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来信,让姚娡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但对焦氏的恨意却油然而生。在她心里,宋家固然可恨,但若不是焦氏贪心又起歹意,她何至于受那些屈辱。她思前想后,很是费了些神,提笔亲自给远在广州的父亲写了封信。
待信写好,她又花了三个日夜和两个丫头一起给父亲和焦氏各赶制了一套夏衣,对此两个贴身丫头很是不解,焦氏那样的人,也配她们姑娘给她做衣裳?对此姚娡却什么也没说,又叫兰嬷嬷去准备了些药材和彰州的小吃,等这些都准备好,这才让采菱把长生叫来。
姜氏还在生时,长生一直在姜氏跟前做些跑腿送礼的活计,姜氏去逝,长生并未像其它人那样求去,姚娡便把他的月钱提起来,留在她姐妹身边当差,活计也不多,长生一年往琼州岛给姜家送节礼和银子要跑个两三趟,这两年从来没出个差错,姚娡也正是看中他的机灵,有心把他当作陪房来培养,便对长生好一番交待。
长生是个机灵的,当时就懂了,这信看来是不能落到焦氏的手中,若姚三老爷问及两位姑娘的情况,他到时还得想好说词才行。
采菱送了长生出门,眼见无人,就羞红着脸对长生道:“姑娘昨儿说了,让我开始绣嫁衣,待你这趟差事回来,就择日让我们成亲。”
长生当时就喜得跳起脚来,趁着无人,偷偷的拉了采菱的小手。
姚娡做的这些事情,没多久姚姒就听说了,得知姐姐把采菱许给了长生,也在替采芙挑亲事,她心里便有种老怀宽慰之感。
姚娡给姚三老爷和焦氏做衣赏,又送了药材和吃食去,自然是交好之意,但姐姐的信里,只怕是不经意的告了姜氏的黑状,长生人又机灵,焦氏收了宋家一万两银子的事情,是瞒着姚三老爷的,若是这事给捅了出来,只怕焦氏的日子就没那么顺心了。
看来姐姐是真的长大了,知道如何笼络人,也懂得用些小手段了。
过了两天,姚姮身边的丫头突然来到寺里上香,又往姚娡身边请安,且说了一会子的话,姚姒对此并无疑问,没想到第二天,姚娡就对妹妹道:“姒姐儿,跟姐姐今日回姚府去,今儿个不闹她一场,总让她们觉着你我姐妹是好欺负的。”
姚姒见姐姐这样说,立时心中有数,定是与姚恒有些关素,她装着不解,姚娡便把嘴凑到妹妹耳边低声细语了好一阵,见妹妹听完后目瞪口呆的样子,她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冷道:“和这些虚情假意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她们要脸面,就得让她们没脸,反正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孑然一身舍出这没用的名声,怎么也要搅黄了她们的算计去。”
姚姒没想到姐姐竟然会想出这么个法子,实在是哭笑不得,本意想要阻止,但她前头才说过一切由姐姐自行做主的话,如今再反对姐姐这样做,那岂不是出尔反尔;只是由得姐姐这样回去闹一场,好像也落入了姚姮的圈套,她左思右想,忽地福至心灵,她才琢磨着要怎样和姚家划清界限,这会子可不就有现成的法子来打头阵了。
她稳住了心神,朝姐姐轻轻颌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看着妹妹一幅全心的支持和信任的模样,姚娡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她摸了摸妹妹的头,神情很是决绝。
姚姒便说要回屋去换件衣裳再出门,她回到屋里,就交待红樱,如果今天她们没有回琉璃寺,那就是代表她们被困在姚府里,到时叫她下山去找张顺想法子。
红樱眼中含量着浓浓的担忧,无声的点了点头,帮着姚姒换了件素色旧衣,又把钱袋里头放了二十几两的碎银子,这才送她出门。
姚娡点了六个小丫头跟着,姚姒一看,这六个丫头都是姐姐去年从田庄提上来的丫头,虽然才十一二岁的样子,可在庄子上长大的孩子,看着生得瘦弱,但一餐能吃掉两三碗米饭,这力气自然也是够的。除了这四个丫头,如采芙红樱这等大丫鬟一个也没带,兰嬷嬷好说歹说的劝,死活要跟着去,姚娡这回却不为所动,只和姚姒带了六个看着瘦弱的丫头上了马车,并交待兰嬷嬷要看好家。
趁着太阳才冒了个头,姚娡一声吩咐,姐妹俩及六个丫头分坐了两辆马车,静悄悄的下了山。
等到了姚府一行人下了马车,正是午饭的时候,姚娡把时间掐得准,她带着人急冲冲的就往蕴福堂去,一路上边走边用手揉擦眼晴,姚姒看着姐姐这么个样子,既心酸又觉得滑稽。
姚娡昨儿得了消息,今日李太太要上门来和老太太说话,李太太此番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宋府来讨个媒人做,姚娡心想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随手便招了个丫头,问老太太这会子在哪里摆饭,那丫头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便照实说了。
