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王庄,这个距离黄河入海口一百多公里远的偏远乡村。一大早上的,村街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个个神情兴奋,今天可是筹备已久,祈雨的大日子。
苗王庄三面环山,比较封闭。整整一夜的功夫,村里人大多数还不知道黄河河道正在上演的奇景,也看不到入海口处壮观的九龙取水。
在他们的眼里,天空依旧湛蓝,片云无踪。
当然,除了大多数之外,还有少数消息灵通的人得知了黄河入海口处龙王显灵的奇景,比如喜好上网的冯老四。
冯老四在自家村里受人挤兑,酒醉之下投奔苗王庄的哥们二嘎,恰巧碰见这里正在准备祈雨。这可是冯老四证明自己的好机会,于是乎,他熟练的利用度娘,搜罗了一大批关于古代祈雨仪式的资料,并主动请缨,担纲主演祈雨祭祀。
冯老四在夏家坪风评很差,但苗王庄里的人大多都不晓得。他们虽然准备祈雨,但对于其中细节两眼一抹黑,有冯老四主动站出来,且说的头头是道,得到了村民的一致支持。
抬龙王的轿子本来在一天前就打好了,在村西头的小庙里搭个供桌,在敲锣打鼓一番,祈雨就算完成。可冯老四却大摇其头,认为太简陋了,根本无法匹配龙王爷高大上的身份。既然要搞,就必须搞的漂漂亮亮,搞的有模有样。
冯老四的构想十分宏大,首先要请风水先生罗盘定出村里的吉位,在吉位泥塑一条九丈九尺九寸长的土龙,然后在村头设四通法坛,栽树八棵,用三牲配酒祭祀。再然后家家户户穿青色衣服,斋戒三天,面朝东方,每日九拜,摆菜敬酒。
这还没完,还要用三年的雄鸡,三岁的黑猪崽,在四通法坛宰杀。再在村南放置一盆清水,村北拴一只老黑猪,火烧猪尾,再用死人骨头埋在西门……
总之,冯老四完完全全照搬汉代正宗的祈雨仪式。
经过全村的讨论,一致认为,这仪式里除了村南的一盆清水好办,其他的根本不可能。原因很简单,没钱……
装逼的机会就这样被否定了,可愁坏了冯老四。最终,经过一番妥协,仪式精简了一下,决定在村南放一盆清水,村北宰一只不知几岁的公鸡,村西拴一只花斑猪(尾巴不许点),村东搭一座九层的木架。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冯大神棍登台祈雨。
其实冯大神棍在今天早上还紧张的尿不出来,两条腿直发软,心里实在是没谱。可就在他蹲厕所的功夫,浏览了一下今日头条——黄河河道龙王出巡,风起雷动气吞山河。
看着那一段段视频,那条上下翻腾的金龙,奔流不息的波涛,倾盆而下的暴雨。冯老四一下子就膨胀了,他的自信心瞬间鼓荡到了极点。
龙王爷御驾亲临,行云布雨。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求雨仪式,十有八九会奏效,哪怕是碰巧龙王行雨至此,他的名声也就打响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不能扬眉吐气,在此一举。万一成功了,说不定苗王庄那个胸******大的小寡妇还能看上自己呢。
这样一想,心里居然有些小激动。
一大早上,雄纠纠气昂昂的冯老四,在村民的簇拥下,在村祠堂用轿子请了龙王神像,敲锣打鼓的在村里转了一圈,在村东落轿。
神像前摆好村民奉上的贡品,又宰杀了一只公鸡。冯老四一马当先,爬上了九层高的木架。木架顶上竖着一杆黄旗,铺着个垫子。
居高临夏的望下面都是期期艾艾的村民,冯老四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一本正经的四面参拜,然后团团坐在垫子上,轻咳一声,高声道:“乡亲们,一叩首!”
