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明溯料得一点都没有错,这林中虽然没有预备甚么陷阱套弓,更没有甚么马粪马尿从天而降的机关,却是有一个大大的马蜂窝。
本来,依照曹操的计谋,一旦明溯进了林子深处,便由那箭法好的引弓射下峰巢,如此一来,被激怒的马蜂定然会冲着明溯这个醒目的目标而去。这也是诸人仓促之间商议出的计谋,虽然简陋了一些,却胜在隐蔽和取材方便。
然而,明溯却是因为前世见那整蛊的招儿多了,死活不肯再往里行去,此时,诸人离那马蜂窝距离差不多,若是仓促行事,估摸最后在场的一个都逃不了满头是包的下场。
此时,见明溯要走,一帮恶少也便焦急了起来。反正人都引到了这里,不比上一比,心中也不甘心,索性,大家也便从林中现了身形。
见诸人都隐于一旁,明溯心中更加确信那林中暗藏了玄机,当下,便谨慎地将马往外行了几步。曹操却是以为明溯要跑,忙上前牵了缰绳,仰首言道:“明兄若是如此畏惧,岂不堕了才子佳人的美谈。”
“美谈个屁,左右佳人已经被我睡了,你等就是丑谈又能如何?”知道曹操和他们一伙过来捉弄自己,明溯语气之间自然毫不客气。反正都是些窥觊自家老婆的怂人,再客气都不知道帽子是怎么戴上去的了。
明溯的嗓门放得极大,那后面钻出林子的恶少们亦是闻听了此言,当下,有一人便气得浑身发颤,言道:“如此唐突佳人,实乃吾辈耻辱。”
“唐突?”明溯回头望了一眼,见是个陌生面孔,便出言反讥道:“老子自己的女人,爱怎么唐突便怎么唐突……倒是你们这帮畜生,一个个净知道惦记着别家的女人,也不知道你爹当初怎么跟你娘野合生下的你!”
诸人七嘴八舌,转瞬之间已经与明溯吵上了七八遍。论吵架,这帮自幼熟读诗书的恶少又怎么会是明溯这个带着几千年记忆的人的对手,不一会儿,诸人连带三代以内直系女性亲属已经被明溯都编排了一番,反倒是那曹操、袁绍在一旁因为没再开口,倒也免遭了那池鱼之灾。
徐庶先前见了明溯过山口的模样,心中已是将明溯归入了自己这斯文一族,然而,此时见了明溯伶牙俐齿,与诸人的对骂的样子,心中不禁微微地叹了口气,不得不又将明溯归入那粗鄙村妇一类中去了。
其实,徐庶这倒是错怪了明溯。那帮恶少骂人的时候,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满嘴都找不到一个脏字,明溯这也是心中无奈撒。虽然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自己练功之余,也曾学过几篇文章,可熟捻程度哪里比得上这些自幼之乎者也的人顺口。左右也就是对骂,怎么解气就怎么骂呗,还讲究那么多干嘛。估计就是那后世诸葛亮舌战群儒时,也就是由着心思还击的吧,要不然,就这么“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皮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皮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地骂过去,估计那诸葛亮便是全身长嘴,也要被江东诸人连皮带肉啃下一层去了。
其实,明溯骂得也是极有水平的,徐庶只听到明溯嘴皮子乱动,眨眼工夫便是一段顺口溜跑了出来:“我大汉那么多兵器你不学,偏学剑;上剑不学学下剑;下剑招式那么多,你学醉剑;铜剑铁剑你不学,去学银剑!终于,你练成了江湖绝学:醉银剑!最后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还是--剑!”听到这里,徐庶不禁悚然地比照了一下自己与明溯的腰间区别,心中暗暗决定,回去一定要赶紧找把刀,把腰间这把直剑给换了,免得下次被称之为“剑人”。
被骂成贱的那个家伙其实也是讨骂,谁叫他没事找事翻箱倒笼找出了孟子骂人的一段出来,徐庶心中不由地暗暗地同情了他一下。“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这句话是孟子说的没错,可人家那是与墨子同一个年代的人物,你说你一个后辈,没事干翻出老祖宗骂人的话不谈,可偏偏还遇到当代墨家距子的女婿,指着和尚骂秃子,你这不是典型的讨骂么。
最终,还是曹操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分开了众人,这一场闹剧才终于告一段落。见曹操上来,骂溜了口的明溯顺口问了一句:“孟德兄弟,你家可有姐妹?”
