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泽蹲在她面前,笑着搭把手,“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弘瓷避开他的手,坐直身子。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目光警惕:“有何贵干。”
傅云泽比了个手势,右手微扬。黎宛清默契的出去,并关好门。“景熙二十二年,宛涵与我相聚上元花会。元月十六日,府上接到报信,宛涵小姐在家摔倒,说天气严寒,地上结冰。宛涵偷偷摸摸回去,脚下不妨,狠狠摔倒。”傅云泽声音僵硬,穿透层层岁月仍能感到他的后怕。
“从那天起,宛涵变了。”傅云泽眸色幽幽,几分咬牙的问道:“黎四小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能。”弘瓷闭眼,那是她穿越第一天。现代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中二少女,不知天高地厚。情商比智商还低,她现在想想都觉得羞耻。越长大,越想把曾经那个傻逼不堪的自己抹掉。
“人一辈子都有遗憾。”傅云泽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弘瓷蓦地睁眼,静看着她。
傅云泽从容的对上那双眼睛,“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黎宛涵,你后悔吗。”他忽然高声问道。弘瓷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傅云泽继续问:“你后悔吗。回答我。”
“后悔什么?”弘瓷迫切的想逃开这样的对话。她转移焦点道:“后悔跟了贺玉放,还是后悔吃斋念佛。”
“为什么不是后悔害死了黎宛滢。害的黎家姑娘被你拖累的终身难嫁。因为你的过错,而备受流言折磨。”傅云泽不明白,他看不透这女人的心。黑的已经摸不到底,“你害了那么多人,你就没有愧疚过吗。”
“够了!傅云泽,和你没关系,请滚出去。现在,马上滚出去。”
“瞧瞧,心虚了。”傅云泽松了口气般,“还好,你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
弘瓷咬着唇,红了眼。大颗大颗眼泪猝不及防砸下来,淹没傅云泽即将要说的话。傅云泽叹气,递给她手帕。“行了,哭无济于事。我和你做个交易。”
“我?”弘瓷摇头:“我现在没有什么可给你的。”
傅云泽难言的望着她,“也许只能是你。”弘瓷后退一步,抖着声音说:“我是出家人,不能...”她捏着领子,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傅云泽好笑,言归正传:“我和观音禅寺的苦远大师说好了,你若答应,我们送你重溯时光,让你弥补遗憾。作为交易,你给小时候的我带句话。”
“什么话?”弘瓷下意识接道。
“你若答应,我自然会告诉你。”傅云泽摸摸鼻子,“你若不答应,我又何必多言。”
看起来真的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弘瓷道:“这种好事你们为何不留给自己。非得是我,你们就那么自信我会完全按照你们的话做。”
“只是带句话而已。”傅云泽淡淡的,“你若不带,我自然是无可奈何。黎宛涵你不用这么得意,你心里十分清楚我为什么来找你。如果是谁都可以回去,自然不会轮到你身上。”
弘瓷沉默很久,忽然问:“如果回去,你还希望我嫁给你吗。”咬了下舌头,又赶紧解释:“我是说,黎宛涵。我记得你们是指腹为婚,对吗。”
傅云泽犹豫很久,“你想办法解除婚约吧。我名声怎么恶劣都好。趁年少,情断的干净。”弘瓷心里说不清的怅然,她挤出一个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不是她。”傅云泽避开她眼神,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伤人。一阵安静,抬眼时弘瓷还是怔愣的状态。他歉意道:“抱歉。”
弘瓷回神,“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和...她。你们本来该是一对让人羡艳的天仙眷侣。”
傅云泽松口气道:“我给你时间考虑。”
“我答应。”傅云泽话刚落音,弘瓷便道。她笑:“你说的对,愧疚无济于事,我即便对着青灯古佛念一辈子经也无济于事。这个世界已经如此了。如果可以,哪怕她们其中一个世界是幸福我也圆满了。”
是夜,马车轱辘轱辘沿着山间坡路一路向上。尽管车后已经有五六个大力下人在推,马车还是不断后退。傅云泽骑着马,神色不耐道:“使点劲。”弘瓷掀开帘子,“我们走上去吧。”寺庙前的路修成这样,原本就是让人虔诚行步,以鉴诚心。
傅云泽勒马缰,原地打转。“不如我骑马带你上去。”
“我想走走。”
望着她清丽的面容,傅云泽翻身下马,自己牵着马缰。“走吧。”走了几步,一阵夜风吹来,傅云泽解下自己外袍,递给她道,“没人,不用避嫌。”弘瓷大方接过,低笑道:“我连青楼都去过,还会在乎这个。”
傅云泽嘴角抽搐,“你很得意?”
