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方慢慢走来的一队人，楚自熙挑了挑眉头，停下了脚步：“老头，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老镖头拎了拎手中的佩剑，话中有话：“你这机灵小子还猜不出来？”
发现队伍里多了几个陌生的身影，楚自熙道：“就这么急？不能再等等？”
“等不了了。”老镖头一声叹：“小兄弟你不知道我们接的是什么镖，误时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怕为此丧了性命？”楚自熙道。
老镖头身子一顿，一张如枯枝般干褐的老脸眉头皱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你小子就不能盼着我们点好？”
“行行行，祝你们旗开得胜，早日归来。”明显的懒散之意。
老镖头闻言无奈地瞥了一眼楚自熙，楚自熙回以一个无辜的神情，又道：“九州山的魔障你找到解决方法了吗？”
“这个不妨事，早些日子找丑仙子讨要了几张进山符。”老镖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对着楚自熙抱拳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小兄弟再会。”
“……”楚自熙偏了偏头笑道：“不请我一道去了？我当初可也接下了你这趟镖。”
“不请了，不请了，请不起你这尊大神，再说了，就是你想去我也没准备多余的进山符。”老镖头摆摆手，笑意满眼，只是眼底深处蕴含着一股忧愁，却也掩饰得深刻：“后会有期了小兄弟，这一路上，多谢相帮。”
楚自熙沉默了一下，也没矫情，抱拳笑道：“一路保重。”
待到老镖头一行人走远后，萧战对着楚自熙问道：“你不是找他有事？”
“我只是大致猜测出了一点，但还不确定。”楚自熙看了一眼九州山高空上比前几日还要浓郁几乎已经实质化了的魔气轻叹一声：“而且确实也耽误不得了。”
“魔门封印要解除了？”
“不是现在，但也慢不了多少。”楚自熙沉吟了一下，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看来我们等不到三天后轻水做的进山符了，萧战，你能不能抗住九州山的魔障？”
“九州山的魔障有些异样，以灵力护体的话可以抗住三天，但在对敌上会有些阻碍。”曾经也试过一个人进去九州山的萧战道：“加上魔障会扰乱人的感知，很容易在其中迷失方向，哪怕使用可以探寻方向的法器。”
“你进去试过？”楚自熙立即反应过来。
“进去过。”萧战道。
“结果如何？”
萧战一脸坦然地淡淡道：“迷路了，然后劈出一条路走了出来。”
楚自熙失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这回你就乖乖看为师的吧。”
很久没听楚自熙自称为师，萧战闻言看了眼中微带嘚瑟的某人一眼，突然伸手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嘴角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道：“好。”
“……”楚自熙伸手捂了头，火气刚冒出个头，嘴里便是一甜，下意识地合嘴咬了，又是一嘴的酸，酸甜混合在一起，竟让他的火气也消了一分，瞅着萧战手中的糖葫芦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解决危机的萧战将糖葫芦递给了楚自熙，面不改色地道：“现在就去九州山？”
楚自熙伸手接了，抬手顺势咬了一个，糖皮碎了一块从唇角滑下，觉得有些微痒的楚自熙不自觉舔了舔嘴角“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去吧，我也怕老镖头他做什么傻事。”
糖皮沾水即化，在楚自熙的嘴唇映了一层光泽，柔嫩得一像一块弹指可破的布丁，惹得萧战的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竟是觉得有些饿了。
当然此饿非彼饿。
不远处路过的卖糖葫芦的小贩终于后知后觉自己的衣兜有些沉重，伸手一摸，摸出了一块银锭，不禁张大了嘴满脸吃惊地看着手中的银子，一见周围有人朝他看来，又忙装作一脸自然地将银子收回了衣兜，呼噜几下扯紧，朝家快速赶去。
这只是个小插曲，先行略过。
先一步到达九州山山脚，吩咐了守着的弟子在遇到老镖头一行人的时候当做没看见，萧战抬步走到了楚自熙的身边，道：“进去吧。”
楚自熙嗯了一声，还没走上几步，就听身后传来的玄天宗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你们看那人，不是宋云吗？”
“好像还真的是他，很久都没见到他了，先前传闻是被萧长老带着一道出门游历，我还将信将疑，没想到……”
“宋云也不过是双灵根的体质，宗门内单灵根的天才虽说不多，但也不下十个，凭什么偏偏宋云得了萧长老的法眼？”
“宋云的修为以前根本不上调，变化也是从他迁入白虎峰之后才发生的，要我说，宋云能到这种地步，铁定有萧长老从中协助。”
身后讨论的声音虽说细微，但萧战和楚自熙一个出窍后期的修为一个魔君的神识，自是听得一清二楚。萧战的面色微沉，这帮人若只是说他，他可以当作犬吠置之不理，但他们万万不该说到楚自熙的身上。
两人虽是将这些话听进去了，但都是老狐狸一般的人物，行动上却没有一丝显露，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那一帮弟子自然也没有发现他们谈论的声音被两人尽数听去，泛酸的话语不停。
“也不知这宋云使了什么法子，看他整日对萧长老不要脸的殷勤劲，莫不是…..”
