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廖嬷嬷过世后,廖家两房儿子的日子过得便不再那么如意,二房水生和媳妇倒还好,各自身上的职司虽说没变,但姚府里谁不是看菜下碟的人,又加上五太太治家甚严,银子是不能再明着捞了,这两年来,磨也磨得快没了锐气,两个倒是老实当差混着日子过。
只是金生却不如弟弟这样想。先前老太太叫她管着城西的米铺,后头又被姚蒋氏指派着让她管着前三太太姜氏的嫁妆,金生满以为这是个肥缺,高高兴兴的在姜氏那一干铺子里很是作威作福了一阵,却不曾想这银子还没捂热,却叫那天杀的煞星给治服了,自此以后,每月虽有二十两的进项,只是却要不时的在姚蒋氏跟前替那两位姑娘打马虎眼不说,这种欺上瞒下的勾当做得多了,他是极清楚姚蒋氏的性子的,如若哪天发现他金生这两年早就背主,那把他生生打死都有得份。他不是没想到再回头去求大老爷,但大老爷那么个颓废样,又如何能指望得上,大太太又视他如眼中钉,是以外头人看着他风光,实则人人都在背后笑话他金生没用。
这没用的金生渐渐的就爱上了赌,先是还能小赌几把,直到后来那赌瘾越来越大,家中除了正头娘子没被卖掉,其它通房姨娘什么的早就成了她赌桌上的银子,更别说廖嬷嬷留下来的私己了。
这几日,金生的手气恁地不好,今儿又是输得连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了,还舔着张脸赖在赌坊不走,那赌坊的管事看在姚家的面子上,称了二百两银子来,却叫金生按了手印做了一张借据,是只这二百两银子还未捂热乎,五个回合不到就眼睁睁的看着进了别人的口袋,金生对着赌桌狠狠呸了声,到最后又找那叫赖麻子的赌坊管事再借了三百两,只是他的手气实在够背的,这三百两也打了水漂,这回那赖麻子便不肯再借,金生被输得气性大了,脑子一糊就同人干起来,赌坊可是养着些打手的,金生叫那些个凶神恶煞们胖揍了一顿,就叫人给扔到了大街上。
此时日头偏西,金生只顾着赌,到这时才发现肚里饿得厉害,可这个样子家去,指不定又被弟弟水生说道,想要往那相好的暗娼梅娘那里去,可现在他浑身上下摸不出个铜子儿,去了只怕也得被梅娘的老妈子给轰出来。
正踌躇不前,冷不丁的就听到后头有人唤他,转身一看,原来正是他狐朋狗友里的一员,此人叫刘三福,是个地痞无赖,整日里偷鸡摸狗无所事事,从前金生还在大老爷身边得宠时,这刘三福可没少仗着他的势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刘三福看着昔日的好兄弟现在这样的狼狈,便拉着他道:“走,跟着哥哥我喝酒去,今儿是梅娘的妹妹荷娘出阁,一杯酒水总少不了兄弟的。”
原本刘三福见到他便哥哥长哥哥短的,现在倒反过来,在他面前一口一个自称哥哥,这落差太大,金生正要发火,却又忍了下来,原因无它,刘三福一说起梅娘来,想到那婆娘一手侍候人的功夫,金生心里就痒痒起来,哪管此时口袋空空,倒拉下了脸来随了刘三福而去。
娼门里说是女儿出阁,实则是女子的处子破身之夜,价高者得。老妈子带人整治了二桌酒席,一席上七八人,倒是坐无虚席,刘三福带着金生就坐了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席上去,一时间杯酒无停,倒也十分的快活惬意。那荷娘生得一幅好相貌,犹其是那双睛晴生得很是妩媚,朝人勾魂的望一眼,似金生这样轻骨头的人,早就酥了半边身子去了,无可奈何囊中羞涩,若标得荷娘出阁,那少不得要一二百两银子去,可恨呐,若是今儿借的五百两银能翻本回来,此刻这等小美人就是他的了。
金生越想就越气,狠命灌了几盅酒,尿急了,他起身就往官房去,这时月明星稀,梅娘的院子应景的种了几株老梅树,影影绰绰的从梅树那边就传来说话声,金生扶着门廊被夜风一吹,倒去了些酒意,顺风而来的,还有那两人说什么银子的话声,听到银子这两个字,金生不由得两眼冒光,他猫着身子悄悄的往那梅树靠拢,张耳就听到其中一个说道:“好哥哥,别说兄弟我闷声发财不告诉你,也是该我走运,前些日子去乡下帮东家走了一趟货,那收货的东家儿子不成器,把货银给输个精光,不得已只得拿了家里的米粮来充货银,我东家近日因事恰巧又不在城里,兄弟我一想饿死胆小撑死胆大的,听说邻县有人出高价收粮,把心一横收了那十几车粮食,就往邻县跑了一趟,这一转手,除了给东家的货银,这不恰恰赚了个三百两。”
