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初锋(下)
军阵后面扬起的尘烟和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让李孝宗的心里猛的紧了一下。从满都狼带着两千满都旗骑兵迎面而来开始,李孝宗心中就开始不安。他和满都狼做了三年的对手,他知道对方是个什么xìng情,所以他在发现不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潘美带着一个折冲营的人马迅速后撤守住青峡,但……还是晚了。
一个合格的将军,从后面扬起的烟尘就能大致判断出敌人的数量。李孝宗不用派斥候去打探消息就能猜测到,潘美那一个折冲营的人马此时只怕已经陷入了围困之中。再加上潘美那个高傲的xìng子,回撤的时候未必会依然保持着队形,骤然遇袭之下,那一个折冲营还能不能保住实在令人担忧。
“赵森,你带一个折冲营立刻回去支援潘美,你自己看情况拿捏战术。若是潘美可救,那就一定要救他出来,若是潘美深陷难以救援,你立刻带人撕开口子,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峡谷畅通!”
“将军!”
赵森急切道:“若我再带走一个折冲营,你就只剩下两个折冲营的兵力。两千四百步兵……满都狼有两千jīng锐骑兵,我怕…….”
“你没时间担心我。”
李孝宗冷声道:“我说过,既然今天我是你们的主将,那么我的任何命令你们就只有服从这一个选择,而且你应该明白,相对于为后续大队人马打开通道而言,我这边微不足道。”
“喏!”
看着李孝宗坚定决绝的面容,赵森知道自己无法撼动这位年轻将领的决心。虽然李孝宗带兵出峡谷已经足够谨慎了,但还是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按照大隋皇帝陛下颁布的十二军令,若是有人别有用心的去揪住不放,这已经是死罪。
他不是很了解这个年轻的将领,只知道他是陇右李家的人,是大将军李远山的侄子,当年在演武院的时候周院长甚至不止一次赞许过他。当然,他也知道李孝宗是战前刚刚被起复使用的人,之前险些断了前程和xìng命。
本来对这样年少有名的将领,赵森心里没什么敬意。但是今天,李孝宗脸上的决然让他由衷的生出一股敬佩。
“将军保重!”
赵森抱拳,随即转身离去。
“等下!”
李孝宗将其叫住吩咐道:“吹角,将散出去的那二百骑兵收拢回来,若是潘美不可救援,你用这二百骑兵撕开一条口子杀出去。”
“咱们只有这二百骑兵,还是留着支援将军的好!”
赵森大声道。
“是啊……”
李孝宗叹道:“咱们只有二百骑兵,宝贝的不得了。但这是战场,正因为那二百骑兵金贵,所以才要用在最合适的地方。去吧……无论我这边战局如何,你不许回头支援,即便我战死在这里,也不用你来收尸。青峡……才是你的阵地。”
“喏!”
赵森大声喊了一句,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大步离去。带走了一个折冲营之后,李孝宗手里的人马越发的单薄起来。而对面的满都狼似乎并不急着进攻,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孝宗再次分兵。
“塔勒!”
见隋军后队一支人马分出去之后,满都狼微笑着下令道:“给你三个百人队,你敢不敢去把隋人的军阵从中间撕开!”
叫塔勒的是个身材极魁梧彪悍的草原汉子,有着草原人典型的络腮胡须,浓眉怒目,说话的声音犹如钟鸣。
“怎么不敢,将军若是肯赏我一个北辽地的美人儿,我敢带三百骑杀到樊固去!”
“哈哈!”
满都狼大笑道:“若是你生擒了李孝宗,我赏你两个北辽地的美人儿,再加一匹北辽人的寒骑!”
“多谢将军!”
塔勒嘿嘿笑了笑,丝毫也不把对面那两千多大隋jīng兵放在眼里。
“孩儿们,跟我去杀人!”
他大吼了一声,摘下后背缚着的狼牙棒催马冲出。三百满都旗骑兵跟在他身后,嗷嗷的叫着向前疾冲。看起来,就如同三百只看到了猎物的饿狼一样。蒙元骑兵的速度奇快无比,每一个人都是御马的好手。他们甚至可以轻易驾驭没有配备马鞍和脚蹬的野马,就如同南人驾驶舟船一样自然。
三百骑兵以塔勒为箭头,组成了一个看起来极锋利的锥形阵冲向大隋军阵。
这是一百多年来,蒙元人和大隋人第一次正面交锋。虽然这一场交锋的规模并不大,但意义深远。不管是满都狼还是李孝宗,都知道这第一战的意义如何。谁得胜,谁将占领先机。
如果蒙元人将穿过峡谷的五千隋军尽数屠灭,那么大隋军人的骄傲将会被狠狠的砸开一个缺口。
“百战不败?”
满都狼看着对面那飘扬的烈红sè的大隋战旗,嘴角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我今rì破的就是你们那百战不败的虚名!”
…….
…….
“张震,崔敏来。”
李孝宗大声下令道:“你们两个护住两翼,没有我的军令不许擅动。哪怕蒙元的骑兵冲进中军,没听到号角声也不许你们救援!”
“喏!”
另外两个牙将张震和崔敏来同时应了一声,返身回到两翼主持战阵。
“弓箭手!”
李孝宗催马向前,到了战阵前面亲自指挥。
“shè标箭!”
随着李孝宗的命令,站在最前面的一排弓箭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特殊的羽箭。这羽箭通体被漆成了鲜艳的红sè,比一般羽箭要粗一些。号令之后,第一排的弓箭手立刻将这支特殊的羽箭搭在弓弦上,百余人动作整齐划一的将箭shè了出去。他们这支箭shè的仰角很高,shè出的羽箭是他们手里硬弓shè程的极限。
百余支红sè的羽箭齐shè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纷纷落地。大约在两百三十步以外,地面上多出来一条红线。这种羽箭,被称为标箭。作用是让弓箭手清楚的知道敌人在什么时候进入shè程。
当塔勒那三百骑兵的马蹄跃过标箭组成的红线,李孝宗猛的举起令旗。
“第一轮,抛shè,放箭!”
