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大石城还叫大石堡时六部室韦就曾围城八个月,那时候突厥人的势力已经衰弱,他们的兄弟回鹘人正在崛起,草原上群雄争霸乱成一团,六部室韦仗着兵强马壮称雄称霸,他们要求大石堡敞开大门,把美酒、粮食和人口献出來,否则就是灭顶之灾,这种**裸的强盗行为,大石堡自然不答应。
战争由此爆发,一万室韦人把大石堡围困了八个月,损兵折将超过一半,城堡沒能围下來,反倒把自己给拖垮了,强悍的六部室韦从此打这片草原上销声匿迹,他们元气大伤,寨子被沙陀人攻破,美酒、粮食和人口成了沙陀人的战利品,而他们自己则被彻底驱逐出这片草原,远赴冰冷的北地苦熬岁月去了。
此战以后,大石堡改名为土城,面积扩大了十倍,土城墙代替了石头城墙。
rì渐繁华的贸易吸引了势力如rì中天的回纥大可汗的目光,大可汗要求土城人向自己效忠称臣,将他们的家园纳入自己的直辖领地。仁慈的大可汗郑重承诺只要诚心归顺,土城的贵族和居民都会有一个好下场,贵族会被敕封爵号,德才兼备的可以來王庭做官,原有的财产一律受到王法的保护,至于居民,除了向王庭直接纳税外,生命财产一律会有保障。
“狡猾的沙陀人和蛮横的契丹人再也不敢欺凌你们了,作为我的子民,你们享有与大唐贸易的特权,那儿是像天堂一样的国家,人民富庶,物产丰饶,你们每个人都会发财的。”
尽管有如此美妙的承诺,土城人还是断然拒绝了,与其为奴,何如自己做主人?抗拒草原王者的结果就意味战争,新兴的草原王不能容忍一个小小的土城损害自己的威严。于是,第二次围城开始了。天狼军出动了四万人,将土城团团围困,断水断粮,围城一个月,外城宣告失守,守军被迫退守大石堡。彼时天狼军除了原來的四万人几乎毫发无损外,还新招募了几千人仆从军。
这些仆从军在草原王的眼中就像尘土一样卑贱,他们也的确被当做尘土,天狼军统帅驱使他们去攻城,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垒砌一道“肉墙”,一道与大石堡的石墙一样高的“墙”。实力雄厚,气焰熏天的天狼军rì夜不停地猛攻大石堡,一连十余天,大石堡下尸积如山,那道墙垒起來了,但天狼之子却无法攀援上去,城堡里飞出的羽箭威力骇人,每每将试图靠近的敌人穿个透心凉。
崎岖的地形裹住了战马的蹄子,狭小的地域又不利于大队的展开,勇猛的天狼军将士只能排成整齐的队列挨个儿前去送死,这实在太让人沮丧了。猛士们悲壮地战死,意义只是一寸寸地加高那座业已高过城墙近丈的“肉墙”。
就这样,天狼的子孙无可奈何地被拖入了持久战、消耗战,大石堡的高墙深垒让回纥人无力前进一步,而回纥人围着大石堡挖掘的巨壕也让守军不能越雷池一步。双方僵持着,看谁先耗死谁。
这场可怕的消耗战从秋天僵持到chūn天,又从chūn天僵持到秋天,堆积如山的尸体带來可怕的疾病,城里城外,死者累积如山,反复四个chūn秋,大石堡依然巍然耸立。回纥人的莽撞行动耗尽了国库,高傲的天狼之子受到四方部族的质疑。他只得派使者进城,要求守军出具一份投降书,服个软,让大可汗面上有光,有台阶下,然后就结束这场旷rì持久的战争。
回纥人给出的回报十分可观:土城从此自治,除每年向王庭进贡部分特产外,维持一种表面上的从属关系外,内政方面王庭不做任何干涉。除此之外,仁慈的大汉还允许土城的百姓享有只有回纥贵族才能享有的与大唐的贸易特权。
从那时起,大石城的贵族和居民就不相信自己的城池会陷落敌手,大石城成了草原上永不陷落的神话。
凭借着与大唐的贸易特权,土城迅速发达起來,面积又扩大了两倍,以大石堡为中心围了三层城墙,起初是土墙,不久改为昂贵的砖墙,最后改成极为昂贵的石墙。此举据说耗尽了土城的金库,以至于石墙修好的一段时间内,贵族间常因财政吃惊而发生争吵,甚至爆发冲突,但高大的城墙保卫了和平,为城内居民争取了一百多年的安定生活。
这一百年來,回纥改名为回鹘,仍旧称霸草原,只是他们的刀已不如先前的锋利,勃勃生气变成了腐朽的暮气。而南方那个像天堂一样的国家,迭经内乱之后,已经变得保守、落寞。官员保守、僵化、**、无能,百姓对现实不满,自甘沉沦、贫病交加,看起來也是rì薄西山了。
大石城----在回纥人改名的那年,他们也把名字改成了大石城----似乎也在走下坡路,只是他们下坡的步伐比回鹘人或南方的唐人都要慢一点罢了。受新兴的契丹人和无良的沙陀人的sāo扰,他们也变得rì渐保守起來。
心理上的不自信促使他们竭尽全力地加高加厚城墙,历经数十年的努力,现在大石城的外城石墙高约百丈,内城城墙高一百二十丈。城墙不仅高,而且厚实,基座厚度达百丈,外墙顶端可并行六匹马,内城墙顶则可并行八匹马,城墙上每隔百丈设瞭望塔一座,每两百丈设置一座箭堡,箭堡外表像一个倒扣着的碗,四面曾圆弧形,顶端则是一块圆形平台,每个平台上都放置着一门开花火炮,火炮shè程最远时可达两里,对密集行进的军队有毁灭xìng的杀伤力。箭堡内则机关重重,可藏兵五百人,用大食人制造的升降梯联通城下,升降机用巨大的绞盘控制,一次可运送二十个人上下。
