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卿候提着叠式不锈钢饭盒急匆匆的向住处赶去。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象今天这样饱餐一顿了,以至于吃着吃着已经热泪盈眶。本来他家在乡里时薄有资财,结果五年前父亲一病不起,为治病家里是卖田卖地,结果最后也没能保住父亲的xìng命,反而欠下了永远也还不清的高利贷。没奈何,当时他只得带着家人借着避长毛的机会远走他乡。母亲在南下的途中因水土不服撒手归西。到了新安,同来的湖南人大多去了香港,他带着老婆和弟弟却留了下来,找了一处破庙栖身,与乞丐为邻。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又不善力气活,只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最近几天因为没找到活干,他们一家三口只能靠老婆去菜市捡些剩菜过活。今天看到光复军的启事,让他看到了希望。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会本能的抓住救命稻草。当初躲避长毛,是因为听说长毛废孔灭儒。如果是当时是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不要说短毛,就是长毛给他提供衣食,他也跑去入伙了。
一路小跑,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一大群人正围自己住的破庙门口。从庙内隐约传出喝斥怒骂声,吕卿候心恃不好,拔腿就奔了过去,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就往里冲。围观的人一见来了个短毛,纷纷避向两边,有人把吕卿候认了出来,小声说道:“吕秀才回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吕卿候冲进人圈,就看到破庙的院子里两拨人在对峙。一边是一个戴眼镜穿长衫,类似于师爷帐房之类的中年人,带着四五个短打扮,袒胸露rǔ的壮汉,隐隐围住对方;另一边正是自己的老婆,她正双眼圆瞪,银牙紧咬,右手握住一支发簪,指向面前的几个人,左手把小叔子护在身后,瘦小的身体却散发出护崽母兽一般的威势。当她看到冲进来的人正是自已的主心骨时,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骤然松泄,让她差点儿委顿在地。
背对门口的几个人并没有发现情况的变化,那师爷抖了抖手中的一张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白纸黑字,吕秀才写的买身契就在这里,你们还想赖帐不成?说老实话,跟了我们少爷,不比跟着那个连饭都吃不上的酸子强?”
吕卿候大喊一声:“你们想干什么?”接着冲进人圈,把老婆幼弟护在身后。那瘦小的身体有了依靠,软软的贴在并大宽厚结实的后背上。
突然冲进来一个短毛,把几个人吓了一跳,待看清长相,那师爷暗叫一声倒霉。心念急转之下,师爷当机立断,把手中的字据一团塞入怀中,脸上堆笑,拱手道:“吕先生切莫误会·我家老爷听说吕先生今rì投效光复军,得了重用,特命小人特来贺喜。”说着从怀里用红纸包的两锭银子,“小小贺仪,不成敬意!”
仿佛瞬间,紧张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吕卿候当然不会相信师爷的鬼话,但他也知道那背后的人是他得罪不起的。权衡利弊,只能先忍下这口气。想明白后,他放下手中的餐盒,拱手还礼:“陈老爷太客气了。吕卿候某何德何,能当得起陈老爷如此厚礼?还请二管家回去告之一声,陈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话虽客气,语气却是**的。
二管家又客气了几句,吕卿候只坚辞不受。前者也怕多生事端,便告辞离开了,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事件双方又都不是好惹的人物,于是一哄而散。原本住在破庙里的几个乞丐也都躲得远远的。
饱受惊吓的小正太见坏人走了,便抱着哥哥的大腿嚎淘大哭。刚才还无比坚强的吕家小娘子,如今也梨花带雨,把头埋在吕卿候怀里呜咽道:“三哥哥,云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吕卿候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搂住幼弟,轻声安慰着。等二人的情绪慢慢,平复才蹲下身子,打开食盒,问道:“你们都饿了吧?快来吃饭!”
