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码头入口处,有一个布满了绿植的门楼,上方正中央,是Face的标示,门楼右边白色的阳伞下,有一个穿着Face蓝色T恤的壮硕男,那不像是迎宾,反倒类似热门夜店门口的保安。
“萨维奇先生?”壮硕男看着领头的萨维奇问,脸上一线笑颜色没有。
“我是,”萨维奇笑着说。
他觉得,下一秒,这个门神拿出一个金属探测器,叫他抬起胳膊接受检查,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当然,并没有。
“请往里走,”壮硕男说。
“谢谢,”
萨维奇早就朝码头里看了一眼。
还没有开放的码头里,此时并没有几个人,就只有最里面的那张桌旁,男男女女的坐着好几位。
他也一眼就看到,那位正好朝着入口处,此时侧坐着,一只手搭在椅背上,静静的看海的年轻人,正是他此行要拜会的对象。
只是,在进去之前,他又朝后看了一眼,看的方向,正是阳狮集团那行人所在的位置。
“他们肯定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一个人低声说道。
萨维奇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看到就好。
还就是要你看到。
不然不是浪费了自己的一番刻意安排。
桌上有几个人此时也朝这边看来,伦道夫说,“一看到他这灿烂的笑,就想到我们在这里花的那么多钱,”
桑德伯格咳了一声,忍住笑,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可不好大家都笑起来,不然,这位主席先生一定会察觉,这是在嘲笑他。
萨维奇他们一行人见有人站起来,忙顺着码头正中间铺着的蓝色地毯,快步朝前走,“你好,我是萨维奇,”
“Face,桑德伯格,那位是谷歌的副总裁,梅耶尔女士,伦道夫,扎克伯格……”桑德伯格一一为他介绍。
在这个过程中,冯一平一直在看着海面沉思,好像和大家不在一个维度一样。
“那位是冯先生,”桑德伯格最后介绍冯一平,“冯,”
“嗯?”冯一平好像这才清醒过来,看了周围一眼,最后把目光聚焦在萨维奇身上,“你好,”他坐在那里,朝萨维奇伸出手来。
“冯先生,幸会,”萨维奇这一刻,有些怀疑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出了错。
那位冯先生刚刚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不但凌厉,而且,好像还并不是太友善的样子。
当然,这会的他,看起来又和那些报道上的高度一致,温和谦逊,就像是邻家阳光的大男孩一样。
我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吗?
“请坐,”冯一平朝身边的位子示意了一下。
“来一杯?”伦道夫拿起冰桶里的葡萄酒。
萨维奇看了一下,那并不是大家都熟悉的波尔多地区的红葡萄酒,是一款琼瑶浆甜白葡萄酒,来自东北部,靠近德国的阿尔萨斯地区的一家知名酒庄。
看来他们这些人,不但有品位,还很有个性。
“谢谢,”他说,“码头和沙滩都布置得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
就是一向对这些方面会吹毛求疵的乔布斯来到现场,也会觉得很满意的漂亮。
第一次在这里亮相,冯一平自然希望给所有潜在的合作者,留下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Face的主色调蓝色,和旁边的大海,又非常协调。
“冯先生,感谢你和你的公司,看到广告节的潜力,我相信,作为世界上公认影响力最大的广告节,一定会让你们不虚此行,”
“我完全能够确定,明年您和您的公司,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再次来参加我们的广告节,”
冯一平看了他一眼,广告节主席的这轮自吹自擂,可以说相当不错。
他端起酒抿了一口,“希望如此,”
萨维奇又觉得,冯一平这态度,好像确实有些问题?
是我不够热情,还是吹捧得不够?或者说,之前就在哪里有些怠慢?
“其实,我们早就关注到了近年来,线上广告的高速增长,用冯先生您的理论说,这就是一块巨大的蓝海,”
“我们也一直非常希望您的公司,以及谷歌这样的在线上广告领域,已经做出了让人骄傲成绩的公司,来参加我们的广告节,”
“有你们参与的广告节,才是完整的广告节,”
要说这些话,一定程度上,也算他的肺腑之言。
现在的广告节,法国第一,世界排名第四的阳狮集团,以及世界排名第一的WPP这样传统的大型广告集团,影响太大,话语权也越来越多,对于广告节的组织者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说阳狮、WPP他们,近年来对他们这些组织者们的批评意见,越来越多,但因为他们是广告节的大主顾,萨维奇和他的团队,很多时候,真拿他们没办法。
戛纳广告节,在04年被英国媒体信息服务公司 Ascential收购——这也是为什么高傲的法国人,会允许一个澳大利亚人担任嘎纳广告节主席的缘故。
Ascential专长于展览、节会和信息服务,他们把嘎纳广告节买下来,自然是希望能赚钱。
所以萨维奇这个主席,也有KPI的压力。
所以,尽管对阳狮和WPP之类的公司相当不爽,但因为他们是广告节的大户,萨维奇和他的团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唾面自干的事,也没少做过。
谷歌和Face这样的高科技公司的加入,其实相当于第三方的加入,这对他们主办方来说,真是一个大喜讯。
阳狮和WPP等的作为,就相当于是客大欺店,因此对萨维奇他的团队来说,像谷歌和Face这样,有钱又有影响力的新客户的加入,自然无形中就能增加他们的底气。
“这方面的认识,我想我们可能会存在一些差异,”冯一平说道。
“冯先生的意见一直都很独到,很荣幸能听到您对我们广告节的评价,”萨维奇笑着说。
他已经清楚的觉察出来,眼前的这位,同样是一个挺挑剔的客户,但那又能怎么办呢?