曹操不禁愕然:你说你们互骂吧,怎么连我这个看热闹的人家中的女眷也遭了殃。心中虽然想着,却随口答了一句:“无。”
“那你可得赶紧生个女儿出来。”明溯骂昏了头脑,自己也不知道在说甚么了,反正就是张口就来。
“生个女儿做甚?”曹操疑惑地问道。
“虽然我这个人最是纯情不过,对琰儿也是一心一意,可若是孟德兄弟愿意以整个天下作为嫁妆……就瞧在这嫁妆的份上,我也就勉强自己一回,吃个亏,娶了你女儿吧。”明溯的思绪早就飘到几十年之后了。
这话听起来,倒似乎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曹操心中憋屈,可却是不敢接言,毕竟此时刘宏好好的还在台上,若是自己随口与明溯瞎拌几句,传了上去,不懂的还以为自己有心要造反呢。想到这里,曹操不由一阵毛骨悚然,紧忙再三赔罪,明溯方才住了口。
骂仗得胜,明溯也不恋战,转身便往外行去,后面东倒西歪跟着一长溜儿鼻子都气歪了的恶少。到了山口,见得左近有一口清泉,明溯便跳下汗血宝马,大踏步过去,掬起几捧,胡乱地喝了下去,又清洗了一下口角,这才又风度翩翩地回身牵了马儿。
这时候,诸恶少才慢慢地醒悟过来,自己等人是过来折辱明溯的,不想却着了他的道儿,自取其辱了一番。当下,有一人便也整了整衣衫,上前昂言道:“吾等皆为读书人,不知侯爷可敢比试诗书一番?”
“可是我不是读书人撒。”明溯笑眯眯地一亮腰侧长刀,言道:“功名只向马上取,才是英雄一丈夫!我辈志愿,可是一腐儒能比?”
旁边曹、袁二人闻听此言,皆是眼中一亮,心潮澎湃不已,当下,互相对视了几眼,不约而同地回身恭谨地行了一礼,言道:“侯爷(明兄)此言,倒是道尽了吾等心声,还望不计前嫌,坐而论道一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先前这些人言语之间颇为无礼,明溯也乐得胡搅蛮缠一番,此时,曹操、袁绍突然似乎转了性儿,明溯倒是突然想起这二人日后当有一番大成就,当下也不便将面皮撕得太甚,为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笑嘻嘻地言道:“其实,我也是闻听一众才俊聚集,才过来讨教一番,不曾想这几位仁兄张口就骂,让我颇有些招架不及,招架不及啊!还是孟德兄弟与本初兄弟知书达理……我看左近有泉,不如就地取材,烹茶吟诗,岂不快哉!”
招架不及?曹操心中不由微微晒了一下,口中却是言道:“明兄此言甚合吾意。”言罢,赶紧示意旁边候着的随从去车中搬了茶具出来,让明溯看得好一阵羡慕,瞧瞧,人家这才是会过日子的人,哪里像自己,出个远门,车上慢慢装的不是虎鞭就是鹿茸豹皮啥的,说多俗就有多俗!
徐庶在一旁看的好笑,这帮人才吵得个死去活来,转眼之间又要一起坐下来喝茶,正应了那句话儿:天下没有永远的对头。
明溯才坐了下来,突然想到一事,便转头四顾了一番,半响,才问了一句:“可有哪位仁兄带了琴?”
曹操闻言,不禁抚掌赞道:“听琴赏梅,明兄实乃吾同道中人也,只可惜此地向阳,不能踏雪高歌,甚为遗憾!”
“听琴?”明溯愕然望了曹操半响,方才吞吞吐吐地言道:“我是觉得此地有清泉可以濯足,已是惬意异常,若是能够再斫了琴板烹上一只鹤儿,岂不赛过如此干巴巴地对花啜茶?”
一时之间,众人的眼珠子差点都要滚落地上。徐庶直把一张涨红的脸蛋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间,恨不能再找个地缝钻了进去。旁边鱼七等人虽是不谙风雅之事,却是觉得焚琴煮鹤的事情太过离谱,也一个个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
曹操初时听到清泉濯足,还没意识到甚么,及至听到最后,口张得已经能够塞得下一只鸭蛋,良久,才讪讪地言道:“明兄果然雅人……会享受,操不如也。”
明溯却是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不悦地言道:“都说了不要在我面前操兄啊操弟的了,好好的心情,被你这么一操,又全没了。”
以前曹操自称“操”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听习惯了,久而久之,也没有哪个会往那龌蹉的方面去想,此时,被明溯这么一着重解释,便是连先前那个被“贱”骂惨了的恶少,顿时也是笑的前俯后仰,口中连称“妙人”不已。一时间,场中气氛高涨,唯有曹操在一旁面色红得发黑,凸显得那白色的鼻梁更加的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