哗啦啦,村民们跪成一片,恭敬磕头。九叩首之后,冯老四装模作样的竖起一个不知是什么指法的法指,朗声颂道:“五帝五龙,降光风行。广布润泽,雨师雷公。五湖四海,万水朝宗。神符汝命,上至龙宫。敢有不逊,雷斧不容……”
念完咒语之后,冯大神棍朗声道:“乡亲们,下面的跟我一起念。我念一句,大家跟一句,心一定要诚,心不诚则不灵。”
“旱既太甚,万宝莫成,敬修香烛,以表寸诚,焚香虔告,合村跪请,霖雨普降,大慰群生,神其有灵,来格盈盈,伏乞尚飨,三叩首……”
到了这个时候,在网上拼凑的祈雨咒总算念诵完毕,祈雨仪式也进入了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寡妇扫坑。
这个步骤是很偏门的一种求雨仪式,是冯老四这丫的为了跟小寡妇擦出点儿火花,费了好大劲儿才度娘到的办法。
这办法要求有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和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寡妇苗王庄正好有,满脸麻子的人也恰巧有一个,不过冯老四存了私心,篡改了仪式,改成无父无母的光棍儿,他正好就是。
淳朴善良的小寡妇在他的忽悠下,含羞带怯的答应了。冯老四爬下木架,指挥着全体村民,背南面北,烧香磕头。
小寡妇持瓢舀水,一边往冯大神棍的脸上泼,一边歌唱:“不用哭,不用愁,大雨下得满地流。”
而这事儿之所以需要麻子,是希望水能像麻子一样形成密集的雨点。
泼完水,那位小寡妇则跟麻子并肩跪在一起,拜天地一般三叩首,然后嚎啕大哭,并念念有词:“不哭爹,不哭娘,单哭老天下一场;不哭男,不哭女,单哭老天下场雨。”
必须要哭出来,哭的越凶,雨来的越快。这是用泪水模拟雨水,其中又含有以泪水打动老天而下雨之意。无儿无女的寡妇之所以被选来充当哭雨的角色,缘于其孤苦伶仃,容易引起老天的怜悯,同时其本身因自身遭遇,容易泪水涟涟。
接下来再由村民点燃火坑,由妇女持帚扫土,要转三圈、扫三遍才告结束。扫坑为的是遮住坑里的火,遮火则象征着把太阳遮住。遮住了太阳,乌云密布,自然就能下雨了。
冯大神棍乐滋滋的跟小寡妇拜了‘天地’,这精心编排的祈雨仪式,总算按部就班的完成。
火坑扑灭,乡亲们都开始抬头望天。
万里无云的天空,仍然万里无云。一直等了半个多钟头,人们的表情开始变的沮丧。
冯大神棍也是满头满脸的汗,这么大张旗鼓的求雨,要是最后半个雨点儿都没有。他这脸可就丢到家了。
“哎,我听说那个冯老四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他这么折腾,能求个屁的雨。”
“什么寡妇扫坑,这都啥邪门歪道。”
“早就说了不可能的,这都啥年代了,还搞求雨这一套?”
乡亲心里的失望逐渐转化成对冯老四的怨气,纷纷低声埋怨起来。村长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凑到冯老四的身边,铁着脸问道:“老四,这啥时候能下雨?”
“我咋知道。”冯老四哭丧着脸道:“早说了这事儿不能省,你们非要省。这是省钱的事儿嘛。”
“你说的这叫啥话?村里能折腾的起吗?”
“是,是,是。这事儿啊,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冯老四也听到人群中对他的指责,额头冒汗,狡辩道:“你听听,你听听。现在就有人不信,刚才的求雨能诚心吗?”
老村长一时语塞,回头低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人群勉强安静下来,大家大眼瞪小眼儿的对看,这一等又是半个小时。就在村长都不耐烦的时候,南面的山坳中,突然传来一声旱地春雷,响彻天际。
冯老四大喜道:“打雷了,打雷了!”
人群中一下子沸腾起来,纷纷抬头观望,期待着能看见乌云。
可是那一声雷声过后,山坳中再无动静,天空中也没有一丝云彩聚集的迹象。就在所有人都纳闷的时候,二嘎子突然喊道:“那不是打雷!听着像是放炮——那边是,哎,老四,那边好像是你们夏家坪。”
事发地点的确是夏家坪,这一声闷响也的确不是雷声,而是源自夏家坪打的那口井。此时此刻,夏家坪村头乱作一团,每个人都痛苦的捂着耳朵,心惊胆战的望着那口井。
噗的一声。
井口出喷出殷红的血迹,直冲云霄,继而化作漫天血雨洒落下来。
血雨落在地上,青烟直冒,伴随着刺耳的呲啦呲啦声,烧灼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血雨落在身上,宛如硫酸一般,迅速的蚀穿衣物,开水般烫的村民惨嚎连连,四散奔逃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