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找曲清泉详细谈了将天德军民迁移到丰州来的设想,曲清泉反问杨昊:“大人是要舍弃天德军吗?”杨昊道:“天德军历经战乱,民生凋敝,加之地少土薄,我打算只在天德军驻军,不再驻民。(八 度吧 ”
曲清泉道:“回鹘与大唐的商路主要有两条,一条从河东,一条经中受降城。河东那一条因有奚人sāo扰,道路凶险,商客并不多。中受降城因此成为了南北交通的要道,王谦就是凭着它才能在群雄并起的北国立有一席之地。如今刘沔联手李载义驱逐了奚人,河东商道已经疏通,反观天德军自王谦死后,迭经战乱,商道闭塞已有大半年之久。如今大局已定,大人若再放弃天德军,这条商道算是从此就荒废了。”
曲处机言下不无惋惜之意,杨昊没有想过这么深,听他这么一说,就追问道:“依你之见,我不但不该迁移百姓,还应该早rì设法疏通这条商道。不错,你说的对,商道一通,钱路也就活了,不光天德军境内的百姓有了自救之计,还为丰州开了一条财源。。。”
曲清泉道:“若是能打通种羊山的山道,将来回鹘、契丹、室韦、奚人等部与大唐的交通商道就会都抓在大人的手里。光关税一项,就抵得上丰州三城的农牧税收。此外凭借这条商道还有许多文章可做。不过腰怀美玉,也会招来各方觊觎,从此就再难得安宁了。”
杨昊笑道:“安宁是打出来的,不能靠别人来施舍。天德军的百姓就不迁移的,此外还要选一能干之人前往主持大计。依先生看,何人堪当此任?”曲清泉道:“卑职不才愿效犬马之劳,前往天德军早rì打通商道。”
杨昊沉吟道:“你去固然是好,但参谋司那边又怎能少得了你呢。”曲清泉道:“参谋司有凌、朴二位将军主持,参谋校尉并无实职可掌。卑职走不会影响大局,此其一。。。其二,参谋校尉虽无实际职掌,但居此可常听大人教诲,亦可参与军中机密,有俯瞰全军之便利,位置极其冲要。在此历练一两年后,再放到外面便可独挡一面。卑职乃一介书生,添列此位实在有暴殄天物之嫌。肺腑之言,望大人三思。”
参谋司设有参谋将军,同参谋将军与参谋校尉,三者同为首长,而其他司只设一名首长,另以掌书记为副手。当初之所以这么设置,除了参谋司职掌较其他各司为重,主要是为了安置功勋元老,平衡各派势力。但一司多头的后果是内耗严重,效率降低。若非凌彤资历深、威望高、能压人,只怕早就出了乱子。
关索调任情报室、张延年自杀后,杨昊一度也动过改制的念头,但因种种干扰,一直未能痛下决心。此时曲清泉的话又触及到了这个问题,杨昊暗下决心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尽早下手去改革。
“难得你能这么直言坦诚,那我也坦率地问你一句,把天德军的军政事务都交由你,你担的起来吗?”
曲清泉摇摇头,说道:“天德军东有刘沔,东北有蛮黑五部,西北有兀秃部,隔河还有马跃部。。。三面受敌之态势,非有一员大将镇守不可。卑职无能,管得住民却治不住军。”杨昊满意地点点头,曲清泉的脑子还算清醒。
“那么依你之见呢?谁可挑起这副重担?”
