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道前朝皇甫丞相要挟幼主、把持朝政,试图谋朝篡位,这是个奸相。
如今天上降下陨石,还在陨石上留下这句话,这在暗示什么?
这在暗示皇甫丞相心有不甘,如今卷土重来,报复众生。
单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卫慈的生辰八字还与已故丞相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如此巧合,谁能不怀疑?
古代人都是迷信的,他们喜欢用神话解释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
他们不知道地球之外的世界怎样的,于是想象出“天宫”以及无所不能的“神仙”。
陨石就是神仙从天宫丢下来的宝贝,上面的字自然也是神仙留下的。
上天示警,暗示卫慈是前朝奸相的转世。
此人以后会权倾朝野,谋朝篡位,威胁江山社稷!
若是换一个皇帝,卫慈必死无疑,他的家族亲眷还要流血陪葬。对于皇帝而言,谁敢觊觎龙椅的归宿,莫说一个处于上升期的臣子,哪怕是亲爹亲娘、老婆孩子,谁敢伸手便杀了谁。
自古以来的皇帝,不论英明、普通还是昏庸,他们骨子里都充斥着共同特性——
多疑!
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旁人觊觎他(她)的皇位和权利。
那阵子,每天都有雪花般的奏折涌入皇宫,堆满了陛下的龙案。
朝野上下,震动不宁。
巨大的压力将卫慈压得喘不过气,他甚至想过自裁保全清白。
不过,让卫慈惨笑的是——他府中上下全是陛下派来的心腹侍卫。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眼皮底下进行,哪怕如厕也有好几人在外头守着。隔一段时间唤一声,若是没应答就强闯。
卫慈没想过谋朝篡位,但所有人一致认定他以后会这么做,所以要将隐患掐灭在萌芽状态。
他经不住外界施加的压力。
与其让陛下下令让他自尽,还不如由着他自己的心意,决定自己生死。
卫慈无法决定自己出生在什么时辰,好歹让他能决定自己死在什么时辰。
小小请求被无情驳回了——
陛下眸光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了两个字。
等了一阵,卫慈避开数次暗杀,姜朝迎来第一次清洗。
天降陨石是假的,上面的字也是假的,此次事件根本就是有心人设局谋害忠良。
谋害忠良也许不至死,但假借上天指令,罪不可赦,牵连全家。
陛下揪出几家参与其中的势力,抄没家产,贬为庶民。
不管是卫慈还是陛下都很清楚,她抄没的几家只是别人丢出来的弃子,用来给她出气的。
既然天降陨石是假的,那么上面的指令自然也是假的。
卫慈洗刷身上的污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又是罚俸又是降职。
此次之后,卫慈慢慢淡出权力中心,主动讨要一个类似养老的职位,不再沾手实权。
虽说是个局,但天降陨石事件依旧给他留下极深的心理阴影。
原先已经慢慢淡忘了,不过兀力拔的咒骂却让他勾起往昔的回忆。
坐在上首的姜芃姬撇了撇嘴,不屑地道,“要是诅咒这么灵验,您老还会成为阶下囚么?”
她毫不客气地嘲讽,兀力拔的表情已经不能看了。
姜芃姬补刀,“哪里还需要领兵打仗,两军阵前搭一个祭台,比比谁说话更恶毒不就成了?”
帐内众人忍笑不俊,唯有几人视线扫过卫慈,暗中松了口气。
若是主公生出疑心,首先遭殃的便是卫慈。
如今一看,主公心思豁达,不怕兀力拔挑拨离间。
“你我虽是敌人,但我也敬你是一条汉子,所以不折辱你。”姜芃姬颇为无聊地打了个哈气,从席上起身,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造型华丽的弯刀,丢在兀力拔面前,“你自己了结吧。”
死在敌人手中哪有自尽来得光荣?
好歹保全最后一丝尊严。
兀力拔被姜芃姬这个反应弄得转不过弯来,眼神复杂地瞪着她。
“当真?”
“自然是真的。”姜芃姬道,“不过你的尸体,我可就不能保证不做什么了。”
兀力拔眼神一变,眼底透着几分苍凉和无奈。
“天要亡我北疆——但是柳羲——你也不要太得意,迟早要步上老夫后尘。”
兀力拔一字一句地道,双肩一抖,挣开左右兵卒的桎梏,捡起地上的弯刀。
“大王——老臣先走一步——”
说罢,兀力拔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握住刀柄,颤巍巍地拔了出来,双目已然含泪。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弯刀的刀刃狠狠戳入左胸腔,直直插入跳跃的心房。
他的双目死死凸着,凝固的表情狰狞而壮烈,似有千言万语还未出口。
过了一会儿,他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壮硕的身躯向前轰倒,发出沉闷的动静。
“拖下去,等天气放晴了,挂在大营门前。”姜芃姬冷眼低眸,看着脚边的尸首,不带一丝感情,“等洪水退去,整合三军,清缴濨水沿岸的北疆部落、追击北疆残兵——”
“是。”
众人退下,丰真等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兀力拔死了是好事,但他口无遮拦,这也着实令人恼火。
看着兀力拔的尸首被挂在营外,内心顺了口气。
丰真抱怨道,“……死就死吧,死了还给人添乱……”
亓官让道,“主公并非常人,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不做得太过火,不会有事的。”
虽说兀力拔惹人厌,但他提前戳穿了那层窗户纸,主公也会思量得更多,做得更周全。
与其以后措手不及,还不如现在就做好万全的考虑。
丰真说,“希望如此——”
可怕的洪水慢慢退去,露出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一具具尸体看得人不寒而栗。
姜芃姬命令兵卒处理尸体,其他活人全部抓了当俘虏,顺带清理各个部落的财物。
这场洪水祸及范围太广,伤亡数目更是触目惊心,直接把濨水沿岸的大小部落都打残了。
当然,这一切远不及兀力拔尸首被人晾在敌军大营更打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