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形象,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风格,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
“我始终认为,无论是浪漫之都,还是购物之都,巴黎这座城市,最吸引人的内核,始终是对自由的不懈追求,”
“如果我们在追求成功的同时,无视了一些人对这个内核的破坏,让巴黎这样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城市,泯然众矣,或者更糟,成为让人一提起就摇头地方,”
“那我不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的成功,算不算成功?”
“在这样的情况下的成功,究竟能不能持久?”
看着台下听众脸上不同的反应——有的诧异、有的羞愧、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不以为然……
冯一平又说道,“这又牵涉到我想和大家探讨的另外一个问题,”
“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如果你仅仅只想有一点小的作为,那么,你确实可以不用顾及太多,但如果你想做出一番大的事业,”他停顿了一下,“那即便不要求你具备圣人一样的德行,至少,如果只追求财富,而毫不关心其它的问题,不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那么,”
“我可以肯定的说,你一定走不远,就是你遇上再好的机会,你也一定不能登顶!”最后的这个结论,冯一平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
“就是侥幸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他用目光环视全场,“相信我,他一定不会在那个高度停留太久,”
“对这样的人,在我们国家,有一句俗语,叫做爬得高,一定摔得重,”——嗯,这是冯一平版的中国俗语。
听着连周围高师的教授们都在议论、争论,阿尔贝低头拿出电话,“德拉诺埃,他提到了我们……”
巴黎市政厅,德拉诺埃;冷着脸,挥手让正在向自己汇报工作的一男一女马上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低声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阿尔贝简要的对冯一平的话做了一个概括。
德拉诺埃恼火的走到窗前,看着下方的街道,在上个月初,就是在下面,他让众多的反对者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成功的让中国的那些家伙,失去了在这里招摇过市的勇气,不得不熄灭火炬,灰溜溜的以警车代步离开。
在全世界的关注下,一个人,成功的对抗一个强大的国家,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机会,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勇气?
那样的事我都毫不迟疑的做过,我还怕这个?
“哼,不过是一场校内的演讲而已,”他说道。
“全程有记者,”阿尔贝看着台旁和正后方的记者。
“那些电视台能给这样的新闻几秒钟?”德拉诺埃依然不太在意。
就是一些电视台,想多放出一些现场的片段,你以为我不会施加压力吗?
毕竟那么大的国家,我都对抗过。
“现场还有他们自己的摄影团队,你想想YouTube,”阿尔贝提醒道。
这下,强硬的德拉诺埃有些暂时的失语。
YouTube,可是他自己的公司,他自己的平台,只要他愿意,当然可以放上演讲的全过程,而且贴心的配上法语翻译。
但是,“那又怎么样?”他说道。
在四月份,他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事来,那是因为,他在3月份,才刚刚成功的连任,也就是,他再也不用担心竞选的问题。
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巴黎市长的位子上,不可能像布隆伯格在纽约市长的位子上一样,连干三任,两任就已经是极限。
“他难道还能煽动那些学生上街,把我推下台?”德拉诺埃说道。
他这话,倒是让阿尔贝一时无话可说。
因为已经竞选成功,而且也不可能在寻求连任,所以就可以无所顾忌?
如果都能这样,那么,岂不是所有西方国家的那些领导人,在第二个任期,都能够随心所欲的放飞自我?
你是真当议会是摆设?
或者是你觉得,我们这些跟着你的人,也和你一样,不在乎自己的前程?
他最后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无言的挂掉了电话。
感觉这个时候,不是和德拉诺埃讨论相关问题的时候。
台上的冯一平,还在继续他的演讲,“……我想说,我说的这些,并不是生硬的说教,相信大家能看到这其中的联系,”
“因为,一个人如果想获得巨大的成功,那就意味着,他一定要向这个世界上的多数人,提供自己的产品或者服务,”
“那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对社会公义完全不在乎,一个对社会责任也完全不在乎的人,能向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提供令他们满意的产品或者服务吗?”
台下的绝大多数人,此时又露出赞许的神情来。
冯一平的这个观点,确实经得起推敲。
也就是,从这个角度说,像比尔盖茨现在说未来主要的精力,都会放在慈善事业上,像冯一平他们这样的科技新贵,一崭露头角,便也纷纷推出自己的慈善项目,比如他的免费大米计划、向海啸灾区大手笔的捐赠、设想通过高空热气球,让难以联通互联网的地区,可以链接上网络的尝试、因为关注温室气体排放而上马的特斯拉项目……
并不是因为他们有钱了,所以才跟风去做这些慈善,而是因为他们有这样认识,所以才变得像现在这么成功,这么有钱。
想一想,如果比尔盖茨是一个始终一毛不拔的形象,如果冯一平,也是一个只顾自己骄奢淫逸,而完全不在乎社会责任的人,那么他们的产品,即便依然会不少人喜欢,但肯定不会有现在的这么多人喜欢。
这确实颠覆了这些人心中一些固有的想法。
其中的不少人还进一步的想,那么,作为一个实习公务员,如果我们现在对一些问题选择性的视而不见,那么在未来,我们能在公务员的这条路上,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吗……
台上,于杰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下,他们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容和赞许,以及,放松。
冯一平能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把话题又圆回到创业上,他在演讲方面的功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而冯一平选择在这个时候,又把会提转会到创业上来,也让他们觉得轻松。
如果再就刚才的那个话题说下去,谁也说不好,演讲结束后,是不是会有一大群学生,义愤填膺的跑到市政厅去抗议。
虽然他们对那样的事并不在乎,法国嘛,巴黎嘛,示威抗议什么的,甚至全国性的大罢工什么的,算事吗?
但是,能安安稳稳的,什么事都没有,那不是更好?
巴黎市政厅,德拉诺埃焦躁的看着楼下,觉得自己右腹有些隐隐作痛。
他刚才和阿尔贝说的话,自然是气话。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民意?
因为民意,直接关系到他的形象。
而形象这个东西,攸关他的政治生命。
作为第一个担任巴黎市长的左翼社会党人(此前的100多年间,就是由巴黎公社至他当选的2001年之前,巴黎一直又右翼党派控制),他在政治上,自然有更大的野心。
是,虽然他无意谋求第三次当选巴黎市长,当他怎么会不想向全国性的职位,比如内阁,发起冲击?
而对他个人来说,形象这个东西,关系到的还不仅仅是他的政治生命,还真的会关系到他的生命。
在02年的一个晚上,他正和数百名巴黎市民在市政厅的会客厅里出席活动,一个39岁的程序员,突然就一刀捅入他的右腹部……
虽然行凶者马上被制止,他经过紧急抢救,也抢回了一条命,但现在每每想起那一幕,他都依然有些惊恐。
而今天听了冯一平演讲的那些学生,会不不会在自己今后出息活动时,突然就看自己不爽,或者是那些可能上YouTube看他演讲的民众,到时也突然就看自己不爽,随便用身上的什么东西,给自己再来一下,我还会不会有上一次那么好运?
就是他们不用太暴力的手段,可是,如果每一次出席公众活动,都得担心在场民众手里的咖啡脚下的鞋……那该多煎熬?
冯一平,你为什么就跟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