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二那日,谭娘子早早的就过府来,瞧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姐妹俩,谭娘子脸上不禁露出了极满意的神色。这也算是姚姒和姚娡第一次在京城的交际圈子里头露面,姐妹两个今日的打扮既庄重却又不失柔丽,商贾人家的身份在那摆着,若是越往那等华丽上妆扮起来,才是叫不分轻重。
姚姒和姚娡及谭娘子三人到黄府时,不早也不晚,三人带着几个丫头一下马车,谭娘子便立在姚姒身边,有意无意的就落后个半步。
主为尊,自然是走在前面,如今她是以茂德行的东家身份在交际,谭娘子算是个管事娘子,自然是要以姚姒为尊。
姚姒伸手拍了拍谭娘子的手,示意领她这份情。
谭娘子却似混不在意的笑了笑,“平素混闹,今儿却不大一样,两位姑娘只管往前。”
姚姒知她说的是事实,便不好勉强。她一边走一边打量黄府的格局,却是个二进的宅子,看上去半新不旧的。曾听谭娘子说过,黄夫人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已经成亲,如今是最小的女儿出阁,看这庭院不甚宽敝的样子,倒也理解了黄太太私下里搭着茂德行做生意的举动了。
迎客的是黄太太的大儿媳妇黄大奶奶,谭娘子经常出入黄府,自是和黄大奶奶熟络。
“好标志的两个姐儿,却不知原来谭娘子还藏着掖着两个小美人儿。”黄大奶奶笑得极得体,眼神却朝姚姒和姚娡身上瞟了几眼,有意无意的便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打量。
谭娘子忙笑着介绍:“这是我家两位东家小姐,才上京来的,只怕大奶奶还未识得。”说着便替姚姒和姚娡介绍。
姚姒和姚娡这才朝黄大奶奶见礼,二人不若而同的道了声“见过大奶奶。”
黄大奶奶便掩了嘴笑,“快快随我来,今儿客人多,太太忙得只恨不得多长出几双脚来,只怕今儿是不得闲替两位小姐引见太太了。”
这话就有几分敷衍的味道,几人随黄大奶奶踏入花厅,姚姒和姚娡交换了个眼神,姚姒见姐姐脸上就有了几分愠色,她忙笑着回道:“黄太太贵人事忙,我们做小辈的万不敢打搅,等以后黄太太得了闲,我和姐姐再行拜帖来给黄太太问安。”
黄大奶奶睃目过来,眼神就在姚姒身上停留了一瞬,“那敢情好,往后得了闲儿可一定要来,咱们太太最是喜欢花儿一样的小姑娘了。”
谭娘子便上前挽了黄大奶奶的手,“不和你客气,往后少不得还要来府上叨扰的,知道你今日里忙,就不占着你这大忙人了,我和两位小姐且先去给黄小姐添妆,也叫我们瞧瞧新娘子去。”
许是谭娘子和姚姒的知情识趣,黄大奶奶端够了架子,使唤了个小丫头来吩咐带她们去黄小姐屋里。
姚姒和姚娡两个给黄小姐各添了一支珍珠镶宝的头花作添妆,黄小姐屋里闹哄哄的,十几个姑娘挤在屋里笑闹,姚姒不过略说了几句吉祥话儿,便和谭娘子及姚娡出来了。小丫头就领着她们又回到了待客的花厅。
才不过一会子,花厅里又坐了些人,小丫头却引着她们往靠门口的地方安了坐。看着黄大奶奶像穿花蝴蝶似的周旋在各个太太奶奶们之间,姚姒和谭娘子笑着对望了一眼,谭娘子唇边若有似无的苦笑了一下。
商人地位低下,犹其在这贵人云集的京城之地,黄大奶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之后便没再过来叙话。姚姒的眉角都没曾动过一下,这还只是刚开了个头,往后只怕还有想不到的冷眼,她抿了口杯中的茶,不动声色的开始打量起花厅里的太太奶奶们,望一处便问一句谭娘子,有那不知道的,便把人记在了心里,不过一会子,便把花厅里的人脸记了个七七八八。
花厅里人多,各人身上的胭脂花粉味儿混在了一起,姚娡掩了帕子就有些不喜,她瞧了瞧外头的几树老梅花,脸上就有几分意动。适才黄大奶奶那样的轻慢行径,姚娡到这会子还有些郁气,便是恒王,也再没有这样瞧不起人过,这黄大奶奶,实在是个看菜下碟的主。
姚姒一心二用,瞧着姐姐半掩帕子微蹙了眉头,晓得她心里头只怕是不高兴,她往姐姐身边挨过去,“屋里有些闷,要不姐姐陪我出去在廊下站站醒醒神?”
谭娘子很是识趣,指了指外头的老梅树便笑着道:“左右离开席还早,两位姑娘且在廊下看会子梅花也好,适才我瞧着有相熟的人,也好上前去打个招呼。”
姚姒便起身,海棠和采芙给她们披上披风,两姐妹手挽手就步出了门槛。
天儿冷,屋里暖哄哄的,一出到外头,冷风迎面刮过来,顿时叫人一阵醒神。
姚姒扶了姚娡,两个沿着回廓略走得几步,见左近无人,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替姐姐拢了拢披风,“若姐姐实在不喜欢,以后遇到这样的人家,再不叫姐姐来了。”
姚娡怜爱的看了看妹妹,把她的手捂在了自己袖子里,笑了笑,“倒也不是喜不喜欢,这世上就有那样的人,长着一双势利眼,我,我只是一时转不过来。”
姚姒心中一酸,说要重来,谈何容易?她自己矮下身来逢迎,可私心里却并不希望姚娡也成为她这样的人,她朝姐姐柔柔的笑了笑,“姐姐这样就很好,永远保持着一颗本心,其它的就由我去做。”
“难为你了,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有见到姜家平反的那一天,即使不能成为你的助力,却也不能成了你的拖累,姒姐儿,给姐姐一些时间。”
姐妹两个有了这么一番交谈,就都有了些不一样,俩人回了花厅才要坐下,就听见外头闹哄哄的,打头几个穿着体面的丫鬟走在前头,只见一年穿着喜庆的中年妇人神色很是恭敬地拥了个年轻妇人进屋,那妇人二十七八的年纪,通身的气度却压过了屋内所有的太太奶奶们。
姚姒正不知道这是何人,却听人惊忽,“什么风把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给吹来了。”
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怪不得黄夫人今儿高兴得什么似的,竟亲自在二门外安了人候着,我说是谁有这等面子,却原来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姚姒难掩面上的惊异,朝海棠瞥了眼,海棠却是点了点头。她下意识的就微垂了头,把身子半隐在了人群里头。
姚姒再不会想到,定国公世子夫人曾氏,确实是为了瞧她一瞧,才会出现在这里。
世子夫人曾氏进了屋,却并未在花厅里多做停留,她的眼神朝着屋里那个穿了一身杏子色绣兰草禙子的细瘦姑娘瞥了眼,就被黄太太引进了上房。
姚姒的心跳得如同鼓雷,自己拿手压都压不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惊惶,嘈杂的花厅里,仿佛一下子失了魂儿般,好半天才微微回些神,随即一哂,暗道自己就这点子能耐?世子夫人曾氏未必就是来堵她的,这会子还不知道她的意图,她怎么能慌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