,倒跟崔茵萝初次见过的那个俊美少年重叠了起来,看着更是憋气,就算肚子早就饿得响也不能不战而退,幸亏之前咬了两颗藏在橱柜下面的糖葫芦,垫了一下肚子,肉呼呼的拳头砸在桌子上:”这什么菜,不想吃——“
”不吃就不吃吧,拿下去,免得碍了表小姐的眼,“云菀沁手一挥,完全没一点劝说的意思,”表小姐这一餐晚膳,粗粗一算,不加上人工和柴火油盐酱醋,起码得四五两银子吧,够厩中等百姓人家两三天的餐费了呢,表小姐不吃,不知道多少人想吃都没办法,端下去给王府南院的杂工。“
南院的下人多半是王府打杂的,例如看门,照料家犬,打扫马厩,清洁净房,做的都是一些很辛苦和低下的差事,也是王府中最为低贱的奴才。
珍珠与晴雪忙按照主子吩咐,将桌子上的酱爆羊肉丁、鸡丝炒蕨菜,汆丸子汤等晚膳,一道道都端了下去,连白米饭都不放过。
崔茵萝见晚膳瞬间被搬走了,桌子上扫荡一空,心里一紧,肚子不争气地响亮一个咕噜声,下人掩嘴笑起来。
”怎么样,还不吃?“云菀沁问。
崔茵萝被逼到这一步,为了面子,就算真的饿了也只能忍,眼巴巴看着碗碟被收走,饥饿感加剧,却猛吞口水:”不吃,爱拿走就拿走!“她没料到云菀沁对自己手段这么强硬,本想着过来会安慰自己,没料竟是——连自己的吃食都给搬走了!
亏自己这些日子为她朝思暮想,她扮成男装欺骗自己就算了,嫁给表哥更是罢了,如今对自己说句软话都不愿意,太无情了!
念及此,崔茵萝悲凉极了,哽咽起来,眼光追随珍珠手上最后一盘搬下去的菜上面:”亏我昨晚上还给你送过吃食呢——“
云菀沁打了个眼色,初夏将灌上奶脂的鸡蛋糕端上来,甜腻腻的香味一下子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崔茵萝呜咽马上停止,小鼻头深深嗅了两下,四处张望起来,待目光落到初夏怀里的吃食上,眼睛一亮。
”不吃那些,试试这个吧。“云菀沁将糕点推过去。
崔茵萝的视线被这个漂亮的糕点占满了,狠狠吞了几下口水,却仍是握紧小拳头:”我说了不吃……“语气已经明显低弱了很多。
”你说不吃桌上的饭菜,又没说不吃别的东西。“云菀沁见她开始有些软了,帮小胖娃找了个台阶。
何嬷嬷也赶紧递上个银勺子。
哼,为她这种无情的人饿死了不划算!崔茵萝蹙眉,凑近香喷喷的覆盖着一层乳脂的糕点,舞起了勺子,不知道从何下手,半天才小心翼翼舀了一小口,甜腻的乳奶油脂配上鸡蛋味十足的软糕,一点点渗入了味蕾,满口生香,嚼起来也比平时吃的糕点软糯多了,她正换牙齿,已经缺了两颗乳牙,这糕点的软硬正合适她咬。
崔茵萝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奶油糊在嘴唇上面像长了一圈白胡子似的,却完全顾不得了。
明明是个馋嘴猫,小吃货,还想玩绝食?云菀沁见崔茵萝吃得正香,突然道:”好了,甜食吃多了不宜,初夏,给表小姐端走。“
”是,王妃。“初夏过去将盛着鸡蛋糕的托盘一抽,端走了。
”诶诶诶——“这一次,崔茵萝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撒开两条肥肥的小短蹄子就跳下板凳,”我才吃四口呢!“刚把馋虫勾出来就拿走,太没人性了。
”还想吃?“云菀沁笑着问。
崔茵萝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却抵不过蛋糕的诱惑,不得不顺着心意,咂咂嘴,朝着初夏运去的背影。
”想吃可以,先吃饭。“云菀沁拍拍手,珍珠和晴雪又将刚才端下去的晚膳捧了几盘上来,只是这次只有三菜一汤,什锦鳝丝,芥菜炒素鸡,清蒸小豆腐,配上个鲤鱼煲冬瓜汤。
何嬷嬷和几个伺候崔茵萝的婢子看见,稍一怔:”这……“
云菀沁道:”一个六岁的孝子,每餐大鱼大肉,长得太胖,对身体不好,今后减半。“
”表小姐喜欢吃肉,三爷见她喜欢吃,便也都答应……“何嬷嬷苦笑解释。
所以就说他完全不会教养孝,什么都依着孝的喜好。云菀沁眉一蹙:”那就尽量吃白肉,红肉辅之即可。“
一行人应承下来。
崔茵萝为了吃蛋糕,只得支支吾吾地重新爬上桌子,何嬷嬷见表小姐总算肯吃饭,吁了口气,却听崔茵萝不大放心,生怕云菀沁出尔反尔,用小奶音振振有词:”吃完了饭,就能吃那个糕糕了,对吧!“