只听另一人急道:“此话当真,兄弟快快告诉我,邻县是哪一家米铺在收粮,去年北方水患,今年又大旱,这粮食的价格本就高,若这时候有人高价暗中收粮,岂不是说越往后粮价会越高。”
先头那人显然是故意卖关子,另一个软磨硬泡的才叫那人透了音,道:“我只告诉你一人,这事兄弟你定要保密,不然这路子若是叫旁人得知去,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到时可虽怪我不顾兄弟情面。”
“那是那是,兄弟快说是哪一家?”那人声单很是焦急。
“且告诉你,邻县有家叫太昌米铺的,只在私底下收粮,兄弟我这次回来,便是打算再去乡下收些粮食,再多走几趟,等老子手上有钱,就把家里那只河东狮给休了。”那人道。
金生听得正起劲,却不曾想叫这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虽然他用手捂住了,但到底怕惊动到人,反正该听的都已听到,就急快的闪了人。
这下酒也不吃了,也没空再想梅娘了,只一门心思琢磨着再去哪里借些银子回来做本钱。他朝弟弟水生开了口借银子,水生媳妇那是个看银子比自己命都重要的,当场就和水生扭打起来,水生这头便没了指望,又去昔日相熟的几家人借钱,也遭到拒绝,地下钱庄看他一个奴仆,又哪里肯借给他,这几头都碰了壁,金生就把心一横,找上了张顺讹银子。
金生破灌子破摔,到张顺面前人五人六的扬声,要么给银子封嘴,要么他就要到姚蒋氏跟前自守去,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张顺二话没说,抡圆了胳膊就把金生胖揍了一顿,可是揍归揍,最后还是给了他三百两银子,老话说,要想驯服人,少不得大棒加个甜枣,又打又拉才能笼络人,这个道理金生也明白,但拿到了这三百两银子,哪里还去管身上的伤痛,他咧着嘴又跟张顺表了会子忠心,这才抱着银子怀着发财梦去张罗收粮食。
金生的事情,张顺当天就报给了姚姒,得知一路都有人跟踪着金生,姚姒就不再过问张顺事态的发展,这几年来,只要她交待给张顺的事情,他没有一件事不让人放心的。
做下这个大局,姚姒可算是算无遗策,既然这事都交给了张顺去安排,她就把心力都放在了如何解决宋家的事情上。宋家的事情说来倒也不是没办法解决,但姚姒却另有打算,姚娡的性格现在看来过于软弱无主见,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改掉,将来在夫家也是个受气包。姚姒也在反省,看来这几年,她是把姚娡保护得太好,惭惭的让她生出些依赖的心思,长此下来,姚娡见事事有人替她打理好,只安然在内宅理家便以为这是将来的人生了,但世事多变,她护不了姐姐一世,若她在这件事里真遭了什么不测,那将来谁来护着姚娡。
是以她暗自决定,至少在姚娡出阁前,把她的性子给磨一磨才好。既决定如此,姚姒便做出一种姿态来,让姚娡得知她自打回来后,却什么动作也没,整日里只在屋里做些针线写写字儿。
姚娡自那日从姚府回来后,从此就存了些心事,无论兰嬷嬷如何劝,总是闷闷不乐,眼见着一晃就进了四月,而姚姒那边却一直没有任何的动作,周家也未有任何信件回来,两件事一激,忍了半个月的姚娡再也沉不住气了。
一进了妹妹的屋子,她就把屋里所有的丫鬟都打发下去,见姚姒正坐在窗边做针线,她手上是一件雪白中衣,手上飞针走线正在缝边,妹妹气定神闲的仿佛没事人一般,俗话说得好,泥人都有三分火性,难道妹妹答应她的事只是随口说说的?
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与不甘都在她胸中翻滚,无处发泄,她心中怒极,一伸手就夺过了妹妹手上的活计,随后扔到了桌上,恨声道:“姒姐儿,姐姐只问你一句,宋家这个麻烦,你帮是不帮我解决?”
姚姒被她蛮横的夺去了手中的针线,到也没恼,只一笑,道:“姐姐为何这般说?”
她这不温不火的样子,徹底的激怒了姚娡,她百般情绪,想要指责妹妹几句,可狠心的话终是难以说出口,最终全部化成了眼泪。
姚姒也不去劝,她依然坐在窗前,待姚娡哭够了,这才淡声道:“姐姐哭过后,心情如何?那宋家的事情可被你哭着解决了?”这清凛的声音,从来不曾有过的轻漫语气,姚娡有片刻愕然。
“那日姐姐从姚家回来后,即便是把手撑心抓得满是血痕,是否有半个人为你怜惜?”她的诘问排山倒海而来,
姚娡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