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云嫣要生了,石蓉绣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而慕容予桓则是一愣,随后向着呆在一旁的刘太医叫道,
“你没听到她说要生了吗?怎么还杵在这儿?还不快去看看!”
刘太医打了一个激灵,慌忙道,“是是是,微臣这就去!”
说完,提着药箱慌慌张张的随着丹桂向后殿去了。
慕容予桓依旧面无表情,抬腿也要向后殿而去,却被石蓉绣拦住了。
石蓉绣由喜兰扶着下了床,来到慕容予桓面前,温柔的笑着道,“皇上,妹妹马上就要临盆,血房里不干净,当心血光冲撞了皇上的龙气不吉利,因此皇上还是不要过去吧,妹妹那里由臣妾去守着就是了。皇上怕是也不便呆在臣妾这里,不如就请皇上去前殿和众位姐妹一起宽坐吧!”
慕容予桓没有说话,只是抬眼含意莫测的瞟了石蓉绣一眼,然后转身向前殿而去了。
石蓉绣转身又吩咐喜兰道,“你在这里守着,任何人都不准到后面来!”
喜兰领命去了,石蓉绣则一个人向后殿而来。
后殿中,云嫣躺在榻上,被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她一张脸苍白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儿从额上、脸上和颈中滴落下来,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叫声。
刘太医在床边忙碌着,安姑姑端着热汤站在床边也是心急如焚,她记得刘太医明明说过还要些时日才能临盆,可今日云嫣服过丹桂送来的“安胎药”,片刻后竟腹痛难忍,竟似要生了。
丹桂和两个毓庆宫的宫女也在这里帮衬着,剪了大块大块的布,又烧了许多热水,正忙碌着,就听外面有人道,“贵妃娘娘来了。”
石蓉绣一脚踏进殿来,先是走到床边看了看云嫣,回头又叫过丹桂等人嘱咐了几句,随后向刘太医道,“刘大人,借一步说话。”
刘太医一听,急忙放下手上的事,随着石蓉绣来到了殿外。
石蓉绣脸色阴沉,紧盯着刘太医,一字一句的道,“刘大人,你也知后殿这女子是皇上在宫外相识,一时意乱情迷带回宫中私藏的。她无名无分,在宫中是见不得人的,若太后和朝中言官得知必定要掀起一场风波。皇上如今也生了悔意,正不知该如何收场,眼下她既为皇上诞下了皇嗣,也算不辜负她与皇上相识一场的缘分了。因此,她的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刘大人,你明白吗?”
刘太医闻言呆愣愣的看着石蓉绣,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愿去想。他莫名其妙的向石蓉绣道,“微臣愚钝,请娘娘示下,这该如何‘到此为止’?”
今日,石蓉绣动了胎气是假的,但在秋芙宫中那狠狠的一摔却是真的,此时她浑身酸疼,也不欲多说,见刘太医尚不领悟,便厌恶的白了刘太医一眼,不耐烦的道,“这有什么不懂的?女人生孩子本身就是件极其凶险的事儿,若遇上难产生不下来,只能保住孩子而保不住大人也是常有的事儿!本宫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若再装傻充愣,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石蓉绣说完,也不顾刘太医的反应,一转身回她的内室去了。
刘太医愣在当地,久久缓不过神来。作为皇宫的御医,对后宫嫔妃利用医理药理来争宠和互相倾轧的也见过不少,可这却是刘太医第一次受命结束一个生命。
刘太医失魂落魄的回到后殿内,云嫣此时已经气息微弱,连呼痛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刘太医却只能呆呆的站在云嫣床边,回想着石蓉绣的话,对皇权的恐惧和医者的良知同时在他心中翻来覆去,令他彷徨失措。
他一边左右为难着,一边又要在心里盘算他的“东风西风论”。可他心里的风还没有吹起,就在这时,床上的云嫣忽然伸手抓住了刘太医的袖子。
刘太医一愣,向云嫣看去,只见云嫣惨白的一张脸上,竟向着刘太医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随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刘太医道,“刘大人,我……我原是个……见不得人的人……这些日子……辛苦你……也难为你了……若我今日临盆出了万一……我命不足惜……请大人一定要……要保住我的……我的孩子……”
原来,云嫣被分娩的痛苦折磨的同时,她的内心也在绝望中受着凌迟。
与慕容予桓的爱恋最终落得个凉薄的下场,与母亲相聚的美好愿望也遥遥无期,自己无名无分连累着腹中的孩子生下后也是个没有名分的野种,她的人生中所有的美好都烟消云散了,这样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因此,若今日生产遇到凶险,她宁愿将生的机会留给孩子,自己选择死去,也好摆脱沉沦人世的苦难。
没想到,云嫣的这一番话,竟让刘太医这个久居皇宫见惯波谲云诡、人心险恶的老太医差点儿掉下泪来!
