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说:“事情的蹊跷之处正在这里——那辽王肯定是有想欺瞒皇上的事情,所以他实际上并未把鲁王子孙的尸体运到京城,而是偷偷拉回辽地,随便找了个地方焚化了。”
“那么,运到京城的尸体是什么人的?”众人奇道。
李龙说:“当时辽王命令他的手下,挑选鲁王府被杀死的侍卫当中跟王子们身形差不多的尸体,套了件衣服冒充鲁王的子孙。当然了,女眷不用冒充,因为她们确实是自缢身死的。”他又说,“也就是说,现在皇陵旁边的鲁王陵墓里,女的确实是鲁王府贵眷,但是男的却不是鲁王子孙。”
听到这里,众人一阵唏嘘感叹。
这时胡图却提出个疑问,他说:“李仁兄,这件事情是如此诡秘——照您刚才所说,连皇上都不知情——那么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马拴柱等也跟着附和,说:“对啊老李,你别是在吹牛吧,皇上都不知道的事,你能知道?”
李龙神秘地一笑,故意压低声音,说:“实话告诉诸位,这些事虽不是在下亲眼所见,但是**不离十。因为在下有位亲戚,他曾是辽王的亲近侍卫,辽王攻占鲁王府时,他就在当场。抬尸、换尸等事,他也都参与了。”
“哦?”胡图冷笑。他才不信李龙所言,他追问道,“像这等机密的事,他竟然敢告诉你,不怕辽王找他麻烦?”
李龙说:“胡贤弟有所不知,我那亲戚从鲁城回来后不久,便得了重病,性命垂危。他本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照料,是我爹侍候他终老的。刚才说的那些事。就是他临终之时悄悄告诉我爹,我爹又告诉我知道的。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他说出这个秘密是为求得良心上的宽恕,所以他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众人听着点头,觉得李龙的话多半可信。又有人好奇地问:“你那位亲戚有没有说,鲁王子孙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龙摇头,说:“我爹也曾这样问过他,但他始终讳莫言深。他只是说,那鲁王子孙下场悲惨。被人虐杀后还被人替换,可谓‘死不得其法,葬不得其所’。虽然这事他不是罪魁。但毕竟是助纣为虐,所以他良心不安。他这个病,也是因为给鲁王孙子收尸时,惊吓所致。”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胡图虽仍然不相信李龙的话,而且他觉得这李龙的来历大为可疑。但是那句“死不得其法,葬不得其所”,却深深触动了他一直尽力隐藏的情感。
虽然说,他很小就被父亲送进了机关营、离开了鲁王府,他跟兄弟们相处的时候不多,甚至他跟他们还经常起冲突、闹矛盾;但那毕竟是他的兄弟。血脉相连的亲人。此时听人描述他的兄弟侄儿们遇害的经过,想起来他们当中有的还只是幼童……他的心就像被刀割、被针扎一样难受。
胡图从马拴柱家回来的时候,喝多了。
他倒在炕上。头痛欲裂,胃里则如翻江捣海。
“哇,哇——”他趴在炕沿,连吐好几大口,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幸好小翠早就备了马桶、草木灰等物。在旁边紧着帮他收拾。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小翠把秽物提了出去。回来又燃上檀木,驱逐屋里的酸臭味。
但是胡图身上还是带着浓浓的酒气。妞妞坐在炕上,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攥成拳头给胡图捶背。
胡图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妞妞,我难受啊,难受得快要死了!”
妞妞在他背上狠狠捶了两下,解气地说:“谁让你学人喝酒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胡图却忽然“唔唔”地哭了起来。
妞妞一楞——不会吧,她竟然把威风八面的胡小哥给打哭了?
就听胡图呜呜咽咽地说:“我心里难受啊,我真的不想活了……”
妞妞不明白了,说:“不就是喝醉了酒,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
妞妞凑过胡图的枕旁,她把胡图鬓角的乱发拔到一边。只见他额角青筋鼓着,眼皮肿肿的。胡小哥人长得漂亮又爱干净,一向很注重个人形象,他可从没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妞妞忽然醒悟到,原来男人喝醉酒,也不全是跟狐朋狗友们胡闹。有时是郁闷至极,心里憋屈得要死,所以才会醉酒。
看来,对于男人醉酒,也要区分对待。
妞妞用小手温柔帮胡图梳理头发,按摩头部,哄他道:“乖——等会儿大娃给你熬醒酒汤来,喝了睡上一觉就不难受了。”
胡图没抬头,却忽然一伸手把妞妞搂了过来,他哭着说道:“妞妞,我真是难受得要死,真想一死了之……可是,如果我死了,谁来保护你、照顾你呢?”