“卑职举荐朴恩俊将军。”
杨昊笑了,曲清泉的思路与自己完全合拍:“那你就准备准备去天德军赴任吧。你管民政,朴恩俊管军,将相和睦多为天德军百姓做些实事。”
二人说话的时候,穆兰青几次往屋里探头,但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曲清泉原本背门而坐没有发现,此时起身看到了,便向告辞退了出去。
“黄奕凉来了。。。”曲清泉一走,穆兰青就匆匆进来说道。
“哦,”杨昊略吃一惊,“快叫他进来。”
黄奕凉此前奉命到巨石堡前线走了一趟,目的是弄清那两万突然消失的天狼军究竟在哪。此事事关机密,杨昊嘱咐过穆兰青黄奕凉若是回来,不论自己有多忙都要立即禀告自己,同时还不得让旁人知道。
“大人……”黄奕凉腋下夹着一卷地图兴冲冲地走进来,跨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地图掉在了地上,穆兰青一边扶他起来,一边帮他捡拾地图。因为好奇多看了一眼地图,杨昊就吼了起来:“不该看的不要看。”
穆兰青吓了一跳,慌忙把地图卷好塞给了黄奕凉,垂手躬身退了下去。
“找到他们的踪迹了。”黄奕凉强自按捺着内心的喜悦,颤抖着手铺开了地图。
“就在这里,狼山之南鄱阳谷中,他们就隐藏在这。。。”
狼山是横亘在丰州西北方向的一条山脉,绵延数百里,地势险峻,与yīn山同为丰州与回鹘之间的天然屏障。林中部强盛时曾一度控制狼山南北,但自小齐金败逃后,狼山又落入回鹘王庭之手,这让丰州在战略上处于一种劣势。
“这里离巨石堡这么近,为何陈明义迟迟未能发现他们的踪迹?”杨昊有些恼火地说。
鄱阳谷离永丰不过百里,两万骑兵若是突然渡河冲杀过来,一座孤城如何抵挡?那时自己摆在巨石堡和yīn山之南三县的守军岂不都成了木雕泥塑的摆设?
“这正是回鹘人的jiān险之处。”黄奕凉与陈明义私交不错,有心为他开脱。但话又不能说的太直白,否则以杨昊敏感多疑的xìng格,说不定反而帮了陈明义的倒忙。黄奕凉琢磨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我大唐与回鹘至今还维持着表面上的盟友关系,两国只在边境的主要路口驻有少许逻卒,各自的侦察骑兵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深入对方境内上百里侦察军情。。。回鹘人为了阻止晓风营的侦察兵靠近狼山,就借口缉拿贩运私盐的盐枭,在谷口各险要之处设立了营寨,一挨我们的侦察兵靠近,他们就敲锣吹号将我们逼走。参谋司给沿边各营下的命令中强调,此刻处于敏感时机,做敌情侦察时要谨慎行事,不落人口舌。这也导致了晓风营在侦察时不免有些畏首畏尾,才没能侦伺到天狼军的踪影。”
指导沿边各营搞敌情侦察这是参谋司自有的权力,下命令发指示是不必请示杨昊的。黄奕凉既往参谋司身上泼了点脏水,又不至于让杨昊不快,还能起到为陈明义开脱的目的,心里一时颇为得意。
杨昊对下属们之间的这种明争暗斗颇为厌恶却又感到无可奈何,只要不涉及原则,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过问。。。黄奕凉的话中深意他装作没听明白。
“我不明白,离得这么近,他们为何不直接渡河攻入丰州?两万大军一窝蜂地杀过来,早把丰州踩个稀巴烂了。”
“因为他们的乌龙马到了换毛季节。”
“哦,马也要换毛吗?”杨昊觉得这事倒是很新鲜。
这让黄奕凉颇为惊讶,马每年chūn秋各脱毛一次,这是基本常识,堂堂的大将军竟会不知道?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算奇怪,军中昏庸的大将并不在少数,譬如军政司的李通,他就不知道阉马也能做军马,而且大部分军马都是被阉割过的,他曾经强词夺理地说被阉割的乌龙马是废马,或许在他看来被阉割的马就像被阉割的男人一样,都是没jīng打采的娘娘腔,不配上战场跟敌人交手。
杨昊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xìng错误,马在他的印象中就像刀枪一样,知道怎么耍弄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造的。。。他仍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换毛跟不打仗有什么内在关联?难道马在换毛季节就不能行军打仗了吗?”
