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顺着祁墨的眼光看向地面,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边竟有一滩鲜血。血是从橱柜里流出来的,无语是那个女刺客的。
祁墨拍了拍杨昊的肩膀,将一颗粉红sè的药丸放在了他手里。这是大内禁军配发的止血金创药,这种药丸极其名贵,药效也极好,一般只有军官才有。除了用以自救外,最主要的还是用来救人。
杨昊也有一颗这样的药丸,但留在chūn明门值房里没有带来。祁墨丢下一个古怪的眼神后,就退了出去。杨昊赶紧打开衣橱,却意外地发现那个女刺客早已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
杨昊将她抱起来平放在床上躺好,将那颗红sè药丸嚼碎了喂进她嘴里。检查她的伤口,只见她的右肩胛上中了一刀,刀口并不算深,她自己也做了简单的包扎,但创口一直血流不止。。。
杨昊知道,大内禁军的刀刃上都涂着一种麻醉药,这种药可以随着血液进入人体,瞬间即可使中毒之人神志不清,继而昏迷倒地,而且这种药可以阻止伤口血液凝结,若没有解药,中毒者的伤口会一直血流不止。
服药后不久,女刺客的伤口便不再流血。杨昊拿出一瓶普通的金创药,仔细地撒在她的伤口上,将伤口用布细细包扎起来。此时,杨昊全身是血,床铺上的被褥也沾满了血迹,他正准备清理一下。突然,门开了。
进门的是祁墨,他进门后顺手将门关上了,然后在羊弘扬的床上坐了下来。
“二哥,你听我说……”杨昊心里有些慌乱。
“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不听。”祁墨摇了摇手指,指了指门外。。。杨昊隔着墙仍然能感觉到院中站着至少两个队的金刀卫。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是‘摩纱’的杀手。”
“摩纱”之名杨昊听过,那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总坛据说设在东都洛阳,各道都有分支,传言“摩纱”内高手如云,光金牌杀手就有上百人。他们的规矩是“见钱杀人,不问是非”,只要你把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摆在桌子上,你让他杀自己的老子娘,他们也眉头不皱一下,当然前提是你知道他老子娘姓甚名谁和相貌特征。
“不会吧,”杨昊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刺客,苦笑着耸了耸肩,“就她这身手还‘摩纱’,完全菜鸟一个嘛。”
祁墨不明白杨昊为什么要耸肩,也从没听过“菜鸟”这个词,但根据他的表情却不难推断出他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我没说错,在她的小腹上会有一朵梅花刺青,当然也可能是两朵,最多不会超过三朵。一朵为铁牌杀手,两朵是银牌杀手,三朵就是金牌杀手,看她的武功,很可能是个黄金杀手。”祁墨说到这,忽然停住了,自言自语道:“不对啊,黄金杀手,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此人武功不错,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话,祁墨赶到女刺客面前,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把衣襟一掀,在女刺客平坦光滑的腹部纹着的既不是三朵梅花,也不是两朵,更不是一朵而是整整五朵!五朵梅花呈圆形排列,映衬着她那光洁白嫩的肤sè,倒真像是雪中绽放的红梅一般。祁墨禁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顿时抱住了杨昊,大笑道:“呆瓜,你真是呆人有呆福!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她是‘摩纱’的八大当家之一!一条真正的大鱼!”杨昊不明白“八大当家”是什么人,但从祁墨的表情可以猜测出,这绝非泛泛之辈,地位应该远在金牌杀手之上。
杨昊又看了看昏睡中的女刺客,她的脸sè因为失血过多,白的吓人。杨昊突然脑中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将她打扮打扮倒也不输于那些后宫佳丽。可就是这么一个美人儿竟会是一个顶尖杀手。
“呆瓜,你真是个福将!你知道吗?‘摩纱’见钱杀人,已经成为朝中一些大臣党同伐异的工具。圣上对此深感忧虑,两年前严旨彻查此事,可惜摩纱组织太神秘,一直进展缓慢。如今我们捞到这条大鱼,岂能不好好利用一下?”
祁墨搓着手走来走去,忽然叫道:“我想出了一条计策,我们要利用此人探清摩纱的底细。。。”
杨昊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祁墨并没有杀她的意思。
“二哥打算怎么做?”
“这就要委屈你了,”祁墨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我们玩一出英雄救美的游戏,让她对你心存感激,然后你设法接近她,一探摩纱的底细。”
“可是,她是来杀我的。”
“什么?”祁墨猛然一惊,随即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是来杀你的?摩纱的大当家来杀你?!哈哈,呆瓜你傻了吧,八大当家各自统领数百杀手,她要杀你,还用得着亲自动手?你就是拿银子去请她来杀你,人家也未必愿意呢。。。”
杨昊一时苦笑不得,哭丧着脸道:“二哥,我让摩纱盯上了,哭都来不及,你还有心思笑?”
“无妨,无妨。”祁墨摇动着手指道,“摩纱的规矩是见钱杀人。她跟你未必有仇,你如今救了她,她岂会恩将仇报?”祁墨拍了拍杨昊,指着那个刺客说道,“你看她像宫里的哪位娘娘?”