妞妞在胡图额头上亲了亲,说:“你当然不能死,因为你答应过我,要保护我、照顾我一辈子,你可不能食言啊!”
胡图听了,痛哭失声。
这时大娃和小翠端了醒酒汤进来。他们看到胡图痛哭,也吓了一跳。谁想到胡小哥醉酒之后会这样啊?跟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嘛!
他们相信胡图确实是喝醉了。于是一起动手,帮妞妞把胡图扶起来,把醒酒汤给胡图灌了下去。
喝了醒酒汤,胡图觉得好受了些,他躺回到炕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妞妞给胡图盖好被子。看胡图睡实了,她让小翠和大娃回房休息,她自己在旁边看着胡图。
妞妞像只小猫一样,偎在胡图身边。她猜想,胡图为什么这么郁闷伤心呢?莫非刚刚在马拴柱家,有人嘲笑他是婿养子,让他觉得自卑了?
妞妞在胡乱猜测。
小翠坐在自己房中,也在胡思乱想。刚才她看到胡图悲伤痛哭,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跟胡图很像——他们真心喜欢现在这种生活,可是命运却不会让他们归于平淡;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不管怎么样挣扎,他们都无法摆脱。
这话回到那天夜里,小翠接到短箭传来的一张字条。那张字条,正是杨总管向她传递消息、约她见面的。
于是第二天,小翠找了个机会出了茶楼,去跟杨总管见面。
他们见面的地方,还是原来老高住过的那处小院。当时他们选定那里做为据点,就因为那里位于隐蔽的小巷,而且离裁缝铺不远,小翠来去方便,不易引起别人注意。
虽然上次被胡图识破了这个地方,但是他们算定胡图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因为如果胡图暴露了他们,那胡图自身也将难保。所以他们继续延用这个地方做为机关营在梁州的据点。
之前一段时间,杨总管确实离开梁州去办事了。机关营在梁州没有活动,所以小翠也一直没来过小院。小翠也是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回到这里。
小翠穿进小巷后,机灵地向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闪身进了小院。她来到屋里,杨总管正在等着她。
小翠和机关营中所有的成员一样,对杨总管是又敬又怕。因为是杨总管从他们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他们,既有养育之恩,又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小翠见到杨总管,忙恭顺地行礼。随后把杨总管离开之后,胡图和妞妞身边发生的事情,都跟杨总管一一做了汇报。
杨总管边听边点头,似乎对小翠的卧底工作表示满意,又似乎对现在事态的发展感到满意。
小翠提醒杨总管:“小王爷似乎是练成了一种奇功,功力相当惊人。”她把当时胡图在大街上劝架的经过讲了一遍,并把胡图当时所用的招式演示了一下。
“哦,莫非是焚炎功?”杨总管眉毛一挑,有些诧异。
小翠点点头,说:“属下当时看到小王爷使出这招来,也感觉很像焚炎功……”原来,小翠在机关营的时候,有专门的师傅给他们上课,讲江湖掌故和各门派的武功,所以她能认出胡图的武功是焚炎功。不过小翠又说,“我听师傅说过,焚炎功是门很神秘的武功,来自西域。也不知小王爷是从何习得?”
杨总管思忖了一下,说:“小王爷一直假托自己是胡家之子,他还管郭凤春叫舅舅。据说那郭家原本来自西域,所以小王爷很可能是跟郭凤春学到的这门武功。”
小翠一想,确实有此可能。
说到这儿,杨总管“呵呵”笑了几声,说:“小王爷天赋异禀,不是久居篱下之人,早晚必成大器。”又说,“是时候了,小王爷在市井之中委屈了太久,他该出来主持大局了。”
小翠一楞。她一直以为,杨总管所忙的事情,跟鲁王府没什么关系,杨总管应该不希望让胡图掺和到机关营的事情中来。可是没想到,杨总管最后还是要把胡图拉下水。
可是小翠不敢直白地跟杨总管打听,他和他的机关营究竟在图谋什么,为什么忽然要让胡图出来主持大局?于是她婉转提示:“总管大人,小王爷非常在意林大姐儿,他生怕我们会伤害林大姐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