赚钱,从来都不容易——也就眼前这些人的公司,赚钱比较容易。
“我们是做好了加入广告节的准备,可是广告节做好了接纳我们的准备吗?”冯一平说道。
“从1954年以来,戛纳广告节经历了一系列重大的改革,成功的从原本只关注电影广告的广告节,成为现在广告界的奥斯卡,确实非常荣耀,”
“只是,最近的这些年,不管这个世界在如何改变,广告节改变了吗?”
“我觉得没有,”
“相较广告节上出现的那么多让人惊艳的创意,广告节本身,却越来越平庸,”
“新世纪都已经过了快7年,现在的广告节,和20世纪的广告节,有区别吗?”
桑德伯格和伦道夫,有些诧异的看着冯一平,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以温和知名的年轻老板,这么当面不给人面子。
不过,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们倒觉得更安心些。
商场如战场,波云诡谲,变化多端,一个成功的企业负责人,只是温和,多少有些不够,现在看来,不用为这个问题担心。
扎克伯格看冯一平几眼,看萨维奇几眼,两眼放光。
冯一平这样的气势,他非常喜欢。
偶像果然是偶像,温和起来,能让人感动得不知所措,强悍起来,也能让人窘迫得不知所措。
他决心好好学学冯一平的这一套。
梅耶尔看似平静,其实暗自欣喜。
很好,你就保持这种状态,保持这样的气势,一直保持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
对于这次会谈的结果,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冯一平的能力,她再清楚不过。
坐下来不久,萨维奇原本对冯一平接下来要说的话,大概有个猜测,他觉得,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冯一平,应该会对自己提很多要求和意见,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的直接。
但他说错了吗?
这个,好像还真没有。
这些年,广告节确实没有进行什么重大的变革。
他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尤其不能有什么愠怒的脸色,笑着说道,“其实,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不断的调整……”
冯一平打断了他的话,说到这里,“就说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得改改?”
“在这个新的时代里,广告的方法、流程、知识体系……可以说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
“不再是用户找上广告公司,广告公司制作出满足用户意图的广告后,再找电视或其他平面媒体这么简单,”
“技术、流量,以及大数据,当然,再加上广告公司的创意和故事,才能在这个新环境下,为用户提供最好的服务,”
“所以,还是叫广告节,是不是有些太狭隘?”
萨维奇此时觉得很难笑出来。
阳狮、WPP他们,还只是发表点小意见,最多依着他们,修修补补,或者在一些奖项上,多照顾照顾他们的情绪就好,你这倒好,你这是要把我们整个回炉重造的意思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图样图森破。
在这样年轻得让人惊讶的岁数里,已经取得了这样巨大的、难以复制的成就的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哪会那么容易的让他按着自己的套路走?
何况,众所周知,硅谷,就是一个知名的推崇创新的地方。
看着气场强大的冯一平,看着周围他那些一脸微笑的高管,萨维奇突然觉得自己好虚弱。
他朝旁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
他带来的那几位手下,显然并没有和冯一平同桌的资格——这张桌子位置也不够,他们此时正由Face的其它高管陪同坐在那。
他看到,他的那些手下,这会一个个的嘴巴张得老大,显然,他们也被大大的震惊到。
是啊,自己都这样,怎么可能指望得上这些家伙?
“冯先生,您的意见……”他依然笑着,刚说出几个字,冯一平又开口了,“我觉得,由广告节,改名创意节,应该挺不错,你们觉得呢?”
“我也觉得不错,”梅耶尔马上说道。
“创意节?”萨维奇念叨了几遍那个单词,别说,好像还真不错。
广告,说到底,也是创意。
各广告公司,最重要的一个职位,就是创意总监。
他同时还想到了另一点,名称一改,项目就得多设,项目多设,也就意味着利润的增加。
“冯先生,您的宝贵建议,我一定尽快向董事会转达,”他此时看起来一点都不抗拒,笑得也分外由衷,“我也真诚的希望,您能在开幕式的晚宴上,和大家分享您的观点,”
重要的,是更多的广告公司要支持他的这个想法,这样自己推行起来,才更容易。
“这个真没办法,”冯一平摊了摊手。
“冯先生,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位极富责任心的商业领袖,您不觉得,应该让与会的人,都听到您的这番意见吗?”
“我也想,只是,包含开闭幕式晚宴的门票,我买不起,”冯一平看着大海说。
风吹得Face的旗烈烈作响,脖子都粗了几分的萨维奇,却只想说一句,what\the\f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