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贞观二十四年的人来说,扬子江上的舟船已经是相当的多,航道也极其繁忙。忙碌到朝廷不得不调派专门的调度舟船来维持航道秩序,这对隋唐交替时代的人而言,堪称改天换地。
只是这幅的忙碌景象,在张德眼中,几经“萧索”和“寂寥”。
千几百条破船来来往往,这数量,在第一工业大国的时代,不过是一个沿江城市的规模,还是县级市……
“宗长,刀鱼好了。”
“好。”
清蒸刀鱼,几辈子都吃不腻。和鲥鱼比起来,老张还是喜欢刀鱼,虽然鲥鱼的价钱更贵。
这次东行的付出和收获都极大,甚至有点拿刚刚过世的陆老头做文章的意思。扬子江城市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颇有点“东南互保”的意思。
武汉第一次在官方渠道正式地输出制度、技术,尽管谈不上全盘接受,但能够加以影响,本就是一种大进步。
不管怎么说,朝着小霸王学习机的方向,算是小小地又挪了一点身位。
返程的船队依旧装满了货物,除了丝绸之外,还有大量的漆器、锡器、家具、手工艺品、肉类制品以及奴隶和粮食。
其中倭女的价值是最高的,因为不是生倭,而是熟倭。
这些“熟倭”都是工厂中的老手熟练工,现在的行情都是一百五十贯往上走,而实际上一个“熟倭”一年的产出,就不止一百五十贯。
属于相当不错的理财产品,保本之余,后续都是净利润。
最重要的是,“熟倭”不会闹事,她们很清楚自己只有被使用才有价值,加上因为国朝体制不允许蓄奴,脱籍这件事情是可以预期的。
尽管大部分倭女其实很难熬到那个时候,但往往也会有良心发现的工场主会予以自由。
至于予以自由之后的事情,工场主是不会去管的。
有可能会被塞回上海镇,然后登上前往故乡的船;也有可能被圈禁在某个区域生存,做些普通的劳动,毕竟,想要拿到唐朝户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运气好才会遇上愿意脱她们裤子的男人,人生就发生了剧变,身份得到了极大的转换。从一介奴隶黑户,转化成了唐人。当然她们可能是以侍妾、婢女的身份示人,“贱籍”与否,要看对象。
但总的来说,一个有良心的工场主,一个愿意给她们自由的工场主,往往在她们眼中是最没有良心的。
她们很愿意做奴工,很愿意被人驱策。因为一旦工场主给她们自由,等于就是让她们去死去下地狱。
至于工场主的良心价值,大概是因为倭女的投入产出不成比例……也即某些倭女可能到了“年老色衰”“不能劳作”的地步。
不受镇压的商人阶层,节操是彻底没有的……
“使君,苏州诸县修筑铁路里程不小,以下走之见,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常驻人口总量,定会超越武汉。”
陪同张德吃鱼的幕僚们对苏州的印象极为深刻,先天条件太好了。水陆交通全方位的优势,又有很好的管理传统,加上水利设施的加强,耕地数量每年都在增加,而海贸发达又不用担心劳动力的缺失。
如今又完善了人才培养,还有中央大佬把控政策,常驻人口总量从今年开始,就会出现爆发式的增长。
武汉和苏州比起来,先天条件着实有些不足,仅从可耕地面积上来说,江汉平原大概就是太湖平原的一个零头。
按照现有的生产力,略微提高一下土地产出,太湖平原的耕地养活整个大唐帝国的人口都没有任何问题。
制约这一切的,依旧只是劳动力总量。
伴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夭折率大大降低之后,又有鼓励生育的政策配套,总人口数量的增加速度是相当可观的。
至于从周边地区吸收就业人口或者说劳动力,或许原本难度很大,但因为陆氏解体以及长孙无忌坐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毕竟,一个长孙无忌,轻轻松松就带来八个县的官吏缺位,对江东诸世族而言,中书令老大人简直是功德无量、无量功德。
粮食产出也要运输到市场,多余的粮食如果不能够发卖出去,对种植者来说就是净亏损。而苏州诸县普遍都开始修筑铁路和新式官道,民间更是有捐款修路的热情风气,不管动机如何,修出来就不是问题。
哪怕这些铁路依旧只是畜力运输,运力也足够弥补劳动力不足的情况。
再者,苏州本地新垦土地,大多都是新式庄园。
真正的农户是很少的,庄园的主人也并非是一家一姓,往往都是几个凑份子的合伙人,抗风险能力自然不同。
即便再如何粗放式的管理,仅仅是苏州一州之地,在没有化肥农药之前,光靠加强水利设施,也能够把总粮食产量拉高到一百五十万吨。
有这样的内部基础,就算只是“对内剥削”,这个地方也能迅速地把工商贸拉高。
这就是为什么长孙无忌不认为陆氏是在“垮台”,因为哪怕陆氏甩掉的负资产,那些混吃等死的陆氏杂碎,在这样的地方,也绝对饿不死。三代之后,兴许小支还能顶着个“寒门”示人。
原本眼高于顶的武汉官吏,这一次跟着张德出行,固然是志得意满,但又因为他们的眼界开阔,自然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扬子江口的潜力之大,着实震慑到了武汉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吏。
同时,作为张德的门下走狗们,它们有点搞不清楚,明明扬子江口家大业大,为什么老大选了个“穷乡僻壤”搞事。
危机感让它们忐忑,但对老张而言,有州县赶上乃至超过武汉,他都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还会偷偷地暗爽,至于这个州县是苏州还是扬州,亦或是杭州广州,其实不重要。
“超越了就超越了,难不成……你们要老夫打压苏州?”
张德笑了笑,“扬子江口,没了苏州还有常州,没有常州还有润州,没有润州还有扬州……至于杭州、越州、湖州,又有哪个差了?”
“……”
“使君所言甚是。”
幕僚佐官们脸色一红,顿时反应过来,他们下意识的,就是想要打压。却忘了当初沔州、鄂州是怎么挺过来的。
再者,都不是蠢货,武汉就是靠把饼做大,才能从国朝权贵尖牙利爪之外求存求活乃至屹立不倒。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更多的人来做饼,而不是抄起家伙把想要做饼的老哥当场打死。
“天下至大,养活十个百个武汉不在话下,一个还没有冒出头的苏州就让你们这般焦急,那将来你们怕是急不过来的。”
“下走受教……”
一脸惭愧的佐官幕僚们连连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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