云菀沁道:”何嬷嬷督促着,若表小姐吃饭表现好,吃完了便切下一小块蛋糕,给表小姐当饭后甜点,若是表现不好,又在闹脾气,以后再吃不到好吃的了。“
居然还有好吃的?崔茵萝食指大动,肚子里的馋虫今儿算是被她全都勾起来了,原来他哪里还有什么气,点点头。
云菀沁见她乖乖地舀着米饭吃起正餐,这才转过身子,却听崔茵萝在后面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诶——”
这次,再没之前的恼怒,虽然有点儿迟疑,但平静了不少。
“小姑奶奶,要叫王妃,什么诶啊。”何嬷嬷给崔茵萝擦擦嘴,提醒道。
云菀沁转过身,之间崔茵萝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笑了起来。
这一笑,春风化雨,方才的严厉全都不见了,崔茵萝心头一酥,脾气也消了大半,虽然还是介怀云菀沁男装害得自己芳心东流,可已经不怪她,而是变成一股说不出的遗憾。
那天她离开后,她一直惦记着,尽管表哥不告诉当天那人是谁,更不放自己出去找,可她却坚信,还有见面的一天,没想到再见后,美梦宛如泡影戳碎。
崔茵萝一直不知道对那少年是什么感情,直到有一日,她溜到表哥院子玩儿,见到表哥拿着个蓝花瓷瓶在凝神,拇指在瓷瓶上轻轻抚摸,宛如在把玩着什么稀世珍宝,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她好奇,趁表哥出神,将瓷瓶夺过来扒开筛子,一嗅,是浓浓的中草药味儿,后来才听下人说,是云家小姐派人送上门,给表哥消疤的紫草药膏。
当那一次她才知道,自己和表哥的情绪似乎是一样的,都在惦记着一个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与表哥竟然想的对象是同一个,实在是啼笑皆非。
半晌,胖娃筷子从指缝间一松,呐着:“看你给我做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就暂时原谅你跟表哥这一次了。”说着,极其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
人家说抓到一个男子的胃就抓到这个男子的心,只是没想到同理可以用在孝子身上。云菀沁听她说得老成,不自禁笑起来了。
回屋时,王府厨房那边见王妃回来,已将晚膳端了上来。
云菀沁用完了后,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叫珍珠去将住在王府西南处的应大夫叫了过来。
在等待应大夫的同时,云菀沁听晴雪大概介绍了秦王府目前的人员组成情况。
府邸内,上下里外统共四十八口人,这个人数,在皇子府邸中算是少得可怜的,连稍微大些的朝臣府邸都比不上,一来因为秦王一直没有妻妾通房,这就已经大大减低了人口,别说妻妾,便是连一般朱门贵户会蓄养的家伎都没收藏几个,惟独便是有两名歌姬,还是成年后,宁熙帝被言官进言了几句,赐来王府的,无奈三爷压根就不爱听戏听小曲儿,打从进了王府就没被三爷使唤过,一直晾着像干鱼似的,但因为是上面赏赐的,也不能怠慢,两人一直在后院的一处小阁楼养着。
如今王府的老人儿有三个,从开府起便跟在秦王身边,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一个是管家高长史,一个是施遥安,一个便是那从昨儿到今天就不停闹情绪的蕊枝。
高长史是内务府出身,被派下秦王府当长史后,一直处理秦王府的内外要务和府上的账务库存,在王府中地位不容小觑。
施遥安维护秦王进出安全,蕊枝则贴身照料秦王饮食起居多年,小到穿衣脱袜,大到沐浴试毒。
亲王兵甲一般养于郊区兵营,被兵部管辖,若皇子有需要,向朝廷提出申请,待批允之后,再行挪用,这也是为了防止皇子有图谋不轨或者不臣之心,秦王的也不例外,平日基本不调用,只时而去探视一下。
听到这里,云菀沁有些释然,原来皇子的三千兵甲并没那么好用,哪里是什么一呼百应,下个指令,就一群兵士从天而降?当说书呢!朝廷和皇帝也不是傻子。