食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小正太首先破涕为笑,从哥哥手里接过一个饭盒,在米饭香气的引诱下,顾不得烫就伸手抓去。看到弟弟乌黑的小手抓着饭团往嘴里塞,吕卿候连忙把他拉住,“小心烫手!”又对自己的小媳妇儿说道:“云娘,你带冬伢子去洗下手!”小正太万般不情愿的放下饭盒,由嫂嫂牵着去洗手。
回来后,小正太从哥哥手里接过一个不锈钢饭勺,就正式开动了。青椒炒猪肝让长时间未见荦腥的小正太眼睛都绿了,频频向其发动“进攻”,首次用勺子的不习惯也不能减缓他的速度。
云娘,也就是吕卿候的小堂客,梳洗了一下才出来。瘦小的身子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了,但灵动的大眼睛,以及柳眉、瑶鼻、樱唇,都昭示着湘妹子的名不虚传。她娘家姓韩,小名云娘,从小就与吕卿候定了娃娃亲,父母双亡后就嫁到了吕家。这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小女孩儿学会了坚强。此时她才注意到三哥哥换了形象,头发已经剃光,戴着一顶象个大盘子的帽子,身上是一件贴身的短袖对襟小褂,裤套很瘦的长裤,以及一双又黑又亮的鞋。如果不是极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是原来那个蓬头垢面的书生。
吕卿候向韩云娘招了招手,等小姑娘过来后递给她一盒饭。看着小堂客娇弱的样子,想着她刚才面对恶徒的节烈,吕卿候轻抚着她的脸颊,“云娘,让你受委屈了。”一句话让小姑娘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刚才来的人是镇上陈大户家的二管家和陈家的打手。那陈大户名叫陈士荣,四十多岁,是龙岗一霸。镇上的赌场、jì院、烟馆、当铺都是其所开。半个月前,他无意中见到韩云娘,便打起她的主意来。威逼利诱吕卿候皆不为所动,今天又拿着虚假的卖身契来讹人。吕卿候可以肯定,前几天有人找自己抄书一定是个yīn谋,是借机模仿自己的笔迹。自己放下读书人的尊严投靠“反贼”就是要给自己找一个护身符,现在看来这护身符还是很管用,起码陈家不敢再来招惹自己。想到这里,他轻轻的把小姑娘拥入怀里,“放心!以后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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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是你老婆?”当看到吕卿候领着一个小正太和一个还和萝莉沾点儿边的少女回来,所有闻讯过来围观的现代人都震jīng了。虽然知道古代人结婚早,但面对这样的“幼女”,所有人想的都是,“他怎么下得去手?”有的人开始脑补各种鬼畜的画面,几乎所有人都给吕卿候打上了“禽兽”的标签。
“XiyoJiyo。”一直在观察小姑娘的洪少儒突然冒出来一句,“还是‘烧酒’。”
反应快的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李维斯问道:“你怎么知道?”
“凭我十多年的经验,一看一个准。”洪少儒得意洋洋的说道。他的话拯救了吕卿候,大家又把后者归入了“禽兽不女口”的行列。
齐士玛皱眉看着破衣烂衫的两个小孩,对叶笏易说道:“小男孩还好办,可以汗衫短裤对付着穿两天。可是我们好象没有女孩子的衣服吧?”
“找件深sè的T恤暂时先穿着,反正那么平又看不到,等明天让基地送几件小女孩的衣服来就行了。”叶笏易建议道。
齐士玛想了想,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虽然也可以让潘协庆找两件小姑娘的衣服来,但区zhèng fǔ也有在辖区内开展“新生活运动”的打算。让辖区的居民摆脱愚昧、落后、不文明、不卫生的生活方式,而其中就准备从衣着服饰开始,从这个小女孩开始。
正准备叫酒楼的仆妇带两个小孩去洗澡,洪少儒却走到小姑娘面前,上下打量,怪叔叔的眼神吓得她连连向吕卿候身后缩。前黑市医生仔细看了看从破裤脚下露出的一双秀足,还好!没有缠脚。一双手十指纤纤,只是上面的老茧和伤口说明了主人生活的艰辛。洪少儒点点头,用自认为和蔼的口吻问道:“小姑娘,你多大了?”
贸然问人家堂客的年龄是很失礼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冒犯。吕卿候虽然有些生气,但现在自己要借着光复军的势自保,而这些短毛多半如洋夷一般,不讲什么男女大防,应该没有恶意。于是代答道:“贱内已经十七了。”这也是间接表达了不满,我的老婆你问什么问!
洪少儒感叹道:“太瘦了,需要好好补一下!”其他人也赞同的点点头。这样子不要说十七,就是原时空初一的中学生都比她壮。洪少儒又问道:“识字吗?”
吕卿候继续答道:“跟着属下读过几本书。”
“这就好!”洪少儒心想,总算找到一个护士的好苗子。“先让她将养几天,等身体养好了,就让她去我的医院帮忙!”
黑市医生“霸占”萝莉的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声讨的目光,而吕卿候则有“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只得委婉的拒绝道:“贱内粗笨,恐无法学会洪大人高深的医术。况且贱内从小居于乡间,没见过什么世面,如果属下不在身边,恐怕会不习惯。”
“只是让她当护士,不用学习什么高深的医术。”也许洪少儒没听出吕卿候的拒绝之意,也许是听出来了却毫不在意,继续劝说道:“就是帮忙照顾一下病人。而且你们小俩口也不用分开,医院也和区zhèng fǔ在一起,除了上班,其余的时间都可以在一起。”
这时齐区长发话了。“这事先不忙,等吕家娘子养好身体再说。”领导发话了,下面的人也就只能照办。等吕卿候带着家人去安顿了之后,齐士玛才对洪少儒说道:“你要让那个小姑娘来当护士也不用那么着急呀!土著,尤其是读书人,都是很封建的。人家能放心把这么年轻的老婆交给你?这事等基地派女同志来再说!”因为龙岗还是刚占据的地区,无法保证绝对安全,所以管委会没有派女xìng前来工作。只有在这里建立起有效的统治后,才可能放心让女同志来工作。
劝告完洪少儒,齐士玛又jǐng告另几个看热闹的家伙。“你们几个注意点儿!八项纪律的第七条不要搞忘了,当心犯了事被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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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岗镇的另一头,陈家大宅。
一身肥肉的陈士荣坐在堂屋的主位上,听完二管家的汇报,说道:“你做得很好,那二十两银子就赏你了!”说完便挥手打发他下去。等二管家走出房门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茶碗摔碎的声音。二管家也不敢去触霉头,连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