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再见到母亲.云嫣并不想死.她沒有想到自毁容貌都不能让慕容予桓转变心意.那还不如昨夜就直接自尽在他面前.
这日清晨.云嫣被一众宫人“搀扶”着走出毓庆宫.石蓉绣抱着尔宁在前殿向云嫣道别.石蓉绣似笑非笑的向云嫣道.
“妹妹.我们姐妹一场.本宫真是舍不得你啊.妹妹此去是为国尽忠.本宫心里好生敬佩.也沒什么能为妹妹做的.唯有像生母一般把尔宁抚养成人以报答妹妹.妹妹放心.我们母子在大周会日日想念着妹妹的.如今永别在即.妹妹要不要再抱一抱尔宁呢.”
石蓉绣语气中幸灾乐祸又故意剜刺人心的意思溢于言表.
卖子莫摸头.摸头泪眼流.云嫣硬下心肠索性连看都不看尔宁一眼.然而.就在云嫣迈出毓庆宫门的一刹.一直安静的尔宁不知为何竟忽然放声大哭起來.
云嫣咬着牙.几乎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随后.云嫣就被人扶进了一乘骄子内.四个人抬了向承天门而去.
就在云嫣离宫之前.她终于得到了有关南宫忆仁的消息.
原來.那日南宫忆仁为解救云嫣.竟泄漏了他身怀武艺的秘密.且他客居大周默默无闻.却知晓伏国与施车国结盟之事.这些细节令慕容予桓十分意外.不禁重新戒备起南宫忆仁來.将他关入大牢.朝廷上再次掀起一片呼声.请求慕容予桓下旨处死南宫忆仁.以离间伏国和施车国的盟谊.
云嫣不胜唏嘘.心中哀叹南宫王子终究是被她连累了.她抬手默默的抚了抚佩戴于衣襟内的龙头鱼.暗想.南宫王子的这份恩情只怕要在來世才能向他偿还了.
云嫣这次远嫁.昔日慕容予桓赐她的那些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华衣锦服.她一样也沒有带.她随身带走的只有母亲传进宫來的字条、香袋和头钗.再有就是南宫王子赠送的那枚龙头鱼.
母亲.慕容予桓.尔宁.南宫忆仁.亲人.爱人.孩子.朋友.这些曾经云嫣视为生命的人.如今都从她身边一一逝去.再不属于她.
还有.安姑姑.
安姑姑本欲跟随云嫣远嫁伏国.然而慕容予桓却未恩准.并且未免安姑姑走露云嫣毁容的消息.竟将安姑姑关入了苦刑司.
骄子到了承天门外.云嫣下了骄.迎亲马车就停在门外.宫人引着云嫣行至迎亲马车旁.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候在车旁.垂首向她道.
“襄和郡主.请上车吧.卑职送郡主出宫.”
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许久之前在哪里听过.正这时.那人抬起头來欲扶云嫣上车.只见那男子三十多岁、身材干练、满眼精光.腰中挂着一枚黄闪闪的御赐金牌.正是当时从一品楼接她入宫的那个男子.
看到他.云嫣低叹了一声.在皇宫两年.总算有一件事情是有始有终的了.
这男子扶云嫣上了马车.随着突赫雄奇的车子出了皇宫.
云嫣蒙了面纱盖上喜帕坐在马车中.听到宫门先后响了三次.一如她当初进宫时一般.她知道她终于出了皇宫.可这并不代表从此自由.而是她将远离亲人和故土.离群索居.天各一方.
不知为何.云嫣此时竟忽然想起千日红说过的话.“你进來时是一个清白的女子.可如今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世事沧桑.变幻无常.她真的不是从前的她了.
两个陪嫁的喜婆与云嫣一同坐于车内.严防着她的一举一动.云嫣默然而坐.心中却似沸腾的水一般.
如今.她活着唯一的信念便是为了再见到母亲.可若远走伏国.此生便与母亲再不得见.这生离与死别又有何异.可若就此死去.临死不得见母亲最后一面.她又实在心有不甘.
最终.云嫣打定主意.先看看能不能在半路上伺机逃走.若果真逃不掉.就自尽于此.便是死也要死在故土.死在离母亲和尔宁近一些的地方.
拿定主意后.云嫣不哭不闹.只安静的坐于车内.
礼部尚书袁松带着礼部的人随车将突赫雄奇直送到洪德门外.临别时.袁松按照慕容予桓的吩咐对突赫雄奇道.
“皇子是第一次來大周.想必对大周的风俗还不甚了解.我大周是个守节重孝的礼仪之邦.女子出嫁后要从一而终.方可保夫家吉祥.这襄和郡主原是皇子乳母.是已嫁之身.本不宜改嫁他人.然而既蒙皇子看中.又是两国和亲.便也说不得了.只是皇子请切记.按照大周的说法.再嫁女子因名节有失而身带煞气.会给改嫁夫家带來灾祸.因此为了皇子及伏国的吉祥安泰.十日之内皇子不可与郡主相见.待十日之后.煞气消退再见为妙.”