看起来,调用起来也是层层屏障和诸多苛刻,这样将兵甲与皇子建立制度,隔绝起来,就算皇子能私自调用,兵甲与皇子长年没什么接触,恐怕更亲朝廷,不会是皇子的心腹军队。
难怪秦王私下要另外养些私客。
而那应大夫,则是王府医官,皇子建立王府后,府内必须配备专属大夫,秦王府也不例外,应大夫五品职衔,出自太医院,虽年资没高长史等三人那么老,却照料秦王病情好几年,看上去也应该很得秦王信赖的,否则不会后来将他妹子选中为四婢之一,调去宫中伺候赫连贵嫔。
正在说着,应大夫过来了,在帘子外鞠躬:“王妃。”
云菀沁透过帘子,道:“应大夫进来坐。”
应大夫知道新王妃估计想了解一下三爷的身子情况,就算她不叫自己,他也想尽快找个机会同她见上一面,此刻遵照意思,进来坐下,又听云菀沁静道:“你们都下去,在外面伺候着吧。”
初夏、晴雪和珍珠三人打帘子出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应大夫见面前女子曲起纤细食指,在案上轻叩,语气听似轻柔,却又是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凉,骤然将室内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三爷的身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劳烦应大夫将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想详细了解。”
应大夫望着王妃,缓道:“三爷幼年在皇子所受伤的,王妃该知道,皇子断奶前,都是住在皇子所,由专门儿的奶娘进行哺育。彼时是皇子所的乳娘抱着他喂奶,待众人听到乳娘的惊叫,才看看见皇子在乳娘怀里不省人事,浑身青紫,幸亏姚院判当时刚为宫里贵人看过病,途径皇子所,见状连忙施针灌药,及时制住毒性蔓延,三爷方才保住一条命,事后皇上派人查过,那毒源是…”
云菀沁秀眉一耸。
“乳娘的ru头上涂过一层透明剧毒,”应大夫继续,“婴幼儿吮吸后,自然将奶水与毒一同吞下肚,皇子断奶都很晚,三爷那时年纪小,也很少吃五谷杂粮,投毒之人在食物中找不到什么机会,竟然找到那奶娘身上,那剧毒俗称傀儡散,不比鹤顶红处草弱,十分顽固。因是皇子遇害,与宫里人脱不了干系,皇上秘密叫人暗查,乳娘打死不认,直说自己不知道,显然早就被收买,甘愿做替死鬼,最后并没结果,皇上也只好把乳娘处决了事。三爷虽保全一命,可残毒遍布五脏六腑,不在一处,根本无法全部找出来,如今形成了规律,每月会发作一次……姚院判想的无牙药蛇的法子,能稍稍镇住那痛楚,可毕竟也不是治本的法子,还是需要寻到解除顽毒的药才是上策。三爷建那杏园,汇集天下药材,便也是这个目的。”
顿了一顿,应大夫又看了一眼云菀沁,道:“至于那伤势的反应,不发作,与正常男子无异,每逢发作却会骨痛难忍,大汗直流,如有千虫万蚁在咬噬,叫人不得安宁,情绪激动时尤其容易发作,……所以,这也是为何三爷迟迟未近女色的缘故,敦伦之事,耗费体力,损耗精血,促使气血流通过快,一定会让毒性在体内乱窜,有发作的危险。”
云菀沁见他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知道是劝谏自己,暂且先不要与三爷敦伦,脸微微一烫,老老实实地说:“我跟三爷还没圆房。”
应大夫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感觉当着王妃的面松口气好像不大厚道,年轻夫妻,谁不是亲密无间,如胶似膝,难不成叫王妃守活寡?就算王妃无所谓,三爷血气方刚的,每天见着这天仙一样的美人儿,能看不能吃,能不着急么?只怕不犯病,却憋都得憋死。
这么一想,应大夫忙道:“王妃也莫急,虽说那伤毒一时半刻难得痊愈,但敦伦的事儿,奴才和姚院判却正在想法子解决,尽快研出药,能减轻因气血流快而造成的发病征兆,这样便能帮三爷同王妃…”
“行了,我知道了。”云菀沁脸色红起来,什么莫急啊,自己是哪里看出来很急了?