刘太医心中哀叹,“可怜的姑娘啊!你还想着你的孩子,你可知你的性命已是譬如朝露不能久长了!而你的孩子也马上就要被害你性命的人占为己有,只怕这个孩子永远都不会知道还有你这样一位生母!
刘太医心中替云嫣哀苦,不禁现出满面凄然之色。安姑姑见了着实担心,轻声问道,“刘大人,姑娘怎么样?产子可有凶险?”
刘太医只抬头呆呆的看了看安姑姑,苦着脸没有作任何回应。
云嫣在巨痛中已渐渐失去了神智,她已经不再呼痛了,而是口齿不清的喃喃自语着,“娘……女儿不孝……不能等到……重见娘的那一日了……娘多保重……女儿先走一步……女儿会在天上……陪……陪着娘的……”
刘太医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微微转身掩饰着用袖口拭了拭眼睛,为自己的懦弱和无奈而感到汗颜。
先帝在时,刘太医就在宫中服役了。几十年来,因难产而亡的女子也曾见过几个,可那些女子到了此时大多已有尊位,却没有一个如云嫣这般可怜的。无名无分被皇上私藏在宫里,诞下的孩子要归别人所有,甚至还要被夺去性命,而她不怒不怨,死前最大的牵挂只是她的孩子和母亲,其情令人动容!
刘太医在心中自问,他七岁学医,入门时拜过黄帝、拜过神农氏、拜过孙思邈、拜过李时珍,师父的每一次训诫都教导他身为医者,要以救死扶伤为天职,要以医患的生命为重,治病救人就是医者的父母心。
然而今日,面对着这样一个良善可怜又如花似玉的生命,他又怎能忍昧天良违背师训和天职,将自己由一个医者变成刽子手呢?
想到这儿,刘太医咬了咬牙,神情渐渐沉稳下来,同时他在心中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__抗旨!留这女子一条生路!
主意打定,刘太医不再彷徨失措,他果断出手开始行动起来。
同时,在前殿里,慕容予桓一来到前殿便径直向梁文燕走去。梁文燕见了,立时起身迎上几步跪下去道,“皇上,嫔妾有罪!未能照顾好贵妃娘娘,以至令贵妃娘娘在嫔妾宫中摔倒而动了胎气,请皇上责罚嫔妾!”
见此情景,其他嫔妃悄无声息的凑了上来,人人脸上皆是一副看好戏的好事儿模样儿,只有林柔儿望着梁文燕,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慕容予桓伸手扶起梁文燕,道,“燕儿,今日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贵妃究竟为何会忽然摔下宫阶?”
石蓉绣曾经成功的在慕容予桓和云嫣之间制造了误会,那是因为那时慕容予桓对云嫣的心已经淡了。可眼下,梁文燕正是得宠之时,慕容予桓自然要听听梁文燕的说法。
梁文燕起身后,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慕容予桓听。最后,她伸出手掌给慕容予桓看,同时道,“就是因为这一下刺痛,嫔妾才会不自禁的甩了一下手,贵妃娘娘就在那时忽然跌了下去。”
慕容予桓托起梁文燕的手掌细看,只见她的掌心上有一块小小的半月形的伤痕,还在洇着血丝儿。
梁文燕又道,“无论如何贵妃娘娘都是在嫔妾宫中出了事,嫔妾罪责难逃,请皇上惩罚!”
慕容予桓还未说话,梅怡春在一旁接口道,“文嫔娘娘说得倒轻松,可贵妃娘娘又不是纸糊的,怎会甩一甩手就跌倒了?若不是故意推的,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再说,文嫔娘娘手上的伤痕,谁知道是怎么来的?说不定是文嫔娘娘自己……”
梅怡春还未说完,慕容予桓忽然厉声打断她道,“朕在这里问话,你插什么嘴?你说是文嫔故意推的,你可有证据?你若拿不出证据,朕就治你个污蔑犯上之罪!”
梅怡春一向多言多语惯了,没想到今日皇上会生这么大气,立时便慌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皇上恕罪,嫔妾错了,嫔妾再也不敢了!请皇上恕罪!”
齐若月一见,正想起身替梅怡春求情,就在这时,忽听后殿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将所有的人全都震住了。
不多时,喜兰欢天喜地的跑上来向慕容予桓回话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生了,是位小皇子!”
慕容予桓喜形于色,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大步向后边而去。而其他嫔妃则皆是心头一紧,“荣贵妃她生了,竟还是个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