超过三百名弓箭手立刻将硬弓扬起,换上了造价不菲的破甲锥。这种羽箭,可以轻易的撕开轻薄的铁甲。除非敌人身披几层厚厚的皮甲,或是身穿造价昂贵的链甲,否则挡不住破甲锥的shè杀。
第一轮羽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三百多支羽箭犹如半空落下的冰雹一样狠狠的砸进了满都旗骑兵的阵列中。第一轮的抛shè属于覆盖xìng打击,没有什么jīng准xìng可言。但这种打击因为覆盖面很大,且羽箭是从半空总落下,很难防御。对于步兵的集团xìng冲锋来说,防御一方的弓箭手抛shè杀伤力极大。但对于极速向前的轻骑兵,抛shè的杀伤力要大打折扣。
羽箭砸进满都旗骑兵的人群中,立刻就有二三十名骑兵被shè翻落马。塔勒挥舞着狼牙棒接连砸落两支羽箭,眸子里的野xìng越来越浓烈。以狼牙棒这样沉重的兵器砸落羽箭显然不适合,但他两臂极有力,那普通人难以舞动的狼牙棒在他手里如一根竹竿般轻灵。
“杀!”
塔勒大吼一声,后面的满都旗骑兵整齐的发出一声咆哮。
“呼哈!”
呼哈,是蒙元骑兵冲锋的口号。与大隋军队冲锋时候高呼向前,差不多是一样的意思。
“第二轮,平shè,放!”
李孝宗再次发出命令,三百多名弓箭手将硬弓放下来一些,微微上扬,羽箭顷刻间激shè了出去。第二声命令才下完,李孝宗立刻挥舞令旗道:“第三轮,攒shè,放!”
弓箭手将视线全都盯在敌人最前面那些骑兵身上,第三轮三百多支羽箭极密集的shè了出去。攒shè的羽箭犹如一只巨大的拳头,狠狠的撞向迎面而来的满都旗骑兵。塔勒将狼牙棒在自己身前舞动,连续拨开了三四支羽箭,但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些空当,一支羽箭狠狠的撕开他的皮甲后钻进了他的肩膀里。
疼痛让这个魁梧的草原汉子更加的暴戾,他也不去理会那在肩膀上打着颤的羽箭,催动战马笔直的撞向大隋军阵。
“弓箭手后撤!”
李孝宗大声下令道:“巨盾手向前,长槊手列阵!”
大约一百名手持人高巨盾的士兵迅速的接替弓箭手冲到了最前面,随着指挥的校尉一声令下,一百面巨盾重重的戳在地上,就好像土地上忽然冒出来一面墙一样。后面的长槊手冲到巨盾后面,将长槊架在巨盾上,槊锋上扬。
训练有素的大隋右骁卫战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变阵。顷刻间,军阵就变成了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
轰的一声!
满都旗的骑兵狠狠的撞击在巨盾上,半蹲在地上用肩膀扛着巨盾的士兵被撞翻,又被紧跟着上来的战马踏住,哀嚎声立刻就响了起来。但,踩死了他们的满都旗骑兵也被对面扬起的长槊戳死,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几个骑兵将盾阵撞开了一个口子之后就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也付出了他们的生命。
“杀穿隋人的军阵,砍倒他们的将旗!”
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泡透了的塔勒一棒砸烂了一个大隋士兵的脑袋,皮盔被砸的瘪了下去,鲜红sè的血液和白sè的脑浆混在一起迸发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碎骨。这个大隋士兵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就软软的倒了下去,紧跟着被塔勒的战马踩碎了肋骨。
塔勒带着还剩下的大概二百名骑兵刀子一样撕开了大隋的盾阵,却深陷在槊阵中难以自拔。密集如林的长槊让骑兵如坠泥潭,根本无法将轻骑的速度优势发挥出来。
塔勒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隋人交战,但却不是第一次杀人。他曾经带兵屠杀过几次草原上的其他部族,那些不尊满都旗旗主号令的小部族下场只有死。他武力过人,在满都旗是有名的勇士。
但是今天,这个勇士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根本就使不出来。
那些可恶的隋人,他们的槊阵就好像是骑兵天生的克星!来去如风的骑兵一旦陷进去,高高坐在马背上的骑士简直就成了那些长槊手的靶子。
塔勒不停的挥舞着狼牙棒,接连砸死了四个隋人的长槊手。可他的战马,却只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在他一棒扫开面前隋军士兵的时候,两条长槊从左侧刺过来,噗的一声,将他的战马肚子狠狠的刨开,槊锋抽出来的时候,战马的内脏混合着粘稠腥臭的血液呼啦一下子掉了出来。
战马发出一声哀鸣后缓缓的倒了下去,塔勒身子不稳也随之栽倒。
还没等他站起来,一条长槊狠狠的戳向他的胸口。他猛的一滚让开槊锋,小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塔勒啊的叫了一声,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被一条长槊刺穿钉在了地上。他想要舞动狼牙棒将那该死的长槊砸断,手臂才扬起来就被第二条长槊戳中,下一秒,第三条长槊戳进了他的小腹中,再下一秒,第四条长槊戳进了他的心口。
五六个大隋长槊手,围着这个倒地的高大的草原汉子,不断的举起长槊,然后狠狠的戳下来。
片刻之后……哪里还能看得出来那汉子的面目?
内脏的腥味和粪便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