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八章位子我暂且给你留着
“你是几先生?”
吴一道问。
对面沉默着,似乎不愿意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吴一道也不急着得到答案,靠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茶杯里飘起来的热气,闻着那茶香。桌子上放着一张白纸,旁边笔架上有一支蘸饱了墨汁的毛笔。坐在吴一道身边的人是骁骑校都统陈孝儒,他没有去动那支笔,因为被问的人一个字都还没有回答。
吴一道品了一口茶,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当年我把你从监牢里捞出来的时候,我想过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身份。你是安插在天佑皇帝府里的奸细,是二皇子派你去的。但谁又知道,你是不是别人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奸细?”
吴一道看了对面那人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想,管这么多做什么呢。不管你是二皇子的人还是别人用来监视二皇子的人,都已经是过去了。只要你跟着我能好好做事,这些事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纠察什么。现在看来,你果然没有那么单纯。”
“你以为我想?”
对面的人终于开口说话。
他叫酒色财,这个名字还是吴一道取的。他跟在吴一道身边已经很多年,被货通天下行的人称之为吴一道的影子。甚至货通天下行分管各道的大掌柜,见到酒色财也要客客气气,虽然酒色财在货通天下行里连一个确定的身份都没有。
酒色财坐在一个胡登上,坐着的时候他肚子上的肥肉堆积在一块。
“我又不是白痴。”
酒色财道:“难道我不知道,和那边断开一心只帮着爷你做事前程更好?可他娘的那些家伙根本就是阴魂不散,想断开?那是不可能的事。没错,月影堂一直想着重新回到江湖中称霸,要想完成这个目标就离不开强力的后援。要是能得到一个大人物的支持,干什么都事半功倍。”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月影堂的人挑出来派到二皇子身边的。可惜的是,二皇子对我根本不重视。我敢打赌,当初像我这样的人月影堂派出去肯定不少,现在还活着的有多少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止我一个。”
他看向吴一道:“爷,是不是那天我对门的好奇让你开始怀疑我的?没错,我是想要那个门,因为有了它我就可以脱离这一切。我可以离开月影堂,离开你,离开纷争,我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吴一道摇了摇头:“不止…我怀疑你的开始,是因为你的伤。”
酒色财愣了一下,然后懊恼的晃了晃脑袋:“是啊,我当时想的确实太简单了,那般肤浅,怎么可能瞒得住您?”
吴一道看向陈孝儒,示意他这些谈话不需要记下来。
“当时你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很重,但所有的刀伤都是恰到好处的避开了致命处。而且这刀伤绝不是伤你的人故意造成的,都是你在中刀之后精确的闪避一点,让刀锋偏离那么一点。与其说那些伤是别人给你的,不如说是你自己弄的。”
吴一道缓缓说道:“后来我知道,那个大先生的修为绝对不如你,所以确定了推测。那个大先生尚且不如你,他手下的那群刀客更不可能伤到你。”
酒色财苦笑:“我只是不想参与到其中,唯有重伤才能避开。除了九先生之外,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只有九先生才会接手这样的秘密,才掌握月影堂所有派出去的人,就算是那个大先生知道有个人在黑旗军中卧底,也不知道是谁。所以,他对我动手是真的,但他的修为确实弱了些,我只好帮他伤了我自己。”
吴一道点了点头:“我相信这个解释。”
“看来你不是月影堂的天君。”
他说。
酒色财嗯了一声:“我们这样的人,被叫做信差。”
“我跟你故意提起厨子的事,所以你想这是个机会对吧。”
吴一道问。
“对”
酒色财道:“我只是没想到,卓布衣回来了。”
他忽然笑了笑:“不过,这对我来说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我本想借侯爷您的手除掉月影堂的人,这样最起码我能安心一阵子。不管是八先生杀了那个厨子,还是您杀了八先生,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现在想想,如果不是我因此而被捉住,我是不会对您说出这一切的。”
吴一道眉头皱了皱:“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您故意的?”
“是”
酒色财道:“其实我猜到自己已经被您怀疑了,而如果让我自己主动和您解释什么,您未必会信我说的每一句话,我也不一定有这个勇气。如果因为我而牵扯出来月影堂的人,您也就相信我的处境了。”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知道我在试探你,所以你借机去告诉了八先生,这样一来,我就能帮你把潜在的威胁除掉。如果八先生就那么死了,你就继续隐藏下去,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生。如果八先生没死,你就和我坦承一切……”
“是”
酒色财点头:“我本以为月影堂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就好像二皇子死后那段事也已经过去了一样。我现在真的只想踏踏实实的留在黑旗军里做事,可如果月影堂在长安城里的人不死,我怎么安心?那天侯爷您来找我,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侯爷您是在试探我,但这何尝不是一个除掉八先生的好机会?”
