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大帐内此刻一人独坐正自斟自饮,还不时对着身后一副巨大的猛兽画像喃喃自语。
画像宽达七尺,长达丈二,所绘猛兽状如虎,而五爪文如狸而色青,大如狗而行走如飞,乃是鲜卑人所供奉的神兽,久而久之神兽便成了鲜卑人的图腾,每家每户都会将其悬挂在西或北面。
而能够在狼帐内饮酒,还毫不忌讳的坐在神兽像下饮酒者除了现今的鲜卑大人和连又能是谁,和连今年不过才四十多岁,却已显老态,他的眼瞳无神,面色苍白如纸,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叔父!”年轻男子摸着刀柄昂首阔步步入帐中,他的眼中充满了怨毒之色,这样的怨毒在看到叔父那颓废的样子后面部肌肉极具收缩,整个人都变得面目扭曲起来,好像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足够让他疯狂一般。
“啊!”醉意浓浓的和连抬眼看了眼来者,本来心中的虐气无处发泄不想却有人胆大妄为不经通报就敢擅闯狼帐,正要通知帐外守卒拉出去砍头可在最后一刻那飘忽的眼神中三五道身影最终重合成一人:“是魁头啊!你怎么来了?”
“叔父,弟弟步度根他发现了汉人的踪迹!”魁头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和连,腰间的马刀正一寸寸被拔了出来。
“汉人的踪迹?什么汉人的踪迹!呵呵!”和连是真喝多了,打着酒嗝呼着酒气向魁头招手,道:“快来,快来陪我喝一杯!”
魁头的马刀已经抵住了和连的喉咙,可他并没有立即下手,他觉得这样杀了和连太便宜他了,他要为自己的罪行负责!
砰!
和连被刀柄砸晕,迷迷糊糊中他觉得自己被人架了起来,然后四周就变成了一片空旷,在这空旷的天地间毫无目的的走着。
走着走着,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心田,他好像看到了当初自己被人称颂赞美时的情景,那时的和连勇猛如虎,健壮如牛,伟岸潇洒年幼时便被昵称为雏鹰,他的两位兄长都被派往了东部与西部,而他却被父亲留在了身边,很多人都惊呼雏鹰备受大人檀石槐亲睐,相信雏鹰最终会去往北部鲜卑与丁零作战,只不过大人耐心好,自认自己身强体壮还不急着让小儿子在沙场建立自己的威名所以一直把他留在身边耗费精力去培养他,去耐心雕琢这块白璧。
檀石槐时常会隐晦地告诉他鲜卑内部矛盾的不可调节,告诉他他的大哥单纯善良容易被人盅惑,他还说鲜卑真正的敌人不是大汉不是丁零而是拓跋部,不过有他在的一天拓跋宝义就绝不敢南下。
在檀石槐耐心的培养下和连展现了自己不骄不躁、耐心沉稳的特性,他对父亲教导的一切都会投入百倍耐心去看去听唯独不会妄下决断,这让檀石槐越发喜爱这个小儿子,只有小儿子这样极具耐心沉稳之人才能真正把鲜卑带向强盛才能慢刀子一点点的将鲜卑各部的矛盾化解。
可檀石槐还是太低估大儿子的野心了,他用了一种产自高句丽的慢毒,此毒无色无味很难被发觉,耗时半年等到檀石槐发现也已无药可救,但他却没有死而是以假死为借口暗中指使三子和连将他的大哥从东部鲜卑招回来继承大人的位置。
而私底下檀石槐却命令伽罗部暗中擒拿和连的大哥,可当他们到了的时候却发现大公子遭袭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件事把伽罗部吓坏了,和连也惊呆了,他以为是父亲幕后指使,为了不让伽罗部声张就暂时让他们留在土河,回到狼帐和连才知道父亲并没有指使,他说他要亲自审问这个不孝子的,没想到却被人暗害,随后檀石槐分析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拓跋部,只有狼帐混乱他们才能够顺利南下。
而此时身在西部鲜卑的二哥又跳到了前台,这让和连措手不及,他得知大哥死讯超不过半月,可消息却已被远在西部鲜卑的二哥知道,这让他心惊胆战第一时间去通知已经病入膏肓的父亲,他不敢妄言更不敢猜测,可是檀石槐却声音沙哑的说你大哥的事绝不会是你二哥所为一定是幕后黑手在操纵。
檀石槐不得不亲自出面稳定局面这让和连的呼声彻底压过了二哥,虽然西部鲜卑有所怀疑并寻求拓跋部的帮助,可知道檀石槐尚在人间的拓跋宝义也只能叹息一声机关算尽,最后拒不见来使草草收场。
最终和连坐上了鲜卑大人的宝座,可这时草原又传出一道谣言说是和连暗害了自己的大哥,这样的风言风语被描绘的栩栩如生,虽然最后传言不了了之,但东部各大人却与和连自此起了间隙,但面对有中部鲜卑支持再加上实力强大的狼帐各部,东部与西部鲜卑也只能默不作声,可他们虽然表面上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可私底下却频频使些小动作,深受其父教诲的和连在不使狼帐与东西各部矛盾激化的前提下想出了拉间打的策略,拉是拉拢东西各小部落,间是离间各部落之间因草场而发生的矛盾,打则是命令东西各部攻打汉境,以实力强大的汉庭来消耗各部的实力,最终使他有能力彻底掌控整个草原,只有这样他才有能力对北部拓跋开战。
可是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却被有心人刻意抹黑,把他描绘成残暴嗜杀、贪财好色、任人唯亲的昏君,像汉人什么纣王一样听信奸佞小人的谗言,以自己的好恶判定是非等等不一而足,面对这样的质疑和连能怎么办?去堵住他们的口?还是去杀掉他们,或是去解释?解释自己是刻意让东西二部去送死,借着汉人的力量去消耗他们的实力?
突然,睡梦中的和连扑通一声掉进了深潭,只高呼了一声救命便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既然是梦,为何自己浑身都湿透?迷迷糊糊睁眼,却发现自己被绑在狼座之上,而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侄子魁头,而他手中还拿着一个汉地常见的铜盆,盆沿还滴滴滴地掉着水珠。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却并没有表露出太过惊慌的样子,而是面色平静的说:“父亲临终时曾说过,人一生下来就有死去的那一天,可却没想到会死在最亲的亲人手中,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死在我最疼的侄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