楚自熙看了侧头看了一眼萧战，真诚询问道：“我对你有不要脸的殷勤劲？”
萧战抿唇，面色难看之极，蕴黑的瞳孔冰寒显露，就像是风暴来临的先兆。楚自熙看了一眼那边似被萧战突然起伏的威压惊得有所感觉的玄天宗弟子，坏心突起，他停下了脚步，眨巴着眼睛对着萧战招了招手，一抹笑含在嘴边：“你凑近点。”
萧战心中荡起一抹微漾，不顾众弟子的眼光，走到了楚自熙的身前，道：“怎么？”
谁料楚自熙却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脸颊，萧战脸色一暗，伸手掌着楚自熙的后脑勺让本欲‘只做个秀给玄天宗弟子看’的楚自熙再次迫近他的面前，含住了他的唇。
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其他话题的玄天宗弟子终于发现身边人的异常，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齐齐如同那已经石化的一堆人一样惊掉了下巴。
终于被萧战放开的楚自熙麻木地摸了一下自己红肿的唇，瞥了萧战一眼，踏着步子转身离开，一步一声脆响。
撩谁不好，偏偏让他撩了这头色狼。
萧战餍足地舔了舔嘴角，徒留身后一堆石化过后又碎成渣渣的玄天宗弟子，跟了上去。
他还记得楚自熙第一次用与这一般的眼神看他的场景。
暗红的岩浆不住流动，在滚滚的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浇溅在四周的石壁上发出一声‘嘶’的刺耳烧灼声，空气都已经被极致的温度扭曲开来。
岩浆的上空拉着一根称不上粗的铁链，而被烧得通红的铁链上，一个少年正□□着上身单脚站立其上，虽是热得满身大汗，眼神却始终注视着前方，沉着冷静地伸手用雷术精准击开四面八方不断抽向他的长鞭。
这次应该能比上次多坚持一个时辰，萧战想。
“他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清朗的男音带着些许漫不经心，本是平常的问话，却使得萧战本来稳如磐石的手突然一颤，雷电一个不慎将长鞭击毁，挥动长鞭的奴仆看了看手中的断鞭，换了一根更长更粗还带着倒刺的上来。
“回禀渊主，三个时辰了。”
“才三个时辰吗？”
‘才’这一字并未带有任何特殊的语调，但萧战的心却像是坠入寒渊般瞬间冷了下来，他咬了咬唇，努力定神，还没待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便见那个自己日夜思慕的人朝着他踏空走来，脑海瞬间就空白了一片。
男子挥了挥手示意挥鞭的奴仆停止，一步一步缓慢走到了萧战的面前，萧战的瞳孔也随着那人的逼近慢慢凝缩，坠入了那一双清明之间。他下意识的想后退，却发现站在铁链上的自己退无可退，别说退，连动弹一下都成了问题。直到下颚被冰凉的指节顺势抬起，萧战也还是晕晕忽忽的。
“你……”
妖冶的桃花眼深邃若潭水悠悠，只是轻微一挑便勾勒了无限魅惑，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男子凑往了萧战的耳边，嗓音轻缓，尾音拖曳。
“是不是喜欢我？”
‘哗啦——！’
迅速回神的萧战忙伸手抓住了铁链，皮肉与烧灼得滚烫的铁接触会是下场可想而知，只听‘滋’的一声轻响，小小的黑烟从掌心盘旋直上，萧战疼得浑身直颤，抓着铁链的手也有些松动。
“心智不坚。”
听到这话，萧战像是得到了什么巨大的动力一般咬牙，硬是一鼓作气攀了上去，不管摊开的双手一片血肉模糊，急促地抬头看去，却看到了男子的背影。
“再加三个时辰。”
如何还不明白刚才只是修炼中偶然兴起的考验罢了，自己的那点小小埋藏于心中的绮念依旧未被男子察觉，只能是隐于黑暗深渊永不可宣告于众的贪念。
看着男子被众位侍从拥簇着渐行渐远，萧战全身发颤，攥紧的双拳中，指甲狠狠刺入本就惨不忍睹的伤口里。
修炼完毕的萧战立刻带着一脸杀气杀进了药阁，一番鸡鸣狗叫打斗声四起后再马不停蹄地冲进了那人的寝宫。守卫的人见状并未阻拦，一是习惯了，二是觉得这半大的混小子根本没能力伤害他们的渊主。
“该是你修心的时间了。”男子照常懒懒散散地翻阅着书籍，视线流连在泛黄的纸面上，丝毫不在意死盯着自己的萧战：“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萧战上前一步，将滴着鲜血的双手大大摊开在男子的面前：“疼。”
“嗯。”男子眼也不抬，就这么凌空伸手一挥，萧战的手立刻就像被什么东西打去了一边，他抿了抿唇，倔强地将手重新伸到男子的面前，更大声地说道:“疼！”
“只灼掉了皮肉，未曾伤及筋骨，喊什么疼。”
萧战高抬的手终于下扬了几分，却还是抬着，声音里泛着一股子委屈：“疼……”
“行了。”相识几年之中屈指可数的小孩子家语调都出来了。伸手合了书，男子知晓以萧战的牛脾气若是不好好哄一下怕是连自己沐浴都得紧紧跟着，开口便要唤人请洛轻水过来。
眼尖地察觉到了男子的举动，萧战早有预备地拿衣袖裹着鲜血淋淋的手将怀中的药瓶拿了出来放在那人的面前，又一脸固执中带着渴望地看着他。男子看了眼萧战因为与布料新一番摩擦而更加严重的手，揭开瓶塞将一堆药粉尽数倒了下去。
少年萧战疼得小脸都扭曲了。
“好了，出去吧。”药瓶随手扔在了萧战的怀里，男子重新打开了书。
“……”萧战站着不动。
“有事直说。”
“之前，你的眼睛……”萧战明白自己的忍耐力，哪怕自己心系于这人，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到了几句话就破功的境地。但考虑到这人对他的诱惑力，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以前，修真派的一群清闲人士斥我为祸害苍生的妖人，不知检点。”似是早已知道萧战想问什么，男子的语调依旧轻轻淡淡：“我便特意去狐族学了媚瞳之术，一个个地找到说过这话的人，将他们被引诱得神魂颠倒的景象用重忆石记录下来，放在各自的门派正厅上供人欣赏。后来没人再说，我也就很少用了。”