“八先生到了长安城,他一定是从九先生那知道了我的事,和我联络过几次,甚至想让我刺杀您刺杀方解,我都以伤重为借口推脱了。但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照他的话做,他就杀了我。当时我就想,既然你想让我死,那我就先让你死。可我打不过他,也不知道他的落脚处,那天侯爷对我的试探也是我除掉八先生唯一的机会。”
……
……
吴一道似乎有些失神,对酒色财的审问,问出来一些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事。他猜到了酒色财是月影堂的人,但没有想到酒色财根本就不愿意为月影堂做事。诚如酒色财自己说的那样,和为月影堂做事相比,踏踏实实为黑旗军做事似乎前程更光明些。
“如果没有这些事,你会主动找我说出这一切吗?”
吴一道问。
“会吧”
酒色财不是很确定的回答:“如果没有后来生的事,我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可是月影堂又出现了,我知道自己早晚都会被他们找到。让我自己主动跟您提起这些事,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勇气。而且,八先生手里有个门,如果他知道我已经说了,想杀我并不难。”
“所以你把自己逼到了绝处。”
吴一道说。
酒色财笑了笑:“没有勇气的人只好这样,让自己陷进去,就能原原本本的把自己的故事讲一遍了。”
“爷,您会杀我吗?”
他问。
吴一道没有回答,起身准备离开:“把你知道的关于月影堂的事都告诉陈孝儒,至于我杀不杀你……我会给你一个答案,但不是今天。”
酒色财又笑了笑:“忽然现没有什么了,如果可以不死那自然最好,如果死了,好像我这一辈子也值了。没有几个人比我的经历更跌宕,我经历过远比一般人要精彩的人生。不过……有件事侯爷您要相信,自从我跟着您之后,从来没有出卖过您也没有出卖过货通天下行。”
“这正是你可以不死的理由。”
声音从外面传来,酒色财转头看,见是方解走了进来。
“侯爷找我说起你的时候,我就在想……酒色财跟着侯爷这么多年,难道和侯爷就没有一点儿感情?”
方解坐下来,示意随从把酒递给酒色财。酒色财接过来看了看,然后问:“如果没有主公之前那句话,我会以为这是端头酒。”
他将酒壶的盖子扔在一边,一仰脖把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你和侯爷有感情,这是你不死的理由,但不是你不死的条件。”
方解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你说你是信差……你们这样的人彼此之间或许都没有联络,彼此不知道身份。除了九先生之外月影堂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不是九先生告诉他们,他们甚至不知道怎么和你联络。”
“是”
酒色财点头。
方解继续说道:“但,你们这些信差,却必然有和九先生联络的方式……这才是你可以不死的理由。”
酒色财猛的抬起头,眼神里一亮。
“要快!”
酒色财反应过来之后忽然说道:“八先生被擒住的事也许很快就会被月影堂的人通知九先生,我被擒住的事也随即暴露。所以如果要想让我联络九先生让他上当,就必须先把月影堂在长安城的人都杀了!八先生身份已经很高,长安城里月影堂的人除了信差之外他应该都知道,逼问他,杀光那些人!”
方解嗯了一声:“他已经招了,现在你唯一的希望就是……长安城里其他的信差,和你一样想摆脱月影堂的人,所以在他们知道八先生被生擒之后不会告诉九先生。”
酒色财愣了好一会儿,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命被别人攥在手里的感觉,真不好……一般来说,都是九先生主动找我们这些信差问他想知道的事,但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我们也有法子联络他。现在对我来说唯一可以有点安慰的就是,我坚信当初那些信差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人被安拆在皇子们身边,而那些皇子身边的人在新皇登基之后,下场其实和我差不多。如果侯爷当初没有把我从囚牢里救出来,我不是也早就死了吗。”
方解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那么就去做吧。”
他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向酒色财:“我很希望和那个九先生见见面,我也想给你一个机会继续领走从黑旗军中得到的光明前程。骁骑校副都统的位置我暂时给你留着,能不能坐稳却靠你自己了。”
酒色财重重的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