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在一侧听得,倒是为穆凌落捏了一手的冷汗。在世上,还真没几个人敢这样儿的对德文帝说这样儿的话,自从那个人去世后,更是从无有过了。
许玉偷偷地打量了下德文帝的面色,大气都不敢吭一下。
但是,穆凌落并没这样儿就住嘴,她接下来的话越发的叫人震惊了。
“再说这请教习嬷嬷的事儿,臣女虽说才回京不久,对这宫中的规矩知之甚少,但基本的礼仪却也是通晓的。比如,宫中皇后便是国母,这给皇子王爷的未婚妻赐下教习嬷嬷,不都是皇后娘娘该做的事儿么?皇贵妃娘娘虽说荣冠后宫,但这贸然插手皇后娘娘的庶务,倒是叫臣女有些不明白了。圣人有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司其职,皇贵妃这莫不是……越俎代庖了。臣女知道,圣上疼宠皇贵妃娘娘,但与您白首结发的,还是皇后娘娘不是?俗话都说夫妻本是一体,荣辱同共的啊!”说着,穆凌落就眨着无辜的眼眸把德文帝给望着。
还有一句话她不曾说出口,那就是自古定下的规矩那都是不能宠妻灭妾的,不然准叫人看人笑话的。德文帝这贸贸然地叫皇贵妃插手皇后的职责所在,他与皇后又是夫妻,这不是叫自己给自己甩耳光,叫百官议论么?
“臣女心里藏不住话,也不擅长说好听的话,若是有冒犯皇上的地方,还请皇上莫怪。”穆凌落躬了躬身,道。
她这样的言行无忌,自己丝毫不怕,倒是叫跟在旁边的人吓出了一身的汗。
宿梓墨顿了顿,只朝着穆凌落靠近了些,无声地给予了支持。
德文帝可能从没叫人如此直白地扯落过面子,不,倒是有,曾经他捧在手心里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疼爱过的荣华,也曾这样肆无忌惮地与他玩笑,虽说那时他还只是个太子。而紫妃也曾说过比这更过分的话,如今,她们各自的孩子又以相同的姿态对着他。
德文帝望着穆凌落与荣华郡主极为相似的面容,以及宿梓墨那与紫妃一样儿精致的脸,眼底浮现了淡淡的伤感和挥之不去的落寞。
德文帝久久不语,只是望着自己半晌不语,倒是叫穆凌落愣住了,心里也有些淡淡的惶然。但想到皇后,她心底最后的恐惧都消散了,她的姨母那般的好,若是德文帝与其相敬如宾倒也罢了,她也不强求这感情。但若是德文帝想借由她向皇后发难,或者是叫皇后为难,穆凌落是绝对不会应允的。
皇后待她一片真诚,穆凌落哪里会让别人利用自己,往她心窝子里捅刀。
“皇上?”久久不见德文帝回神,穆凌落与宿梓墨对视了一眼,低声地唤了声。
德文帝回过神来,望着正眨着漆黑大眼望着自己的穆凌落与宿梓墨,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抹复杂之色。
“你倒是不怕朕罚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地指责朕!”德文帝面无表情地道。
穆凌落咬了咬唇,“臣女听说圣上是最贤明的君王,且臣女方才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圣上若是要罚,臣女绝无怨言。”
德文帝听着却有些想发笑,这孩子有些意思,这都事先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再如此大义凛然地让他责罚,这他若是责罚了她,不是就成了那不贤明的君主了么?这若是不罚她,她都这样儿地顶撞自己了,岂不是叫人觉得他毫无威严?
这般想着,德文帝就看向了穆凌落,“你这样儿地护着皇后,你可知道你那姨母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穆凌落不解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皇后姨母对臣女很好,投桃报李,臣女自是明白的。”
“投桃报李……”德文帝念叨了一句,脸上浮起了淡淡的嘲讽,“她岂会知道这个道理。你娘曾经待她多好,一片赤诚,却叫她辜负了。这样儿虚伪自私自利的人,你还要对她投桃报李?”
穆凌落闻言一愣,显然没明白德文帝的意思,她眨了眨眼,不解道:“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宿梓墨也听出了德文帝话语里的冷意和讥讽,他倒是极少看到德文帝如此的表情和这般的语气,且他话语里满是对皇后的不屑和怨愤,让宿梓墨很是震惊。
德文帝回过神来,看到穆凌落跟宿梓墨都不解地望着自己,扯了扯嘴角,一时倒是不知如何说才好。他恨不得立刻把对皇后的不满以及多年的憎恨都倾泻出来,但是他还是顾念了几分跟皇后的夫妻情分,宿梓墨跟穆凌落都是对皇后极尊重的人,且皇后对他们两个也极为的看重。他自己心里这些年难受也就罢了,倒是不想再添加多几个了。
想到此,他闭了闭眼,淡淡道:“无事,只是,你们自己多注意些就够了。”说着,他似是觉得极为的疲倦了,挥了挥手,“阿落,今日唤你进宫,主要是内务府要给你订做嫁衣,需要你的尺八。你且去内务府量下,”顿了顿,他似是才想到宿梓墨,语气冷淡,“你也一道去吧。你们都退下吧!”
穆凌落倒是没想到德文帝骤然提起这茬,她怔了怔,想起另外一事,连忙道:“那教习嬷嬷的事……”
“退下。”德文帝眉头微蹙,骤然厉声道。
穆凌落没想到德文帝突然着恼,但见他没罚自己,她倒是乐得轻松。不过,她看德文帝无缘无故地恼怒,倒是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既然德文帝没再提这茬,穆凌落自是不会把教习嬷嬷的事儿放在心上了,只是方才德文帝说起皇后以及她娘的事儿,倒是叫她记住了。
她垂着眼眸,与宿梓墨一道退了出去。
再跨出御书房的门槛时,宿梓墨骤然回眸望来,见得正背对着他们的德文帝,曾经的他伟岸而高大,而今却满是寂寥和落寞,宿梓墨眸子闪了闪,慢慢地随着穆凌落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