译官将袁松的这番话译给突赫雄奇.突赫雄奇听后顿觉十分扫兴.
原本按照突赫雄奇的意思.在慕容予桓应允和亲的当日就应该把人给他送到客馆去.可大周办起事來却婆婆妈妈的.又是要准备和亲大礼.又是要挑选黄道吉日.早已经弄得突赫雄奇不耐烦了.
他搞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一张床榻就成事了.何需如此折折腾腾呢.
等了六七日.又好一番大费周章.终于将人给了让他带走.可又要避讳什么煞气.还要再等十日才能得手.这令突赫雄奇十分泄气.
他不悦的哼了一声.转头上车欲走.可袁松又叫住了他.只见.礼部的司礼官捧过來一个黑方托盘.里面擎着两盏酒.袁松双手捧起一盏.递给突赫雄奇道.
“皇子.这是饯行酒.是大周最尊贵至高的宾客才享有的礼仪.微臣代皇上敬皇子.请皇子满饮此杯.饮过饯行酒.祝皇子归国之路一路顺风.平安顺遂.”
突赫雄奇简直要发狂了.大周怎么会有这么多恼人的繁文缛节.他不耐烦的接过袁松手中的酒盏.一仰头倒进嘴里.转身上车走了.
晌午时分.突赫雄奇终于带着云嫣和三万棵笔头菜出了京城.向临谷关而去.傍晚时.在临谷关外与伏国大军会合.突赫雄奇令军中军医将笔头菜分发下去.按照周人所教的办法煮了擦拭红肿部位.然后又稍事整顿后.继续向清河进发.
正三品前锋营参领梁文成带军监送至清河方才转回.
其实大周明白.尽管这一次突赫雄奇退兵而去.但伏国国君突赫纳鲁并不会就此放弃伐周的念头.伏国终是大周的心腹大患.
十日.估计伏国大军已经撤出了峻岭.而石鸿昆从三关密调的劲兵也可到京了.那时便是突赫雄奇发现云嫣容貌已毁.大军折返而回.大周也可从容应对.此法虽是拆东墙补西墙.但唯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至于一旦事发.云嫣的死活.却沒有一人去顾及了.
除了云嫣容颜已毁之外.还有一件事是伏国人不知道的.那就是笔头菜.
笔头菜又叫问荆.虽然能医治漆树之毒.但笔头菜本身也是有毒的.特别是马匹食用之后.会变得兴奋无常.而且步行艰难.站立困难.若食用过多.半个时辰后便可倒毙.而这一点.大周自然是沒有告诉突赫雄奇的.
慕容予桓果真如秦公公所说.“重情之人和圣明之君只能选一样儿”.他貌似选择做一个圣明之君.抛却儿女私情.其实是解决了一个自己惹下又无法收场的麻烦.
云嫣走后.太后时常旁敲侧击的告诫慕容予桓.女子太过妖娆便是祸国的根本.一个美丽的乳母尚可惹起一场风波.更何况是日日陪在皇帝身边的嫔妃呢.
此是后话.
只说云嫣随着伏**队一路向清河进发.一路上她时时处处在伺机逃走.那两个喜婆显然是被吩咐过的.片刻不离的守着云嫣.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令云嫣竟找不到任何机会.
突赫雄奇的马车与伏国大军会合后.云嫣就更沒有机会逃走了.而伏国的军将得知二皇子从大周带回一个绝色美女.也都兴意盎然.欢呼大笑.好奇的急着一睹芳容.
突赫雄奇虽粗野.但多年行军打仗.倒也还懂得治军之道.知道军队中若有女子会涣散军心.影响军队士气.因此.突赫雄奇下令不许军中之人见云嫣.
军中之人不许去见云嫣.然而突赫雄奇自己却早已按捺不住了.说是为避煞气.十日之内不可相见.前四五日因为关注着军中医治“瘟疫”的事情.又急着赶路.突赫雄奇倒也忍了过來.
可过了清河之后向峻岭而行的这段路上.眼前一片黄乎乎的荒漠.沒有任何可看的东西.每日只是低着头默默赶路.当真好生恼人.
于是.到了第六日.突赫雄奇便有些忍不住了.几次欲闯进云嫣的车帐中寻欢作乐.可一來那两个喜婆总是出言劝阻.说什么避讳煞气.二來突赫雄奇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打他带着云嫣离开京城后.他便时常觉得头晕目眩、心烦意乱.特别是当他看到云嫣那身锦绣鲜艳的大红嫁衣时.就更觉得烦心闹眼.
几次之后.突赫雄奇有些信了.莫非大周再嫁女子当真是身带煞气.
他哪里知道.他的这些不适的症状.并不是因为云嫣.也不是因为煞气.而是因为他离京时袁松敬他的那杯下了药的饯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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