除了塔顶的火炮,每座塔内都装有三架巨大的车弩,巨大的车弩可一次xìng发生六到八枚弩箭,弩箭大到可以将一匹战马从头穿到底。
杨昊抚摸着那些巨大的弩车,从碗塔的瞭望孔往外看,视线很好,设计也很巧妙,战时人即便站在瞭望孔前也无须担心外面的箭会shè到自己。随行的东方兰脸sèyīn沉的能拧出水來,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在河北藩镇当兵,攻城守城都经历过。
河北军镇号称天下之雄,城高池深,兵骄将猛,兵员的士气暂且不论,单论装备,远不及大石城守军,这里的普通士兵都披着厚厚的铠甲,装备的强弓劲弩,防身武器有三把,长刀,短剑,绑腿上的匕首,皆用jīng钢锻造,锋利程度甚至超过河北各镇副将们标配的大刀,而论及这里将校的装备,东方兰甚至怀疑正面交战时用什么能杀死他们。
他们披挂的盔甲实在太厚了,除了两只眼,几乎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即使眼睛,外面也罩着一层铁纱网,等闲的刀剑也无法伤害他们。
杨昊是以盐商和隐逸啜家贵宾的双重身份登上碗塔的。他的突然到來让隐逸啜惊慌失措,又无可奈何。他对杨昊说:“您一定是上天派來的使者,否则何來勇气到城中來。”杨昊说:“大石城的城太高,我怕孩儿们爬不上來,就先來探探路。我的朋友,你不会不欢迎我來吧。”
隐逸啜道:“实话实说,我真不希望您涉险來此,但您既然來了,我又有何话可说,我只能以我的xìng命保护你,我的朋友。”
杨昊随即便提出要到城头去看看,这让隐逸啜破费了一番思量,概因克拉热已经下令,将各家私兵混合编组,使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监视,互相牵制。隐逸啜哀叹道:“现在我这个丞相,手里已无一兵一卒。尊贵的朋友,如果您坚持要上城头去看看,我陪着您去便是。”这番话说的颇有些舍命陪君子的意味。
杨昊心里却在冷笑,战前把部队整编,以便监控,克拉热这么做说明他的头脑还算清醒,但说自己手中无一兵一卒却是骗鬼也不信的鬼话,而说到一个丞相连陪一个好奇的朋友上城去看看也会出什么危险的话,更是欺人无知,把人当成了傻瓜。
对如此虚伪的人揭露他固然能图一时之快,但此时此刻却显得有些冒失。杨昊很有耐心地跟他周旋着,直到隐逸啜答应陪他进入碗塔为止。
在塔顶上转了一圈,又沿着城墙顶上宽阔的道路走了一段,杨昊突然问隐逸啜:“城中百姓取何处水源饮用?”
隐逸啜不动声sè地答道:“内城西北有大泽,终年不竭,人马饮用皆赖此水。”
杨昊道:“据我所知,此水甚是浑浊,城中贵族人家也饮用此水吗?”
隐逸啜哈哈大笑道:“大统领莫不是要在各家水井里投毒。”他摇着手说,此法不通,大石城内共有二十七座水井,统归水务所管辖,每座水井上都建有房屋,门口有士兵把手,除水务所的提水工外任何人不得擅入,提水工负责把水从井里提出來,倒进水槽,水流到外面的大石槽里供市民取用。
“提水工无一例外都是世袭的,他们來自遥远的北方,讲一种古怪的森林语言,他们崇拜有两个枝杈的大树,把它们当做自己的保护神。城里有两个枝杈的大树并不多,他们挨着大树聚居,非常的抱团,不屑与外族來往,也不让别人靠近,因为他们的神不合群,城中几乎沒人跟他们來往。威胁、收买在他们那都是行不通的。”
隐逸啜说了这么一通话后,得到的回应却是:
“您想多了,我的朋友。在水井里下毒这种缺德事,不是我们契丹人干的,也许沙陀人能干的出來。”杨昊朝他眨眨眼,显得很轻松,似乎刚才那段话只是随口问问。
“或许还有唐人,也就是南方的汉人。”隐逸啜补充了一句,自以为很风趣。
“汉人绝不会干那种事。”东方兰忍不住辩解道。
“他新娶的妻子是唐人,他正爱她爱的发狂,您可得注意点。”杨昊轻松地为东方兰的冒失行为辩解。隐逸啜望了他一眼,敬礼说:“对不起我的朋友,恕我出言冒犯。”
东方兰马上说:“请恕我出言不当。”
从城墙上下來,杨昊对隐逸啜说:“再会了,我的朋友,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举杯共饮----胜利的酒浆。”
隐逸啜单手抱胸,诚恳地说:“难道不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了吗?我诚心实意地想帮助您。隐逸啜家族的荣耀和您是捆在一起的。”
杨昊说:“你现在处境危险,我不会让我们的朋友为我犯险的。”然后他又指着两个年轻人:“他们留在城里,就像勤快的鸟儿一样,你需要跟我说什么,他们可以传达。但是我奉劝你,我的朋友,除非紧急大事我们还是不要联络的好。”
隐逸啜再拜,说:“临别之际,我尊贵的朋友您有什么需要告诫我的吗?”
“关起大门,安安稳稳过rì子。”
杨昊说完就骑上了马,在暮sè中,穿过被斜阳映照的血红的城门,奔向辽阔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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