应大夫又说了一下目前秦王服的什么药,一般是什么时候服,是药三分毒,平日是不服的,只在发作前三天开始,每天四剂,早中晚和半夜各一次,发作后再服一天补元气就好了。
这一说,已经近了二更时分。
见天色太黑,应大夫也不方便多留在王妃闺中,先退下去了。云菀沁梳洗过后换了舒服的寝服,趁着夜间宁静,无人打扰,脑子里将应大夫的话回放了一遍,又琢磨了一道。
说来道去,残毒不解,此病难愈,而最关键的是,那毒素分布不均在体内,很难一一找准排除。
云菀沁坐在书案后,叫初夏将装书和笔记的嫁妆柜子打开,拿出本御毒经,然后将几人都打发出去,独自翻看起来,又做了几个标注。
看着看着,眼皮子打起架,今儿起得早,去宫里一趟,回来又是应付人,哪里能不累。不一会儿,云菀沁趴在书案上盹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好像悬空起来,朦朦胧胧睁开眼,才知秦王已经回了屋子,正把自己从书案后的圈椅内抱起来,准备放到床榻上去。
“你回来了,事情完了?”女子呢哝的声音,就像糖丝子,又揉了揉眼。
本来想轻手轻脚把她放上床,见她醒了,夏侯世廷停了脚步,去长川郡上任前的准备工作很多,哪里完得了,忍不棕来看看她睡了没。他轮廓清俊的脸庞虽爬着疲惫,却噙着淡笑:“听说一回来,还没进屋子,就罚走了几名婢子?”
“舍不得啊?”她勾住他脖子。
“没想到爱妃这么有魄力罢了。”这一勾脖,将他的心都勾了去,男子深呼吸一口,大掌随之一紧。
云菀沁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游弋波动,应大夫的话在耳边隐约浮动起来,忙将他手一拽:“夜了,我累了,三爷也累了吧。”
夏侯世廷哪里听不出她是推脱,昨儿见她这样只是颓丧,今天再听,心头却微微一扯,眼色黯如窗外夜幕,忽然垂头,附耳吐气:“你后悔吗,要是后悔……。”
就这惭愧的模样,装得还挺像呢,又在讨同情。云菀沁故意:“我要是后悔了,三爷会怎样?会不会找个机会放了离开王府?”
男子目一敛,兜住她下巴,冷冷道:“想得美。”
大步已跨到雕花拔步床前,将她抛在厚软棉实的锦榻上。
再等他宽衣回来,榻上人儿已经蜷成一团,睡了过去,他将她被子掖好,看了会儿,转身去书房继续未完的公务。
两天后,宫中来使传秦王入宫。
夏侯世廷进宫接旨,正式授长川郡专城副都统一职,辖三州四县之军政要务,赐官印官服,三日后率皇子兵甲,去长川郡的晏阳城,先与长川郡的地方长官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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