“难道不值得得意吗?”弘瓷反问,离开茶慈庵奔赴另一次宽恕,弘瓷放松很多。她坦然道:“虽然我做过很多傻事,但是有一件事我始终认为我是对的。”傅云泽目光疑惑,她道:“男人和女人拥有权力和义务应该是一样的。如果我去青楼值得被谴责的话,你们去青楼也应该被谴责。”
“那怎么能一样。”
“那有什么不一样。”
傅云泽无奈的摇头,“你最好不要抱着这个思想回去。否则只会第二次吃斋念佛。”
“我当然要抱着这个念头回去。”弘瓷固执道:“但这次我不会说了,更不会做。我会把它当成秘密埋在心里。一生一世都不说出去。”
“知易行难。”傅云泽几乎在叹气,“我都不知道送你回去是不是对的。”
弘瓷没有答话,埋头数步子。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观音禅寺仍是遥遥无期。傅云泽道:“上马吧。”他翻身上去,伸出手。弘瓷这次没再拒绝,想靠自己走上去实在太傻。难为傅云泽陪她走了这么长的路。
弘瓷靠在傅云泽怀里昏昏欲睡,模模糊糊听见傅云泽说睡吧,到了叫你。她便安心的睡了。越睡眼皮越沉,到了后半夜。傅云泽勒马停在寺庙门口,打横抱她进去。苦远大师弘瓷依稀看见个身影轮廓,只觉得慈眉善目,安详的很。
年纪约么不大,红尘的迹象浅的很。气息让人很舒服,温暖的掌心贴在弘瓷额头上一捞,弘瓷就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如梦如幻。这就要走了么,弘瓷隐隐升起这个念头。傅云泽还让我给小时候的他带话,什么话他还没说呢。
抓着这个念头,弘瓷焦急起来。苦远似笑似叹的声音在脑海穿梭,“云泽,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她记着呢。”耳边一阵暖意,弘瓷感到一个好听的男音凑在耳旁说,“请告诉云骑将军的小公子傅云泽,咳,戒淫邪。”
啊,什么。
弘瓷吓得一个激灵,什么淫邪。她想睁开眼睛问个清楚,眼皮却沉若千斤。模模糊糊她看见一角灰色僧袍,布鞋走的极快,鞋底很干净,雪白雪白的。弘瓷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看的见鞋底,灰袍飞袂。
人声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清晰。女人的笑,男人的高谈阔论。胭脂香粉味和着花园的香气充斥在鼻子里,院子里的酒气和菜香也让人沉醉。一个女人娇笑道:“哟,这不是大房的小四吗,怎么被济和先生拎着。”
弘瓷费力抬头,阳光刺眼,自己果真被人拎着领子。低头一看,小胳膊小腿。她挣扎的蹬了蹬小腿,奶声奶气道:“放开我,放开我。”
济和先生从善如流的松开她,“阿弥陀佛。我在大门口看见小小姐在往池塘爬,当心她掉下去,就给拎过来了。”济和先生是年轻的和尚,还俗没多久。现在还在黎相国手下当门客,平日还穿僧袍,居家修行。
人群里很快挤出奶娘和丫鬟婆子,七手八脚抱起弘瓷。连连道谢,回房一边给弘瓷换衣服一边埋怨,“济和先生也真是的,两岁大的孩子能这么拎吗。也不怕脖子给扭断了。”婆子嘻嘻道:“一个和尚哪里抱过奶娃娃。能拎回来就不错了。”
弘瓷晕头转向中,总算剥出一丝清明灵台。我这是回到哪了,怎么才两岁。弘瓷保持着这种懵逼的姿态一直到晚上,她爹娘惦记着她白天闯的祸,特意来看她。弘瓷这才发现,爹还是那个爹,娘还是那个娘。
只是她变成了两岁的小黎宛涵。
小黎宛涵很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