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来。”章夫人冷着脸说道。
“母亲。”杨昊跪倒在地,向章夫人叩了一个头,“儿子不孝,儿子不能从命。”“儿啊,你糊涂啊。这个时候你能推的掉吗?”章夫人扶着杨昊不觉落下泪来,“你父亲死的早,杨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哟。”“母亲,我——”杨昊一时语塞,这些天长安城里都杀翻了天,金刀龙骑两卫几乎所有的人都获罪下狱,唯独自己活了下来。这其中的缘由,杨昊自己也说不清。在此敏感时刻,自己倘若坚持不肯赴任,实在是有xìng命之忧,自己若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则必然连累全家入狱。
“儿啊,你先应承下这差事,做不做事还不在你吗?有道是身在公门好修行,你真把这官坐稳了,不也可以帮助很多人吗?”
章夫人的这句话打动了杨昊,他弯腰捡起官凭,心里下定了决心,纵然这是刀山火海,自己也只能闯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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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昊没想到,自己出任赞军校尉的第一天就连立了两件大功。
第一件是抓获了藏匿在崇仁坊里的原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让杨昊没有想到的是,韩约就藏身在两度被洗劫的原兵部侍郎刘威远家。宫变之后刘威远被革职,他家被乱军洗劫了两次,妻子、母亲都在混乱中被人劫去。刘威远从此就像疯了一样,披头散发地坐在门口对着路上的行人哭诉。。。
杨昊卯时赶到左军,先见了统军将军胡龙海,然后升帐议事,手下的几个校尉还没认全,就有小校来报告,说在崇仁坊查到钦犯韩约的踪迹。众人都恭维杨昊是个福将,建议杨昊亲自带人去捕拿韩约,作为新官上任烧的第一把火。
杨昊推辞不得,只得下令旅帅张义率人将崇仁坊团团包围,等自己赶到时,张义已经将韩约五花大绑地牵了出来,几天不见,韩约似乎老了十岁,他**着上身,身上鞭痕累累,花白胡须被寒风吹的乱蓬蓬的。
“给他穿上一件衣裳。”杨昊心里一阵绞痛。
“嘿,这种人,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大人未免太妇人之仁了。。。”张义冷笑一声,颇不以为然。张义三十多岁,在军中苦熬多年才坐上从七品旅帅,他对这位年仅十六岁就做了赞军校尉的顶头上司心中十分轻视。
“冻死了钦犯你吃罪的起吗?”杨昊喝道。
“好吧,给他披上一件皮袄,别***冻死了。”张义嘴里不干不净地说道,杨昊无心与他计较。
“杨昊你这个认贼作父的软骨头,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骂杨昊的是原金吾卫兵曹参军梁海,梁海是韩约妹夫,他的姐姐正是刘威远之妻,宫变失败后,韩约便跟着他藏身于刘威远家中。。。
“批嘴!批嘴!”张义恶狠狠地骂道,从士卒手中夺过一根狼牙棒便迎了上去。
“批嘴”是军中对那些行军途中违背禁口令而随意说话的士卒进行的一种处罚,说白了就是用一块竹板打人嘴巴。
“住手!”杨昊喝道,忙慌下马来拦。张义瞪了他一眼,只做没听到,cāo起狼牙棒望定梁海的嘴,便捶了四五下。梁海顿时满嘴是血,昏死了过去。
“这种小角sè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张义咧嘴嘿嘿笑道,满嘴的黑牙。
杨昊气的浑身发抖,很想给他几个耳光,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刘威远也被五花大绑地牵了过来,窝藏钦犯自然也是死罪。
“大家都过来看看,这就是窝藏钦犯的下场。”回神策军大营的路上,张义让士卒牵着张义,一边走一边敲锣吆喝,锣声吸引了很多人围观。杨昊骑在马上觉得众人都是在嘲笑自己,他一直低着头,羞的满脸通红。对张义将人游街示众的行为,杨昊既觉得厌恶又无可奈何,这是仇士良定下来的规矩,所有钦犯捕拿后都可以牵着游街,用以震慑他们的余党。
韩约身上披了一件羊皮袄,颤巍巍地走在杨昊的前面。张义本也想把他拉出去游街示众,却被杨昊否决了,杨昊的理由十分充分:韩约是宫变主谋,知道很多内情,那些漏网的乱党为了自保必然要杀他灭口,将他拉出去游街示众风险实在太大。。。
路过永兴坊南门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shè出一支冷箭,擦着杨昊的耳边飞过。刺客见shè死杨昊,忙丢了弓便跑进了永兴坊,众侍卫蜂拥追去。