杨昊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说道:“二哥,背后议论皇妃可是大不敬之罪。”祁墨冷笑了声,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看她像不像陛下最宠爱的杨妃?”杨昊心里倒是一动,祁墨不说自己还真没注意,这女刺客的眉目之间确实有几分杨妃的神采,若是化了妆只怕更像。祁墨拍了杨昊一把,“费点心思在她身上很值啊。要想在刺马营里混出头,不下点血本可不行啊。。。”
“啊,二哥知道我是刺马营的?二哥,难道你也是……”祁墨笑了笑没有说话,杨昊见他默认心中大喜。他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女刺客,心中终于下定了决心:“就听二哥,不破了摩纱,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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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大和九年,十一月刚过连续下了三场雪,一场比一场大。
其中以十七rì开始的这场雪最大,从十七rì黄昏时开始到十九rì清晨为止,积雪足足有三尺厚。这可忙坏了大明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三大殿前的广场上不能有丝毫积雪,必须随下随扫,内廷那些纵横交错的小径上也不能留有积雪,最难的是房顶上的积雪也必须清理掉,防止雪积得太厚压塌了房顶。
十一月十九rì,杨昊到大明宫当值已经有三天了。。。
金刀卫总人数还是一百零二人,但内部结构与一个月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将军,监军使,参军三个职位依旧保留,但只作为虚衔授予军中将领表示荣宠,不再实际掌握军权。典军校尉由原来的九人减为两人,由从六品降为正九品,作为统军校尉的副手,而新设的统军校尉成为金刀卫的真正掌舵人。在原来九队的基础上增设律字队,每队仍旧是十个人,九名士卒,一名队官。其中天字队的队官由统军校尉亲自兼任。
杨昊担任右典军校尉,统领仁、律、敬三队担负外围巡察jǐng戒。这是个苦差事,大明宫面积太大,三队又只有三十人,皇帝若是在延英殿、太极殿这样的小宫殿还好,若是在三大殿(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视事,这三十人全部撒开,相互之间距离太远,连说个话都费劲。。。
这三天来,杨昊从没脱掉过身上的金丝甲,一半因为下雪天冷,冷手冰脚的,实在不想脱衣裳,更主要的是心里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同是值宿禁内,在兴庆宫当值和大明宫当值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在上有祁墨关照,下面这三个队的队官也都是忠厚实诚的人,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十九rì一早天放晴了,久违的阳光洒遍了大明宫每一个角落,在屋里蛰伏了大半个月的妃嫔们开始出门找乐子,太液池四周各处园林里一片欢声笑语。文宗皇帝这rì兴致颇高,早朝过后,就邀请朝中几位重臣和翰林院的一干学士们到太液池畔的梅园赏梅。
杨昊奉命早早地赶到梅园外围清场jǐng戒。梅园里的梅花盛开的十分娇艳,远远望去,火红的一片,因为皇帝要来,几个小太监奉命在园中搭了一个锦棚,作为皇帝休息的地方。。。锦棚的四角放着炭火盆,棚内温暖如chūn,锦棚旁边另外搭着一座棚子,里面摆着炭炉暖壶,为皇帝和大臣们准备茶水和热酒。
杨昊jǐng惕地打量着四周,不放过一丝可疑的东西。前些rì子值宿兴庆宫时,宇文敬曾传授过他禁宫执勤的大致要领。刺马院中有多位饱学之士都是宫禁侍卫出身,经验十分老道,杨昊入院后多方求教,获益良多。当然,杨昊也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的道理,这几rì值宿大明宫后,他又向祁墨和几位年长的队官请教了不少东西,大致掌握了禁卫执勤的要领。
踏雪赏梅本来是件风雅之事,但对于太监宫女和侍卫们来说这也是一件累事。因为人多,流动的又快,金刀卫们的双眼一刻也不得闲。忽然,梅园竹篱墙外的两个太监引起了杨昊的注意,这两个人装作互不相识,但彼此擦身而过时,一个人忽然在另一个人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塞完东西,那个人绕过梅园向西北角的含冰殿走去,那个接了东西的小太监却跟着一群搬酒坛子的太监进了梅园。
杨昊示意敬字队队官武成带人跟踪那个往含冰殿去的太监,自己不动声sè地盯着那个跟进梅园的小太监。
将近午时,文宗皇帝和一群大臣学士由延英殿方向浩浩荡荡而来。太监宫女们跪迎銮驾,金刀卫按例不用跪迎,杨昊向跟在文宗皇帝身侧的祁墨眨了一下眼。这是金刀卫约定的暗号,眨一下眼表明四周有异样,需要内层护卫提高jǐng惕;眨两下表明有危险,宜劝皇帝不要靠近;眨三下则表示情况紧急,应迅速护送皇帝转移;若是平安无事则改为点头致意。祁墨眨了一下左眼,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文宗皇帝一行进了梅园后,没有去锦棚而是沿着太液池畔的小径观赏梅花,此时太液池上微波荡漾,阳光洒在水中,跃然如金,衬托着四周银装素裹的亭台楼阁和花柳树木,景sè倒是极佳。众人兴致都颇高,学士们开始即兴吟诗,梅园的小径上留下一路欢声笑语。
杨昊没有心思管这些,他的全副心思都在那个小太监身上。皇帝和大臣们沿湖观梅时,几个太监头目正火急火燎地指挥着宫女太监们烹茶煮酒,忙的不可开交。那个小太监终于开始行动了。他先是假装弯腰捡东西,暗中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自己时,他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用袖子将一对描金画龙的茶碗遮盖住了。他的动作极其自然,身边走来走去十几个太监无一人发觉。
片刻之后,他将手移开,转身正要走,突然肩上被人重重地猛地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