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古往今来的君王都想将百姓捆绑在田地上?
不仅仅是为了方便愚民统治,更加关键的原因是缺少耕种劳力!
产出的粮食不足会饿死人的!
十六国时期,商业也曾繁荣过一阵,但为何各国君王都默契打压商贾群体?
还不是为了让入行的商贾回归田地,让没有入行的家伙继续安分当农民!
鼓励商业发展,迟早要出大乱子。
姜芃姬笑着反问,“文彬为何觉得田地会荒废?倘若一人种出的粮食能供养上千上万人,一人能轻松耕种数百上千亩田呢?届时,种田不缺人,多余的青壮自然要另外寻求出路——”
韩彧听到这里,简直要被姜芃姬气到了。
若非自己还是俘虏的身份,他都想愤怒甩袖走人。
一人供养千人万人?
一人耕种数百上千亩田地?
醒醒吧,白日梦还没醒呢?
韩彧觉得许裴不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世家子,跟眼前这人比起来,他算是很有灵性了。
至少许裴不会说出这番比“何不食肉糜”更加荒诞的梦话。
姜芃姬好似没瞧见韩彧铁青的脸色,她道,“我知道你觉得我这话很扯,但是文彬,永远不要限制自己的想象。你觉得荒诞的事情,它未必不存在。我所说的,那就是未来。”
韩彧冷笑一声,口气僵硬地转移话题。
“其二呢?”
“其二是百姓,具体也没什么好说的,总结不过四个字——开启民智。你也知道宝贵的书籍几乎被士族垄断,普通百姓想要念书识字无异于是异想天开,若非有特殊机遇,顶天了只能认两个字,不可能达到才高八斗的程度。倘若有一天,普通百姓能买得起书,上得了书院,距离真正开启民智,那也不远了。”姜芃姬从善如流地黑一把韩彧,“当然,按照文彬的想法,若是人人都读书,自然没人愿意当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田地也就荒废了——”
韩彧嘴角和眉梢诡异地抽了一下。
眼前这家伙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招揽自己?
这到底是招揽还是结仇?
当面黑他,这真的大丈夫?
韩彧冷哼一对,不置可否。
不过姜芃姬对于“百姓”这点的解说,他倒是没什么槽点。
不管是开设金鳞阁还是弄金鳞书院,甚至摸索新型的教育模式,这都是她展现出来的诚意。
她用行动去实践自己“开启民智”的诺言,没什么可挑剔的。
姜芃姬继续道,“不过说句胆大包天的话,一旦开启民智,国家也将迎来一次变革了。古往今来的帝王,嘴上说着要开启民智,实际上谁也不想让百姓真正开启民智。不仅是担心人人去读书不去耕田,更怕的是百姓开启民智之后,心里不平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何龙椅之上的人生来为帝,自己却生来为农?一旦有这个想法,国家颠覆也只在朝夕了。”
韩彧听后浑身一震,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姜芃姬笑道,“不过我不怕。”
韩彧收敛先前的评价。
有这般见识的人,怎么会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天真。
“人人都爱权利,但这份权利真有这么诱人?”姜芃姬冷笑,神色带着不屑,“一统天下,登临帝位,这是我为了达成目标而要完成的任务而非我最终目的——开启民智只是计划中的一环,我也不怕百姓去颠覆王朝。因为不适合时代的落后产物本就该被淘汰——”
姜芃姬这番话对于韩彧而言有些难以理解,他听得有些懵。
不过根据字面理解,他勉强能读懂三分。
姜芃姬道,“以上两点,它们的实践都离不开第三点——科技。”
“科技?何物?”
韩彧不解,这个时代哪有这个词汇呀,闻所未闻。
姜芃姬干脆用一个韩彧能理解的词汇形容。
“它与格物致知雷同,二者又有不同。”
韩彧蹙着眉头细听,这会儿也忘了要找茬了。
“科技之法,星罗万象。农田水利可以称之为科技,天工造物也能称之为科技。它是技能与理论的结合。”姜芃姬继续道,“我方才说一人供养千人万人、耕种数百上千亩田地,这不是我随口胡诌,若是科技足够,必将实现。当土地、百姓、科技,三者达到我所说的程度,变革便会将领,那时候才是真正‘法’降临的时机。君王的权柄低于‘法’,更畏惧‘法’,士族贵胄也不在高不可攀,百姓亦能用‘法’制裁他们的错误。那是在未来,现在不行。”
随着姜芃姬最后那话落下,韩彧的面色刷得白了。
姜芃姬道,“我知道文彬追求的是什么,我能明白,但是文彬,你扪心自问现在是实践你心中‘法’的好时机?哪怕我全力支持你,士族新贵也饶不了你。你若折戟沉沙,你的‘法’自然也变成一纸空谈,似那海市蜃楼,眼睛看得到虚影,手却摸不到实体。”
自己的“道”被姜芃姬如此否定,韩彧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他怒道,“兰亭公好口才,一番话竟是诓彧不成?”
韩彧的“法”与法家的“法”不同,他要的“法”是真正的公正无私,一切特权都不可行。
姜芃姬对着他伸出手,韩彧懵了一下。
“你现在不能实现,但你可以为能实现的人打下根基,这便是传承。”姜芃姬道,“我想要的一切,此生注定看不到,因为实现它需要的时间太漫长了。不过我可以将这份志向传给继任者。新木能抽芽,不正是因为老树枯叶滋养土壤?文彬,你的理想是这个时代所无法承受的,一个不慎——不,应该说没有任何悬念,你去实践它,下场便是死无全尸。”
韩彧道,“若能殉道,不枉此生!”
“你追求‘法’的初心,不就是为了用‘法’让天下太平?时机未成熟,你这么做只会引起动荡,岂不与初心本末倒置?”姜芃姬道,“‘法’之一道,博大精深。也许你穷其一生也不能窥探它的全部。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岂不是更好?理想与现实总是不同的——”
韩彧沉默了。
他以为姜芃姬是小天真,如今一瞧,天真的人反而是自己。
“彧还有一问,兰亭公能否解惑?”
姜芃姬道,“问吧。”
韩彧道,“彧极少与人论道,知之者甚少,兰亭公是如何知晓的?”
姜芃姬:“……”
呀,兜不住了。
要不要把子孝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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