杨昊心如刀绞,自己如今已经成了卖友求荣,认贼作父的小人了。原来的同党此时恨他比恨仇士良更狠。他急叫道:“不要追,小心中计!”话未落音,侍卫已经将放箭之人拿住带了回来。
那人自称是京兆逻卒,姓王名二荣,恨杨昊卖友求荣,因此来刺杀他,所作所为都是自己一人的主意,并无他人指使。。。张义并不相信他的话,将王二荣捆在街边的树上,挥鞭抽打,这王二荣也是个软骨头只挨了二三十鞭子,便招认是有人指使,且当场供出指使之人就藏身在永兴坊中。张义随即牵着他去拿人,杨昊觉察事有蹊跷,也带人跟了过去。
永兴坊和崇仁坊一样,所住之人都是朝中勋贵。王二荣将众人领到司农卿段亦之府邸门前,指认说指使他的人便藏身府中。段亦之是当代大儒,文宗皇帝继位前曾拜他为师,学习《周易》,他又是三朝老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是朝中举足轻重的老臣。
张义推倒试图阻拦自己的段府管家,径直闯了进去。。。此时段亦之上朝未归,家中只有老妻王氏一人,张义不顾王氏阻拦,指挥悍卒将里里外外一顿乱搜。却意外发现原龙骑卫典军校尉侯勇、关晨都藏匿在段府后院的地窖中。张义捕获二人后又来锁拿王氏,杨昊见王氏年老体弱,拦阻不允。
张义冷笑道:“大人别忘了‘打蛇不死三分险’的古训。段亦之是三朝老臣,咱们抄了他的家,若不就此将他扳倒,等他缓过气来,还有你我的活路吗?”杨昊闻言略一犹豫,张义顿时便将王氏锁拿带走。
回到神策左军军营后,张义开始审侯勇、关晨,逼问其他落网的龙骑卫藏身之处。但侯、关二人口风极紧,张义诸般刑具用完仍旧不肯开口,不得已张义只得去请教判官吴臣,吴臣出了一计,让张义如法施行。。。
张义回来后将二人分开关押,张义亲自审讯侯勇,隔了一会一个小校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声,张义面露喜sè遂喝道:“将此人拖出去斩了。”侯勇闻言大惊,张义诈称道:“你的好兄弟关晨已经招供,用不着你了。”
侯勇慌忙说道:“我知道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我不知道。将军只要保我不死,我愿全说出来。”张义冷笑道:“你且说说看,若有半点隐瞒我必不饶你。”侯勇不敢再隐瞒,遂将所知道的几个人的名字和藏身地点都供了出来。张义即刻派人去捕拿,一个时辰后,人都被带到。。。张义带着新捕获的人去见关晨,诈称侯勇已经招供,且因为立功已被释放。
关晨于是也张口吐供,将自己知道的人员名单全盘托出。张义按图索骥一抓一个准,到下半夜时已经将藏匿在长安城各坊中的三十三名龙骑卫全部捕获。张义取了众人口供,核对无误后全部交给杨昊,让杨昊去向统军将军胡龙海请赏,杨昊强拉着张义一同前往。胡龙海闻言大喜,即刻带着杨昊、张义及相关人员口供去见仇士良。
仇士良看过口供,面露喜sè,当场赏了张义五百两黄金,擢升他为华州镇将,张义大喜,拜谢而去。仇士良问杨昊:“你的功劳远比张义大,你想要得到什么赏赐?”杨昊道:“卑职初来乍到,此次功劳全是张义立的,卑职不敢居功。”
胡龙海笑道:“你如此说我也没有寸功咯?张义是你的部属,他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护军大人一向赏罚分明,你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
杨昊道:“卑职愿戍守边疆为国立功。”
胡龙海闻言撇了撇嘴,示意杨昊赶紧改口。杨昊装作没看见。仇士良略一沉思,答道:“年轻人雄心壮志,愿意驰骋疆场为国立功这是好事,值得旌表。不过你这差事是陛下恩准的,猝然离去,只怕不妥。这样吧,你再留任一段时rì。待我奏明陛下再做定夺。这次功劳先给你记着,等陛下恩准之后一并赏你。”杨昊闻言只得拜谢而回。
当晚,胡龙海召集军中一干将校会饮,一贺杨昊新立大功,二是送别即将赴任华州的张义。
宴席过了一半,忽有八名健壮的士卒走进大堂,对胡龙海拱手施礼后分成两队站在了杨昊和张义身后。
杨昊惊问其故。胡龙海笑道:“乱党余孽未清,你二人如今拿了韩约,乱党岂肯善罢甘休?这八位壮士都是铁甲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是护军大人派来保护二位大人的。”
张义起身高声叫道:“张义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护军大人!”话音未落,忽然暗中shè来一支冷箭,竟是贯喉而过。与此同时,堂中灯火忽然熄灭,但听弓弦乱响,惨叫连声。八名铁甲军卫士护着杨昊便往外走。出了大堂后,立即将杨昊塞进一辆小车,护着他向营门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