这句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一般的马换毛季节自然不妨碍行军打仗,但是乌龙马却不一样,这种马很特殊,它们在换毛的时候,身上会长一种皮癣,导致食yù不振jīng神萎靡。不要说行军打仗就是吃草料都懒得张嘴。换毛的这半个月时间,神勇无敌的乌龙马灰头土脸懒洋洋的跟磨坊拉磨的驴子有的一拼。
黄奕凉把这个道理一五一十地说给杨昊听,这实际上也就间接地回答了鄱阳谷里的天狼军没有突袭丰州的原因。两万人骑着两万头毛驴跨河东征,岂不是自寻其辱?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条件还不成熟。
“换一层毛要多长时间?”杨昊盯着地图,眉头微微挑起。。。
“八月下旬开始,离结束还有四五天。”
“换毛之后是不是立即可以开战?”这又是一个实质xìng问题。
“是,毛一旦换完,乌龙马食量大增,jīng神十分亢奋,一rì一夜可推进两百里。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想动手,一rì一夜可以横扫丰州三城,从丰州最西段一路打到丰州最东,甚至进入天德军。”
“不是如果,他们肯定要动手,不然就不会把两万人摆在这个地方啦”
杨昊冲着门外扯着嗓子吼:“叫各司主官速来开会。”在院中剪花枝的穆兰青放下了剪刀就往外跑,背后又传来了杨昊的声音:“曲清泉就不要叫了。”
这次军事会议更像是一次战前动员会,开会之前,杨昊宣布三件事:一,参谋司进行一个改革,撤销同参谋将军和参谋校尉,由三头共管该为参谋将军一人独掌大权,凌彤仍任参谋将军,另外设四名参谋为副手。。。二,任命朴恩俊为丰安旅将军,常驻中受降城,总管天德军境内防务;曲清泉为丰州司农,主管天德军民政。三,黄奕凉兼任参谋司参谋,他领导的西北各族研究小组改组为西北民族研究所,专门从事对西北各族的**军事文化经济风土人情的研究。研究所挂靠在丰州武备学堂内,黄奕凉以顾问身份在幕后主导。
黄奕凉向会议做了西北边境形势报告,报告结束,杨昊起身给会议定了调子:“这次开会不是讨论要不要打这场仗,仗是肯定要打的,人家的刀已经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我们没有理由装着没看见,更没有理由站着不动让人把脑袋给割了。与其让他养好jīng神扑过来咬死我们,不如我趁他还没睡醒拿把刀上去捅死他!”
李通捶着桌子嚷道:“干他娘的好久没上战场活动筋骨了,这胳膊腿都生锈了。”
凌彤沉吟道:“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呢,把两万人摆在山谷里,马又不能骑,只要用三五千人堵住谷口,岂不是就要把他们逼入死路?这大大的有违用兵常理呀。”
杨昊道:“凌将军说的不错,在鄱阳谷西北一百二十里的弥娥川,我们发现了天狼军的主力骑兵五万人,其中有直属彰信可汗的狼卫一个万人队。从弥娥川穿过狼山有一条很宽的通道,他们很容易就能抵达巨石堡下。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错误地认为他们会从巨石堡进军,而将防御的重点放在巨石堡。兵贵神速,为了‘神速’这两个字,鄱阳谷里的敌人冒这点风险还是很值得的。”
庄云清道:“鄱阳谷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他们料定我们不敢轻易与伟大的回鹘汗国动兵,这两万人就更可高枕无忧了。”
“战事一开,势必要引起与回鹘人的全面战争,这个代价值得吗?”鱼重有些沮丧地说道,随即他又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说这场不该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不打这场仗,或者是晚点再打,毕竟我们现在全部兵力加起来也不足两万,东面天德军刚刚平定。蛮黑人仍旧蠢蠢yù动。”
会议室里静了一阵子。庄云清冷哼了一声:“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说这种话?打还有一线生机,不打只能等死。”鱼重的嘴动了一下,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凌彤咳嗽了一声,说道:“既然已经定了打,咱们还是议论一下如何出兵吧。”
定下和战大计后,怎么出兵本是参谋司的事,但事关重大,时间又紧,各司联席共议,也是一件好事。
杨昊起身如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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