姐妹俩彼此望了一眼,都肃起面容,姚娡一马当先,三步并两步就往待客的花厅跑去,远远的就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待姐妹俩人走近打眼一瞧,屋里摆了两桌席面,姚蒋氏和李太太坐一席,姚府几个太太们作陪,另一席大概是李太太的媳妇,由大奶奶和二奶奶及三奶奶陪客,
姚娡冲进了屋,她左手抓起五太太的发髻,右手对着五太太的左脸就这么一抓,口中恨声喊道:“你这个烂心烂肝的毒妇,你说,你又收了宋家多少银子。”边说边往五太太身上拉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五太太一声尖叫,这才叫屋里的人回过神来,候在一边的丫头婆子急忙上前去拉人,只是一人多便挤在了一起,你推我拉的,有人急着往后退却踩了别人裙子的,此类种种慌乱,不过片刻,屋子里碗筷杯碟,汤汤水水的酒了一地儿。
姚蒋氏还没闹明白这进屋的是何人,早有丫鬟架着她就往门边上挪,这时却又有丫头婆子的冲进来一批,拉人的拉人,扶客的扶客。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李太太惊魂未定,她的儿媳妇扶着她退到了门边上,瞧着屋子里不过眨眼功夫就一地狼籍,她的眼晴瞪得老大。
姚蒋氏待丫头婆子把姚娡抓住,她这才看清楚闹事的人,她心头的怒火蹭地就往上冒,额头的青筋直现,朝姚娡怒喝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你,你反了天了!”
姚姒趁着屋里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跑进屋,对着姚蒋氏恨声道:“老太太,我五姐只是一下子气昏了头才冲撞了各位,想那焦氏收了宋家一万两银子,这才要把姐姐说给宋家,五太太这样的殷情,又收了宋家多少银子?屋里的各位太太奶奶都是有儿有女的,我和姐姐虽没了倚仗,但也容不得你们这般欺负,敢问一声,你们就是这样子卖自家女儿的?”她嘲着屋里的众人一一望去,眼里满是嘲讽。
姚姒的话不亚于在姚蒋氏脸上狠狠的刮了一巴掌,她气得浑身颤抖,看着李太太和儿媳妇一幅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强忍着怒火,大声喝道:“胡言乱语的瞎说些什么,你给我住口。”又对屋里婆子喝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把这两个孽障给我拖下去。”
姚姒本意也是想要把事情闹大,至于这样做会直接对她姐妹有什么后果她也顾不得了,她心里只是想着,也许经过一事,她们姐妹的名声就彻底完蛋了,但这样也好,若能借此事就此脱离姚家,这个险怎么都值得冒。这些念头一时在她脑中极快的闪过,她就做了决定,见婆子来拉她,她忙给那六个丫头使眼色,意思是不要上前做出什么事情,然后就朝李太太喊道:“李太太,你也是有儿有女的,那宋家小儿是个什么德行你难道心里不清楚,你把我姐姐往火坑里推,你就不怕做了亏心事要遭报应么?”她才喊完这句话,就见几个粗壮婆子已经将她抓住,不知是谁往她口里强横的塞了一团帕子。
只听“啪”的一声,姚蒋氏气得朝姚姒脸上重重的刮下去,此刻她已经老羞成怒,生生被这两姐妹气得快吐血,今儿又在李太太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这心头的气血一上涌,整个人就直直歪在了丫鬟身上。
不知是谁喊了声:“不得了啦,老太太被五姑娘和十三姑娘气昏过去了。”
姚姒心里极有数,姚蒋氏身子好得不得了,这会子只怕是觉得颜面无存,不想直接面对李太太婆媳二人,这才借机装晕的。
李太太婆媳二人惊魂初定,又看了场极稀罕的大戏,到底还是顾着姚家几分面子,很快就告辞而去,至于这桩婚事,李太太决定回去后就给宋太太送信,劝自己的族妹,这样野蛮无礼又彪悍,且对长辈不敬的女子,哪里能娶回家去。
姚姒和姚娡两人被一群粗壮的仆妇带了下去,走时,五太太的眼晴里冷得能淬出毒汁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两条血痕很是显目,姚娡高昂了头,脸上没有一丝悔意。
一旁的四太太心里直是拍手称快,只恨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用帕子捂住了嘴,慢慢的退到了人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